第49章
李青風猛然回身,腐朽的身軀發出骨頭摩擦的聲音,似是不堪他如此大的動作。
“是誰在說話?”他厲聲問道。
虛幻的身影緩緩在李青風面前顯現,發絲華服在她身後飄動,絕世的容貌輕易就能震懾住人心,她立在虛空紅唇微開,緩緩說道:“是來拯救你的人。”
“你是誰?”李青風蒼老的面容上只有警惕,“膽敢在我飛羽宗裝神弄鬼!”
“我是神女。”神女并未對他的冒犯展露不悅,高高在上的神祇不需要理會蝼蟻之輩的叫嚣。
“神女?這世上哪有什麽神,你這話也就騙騙三歲小兒罷了。”李青風知道此時的自己虛弱無比,在不清楚來人的修為時,最好不要輕易動手。
于是接着道:“我一把年紀了,莫要拿我尋開心了,還是速速離去吧,我們飛羽宗可不是好惹的。”
神女輕擡左手,一滴鮮血浮現在她指尖,竟比她紅色的蔻丹還要鮮豔奪目,“萬餘年前的神魔之戰後,我的神軀化靈,才使這世間誕生了靈氣,你們現如今依靠我的血肉飛升,卻為何不認我這個神?這是神血,可解你困苦,只要你成為我的信徒,我就可賜予你新生。”
李青風看着那滴血,面色古怪地問道:“空口白牙,我如何相信你,不如你先展示一下你的神威,我再決定做不做你的信徒。”
神女指尖的血珠突然滴溜溜轉了起來,與此同時,李青風體內的那部分血脈也跟着躁動不已,這無疑加劇了李青風的痛苦,也由不得他選擇信與不信,留給他的道路除了死,就只剩下一條——臣服。
他忍不住嚎叫道:“停下來!快停下來,求你停下!”
“如何?你可願做我的信徒了。”
李青風緩緩彎下了雙膝,顫巍巍地道:“求您賜予信徒李青風神血,此後我将完全效忠于您。”
天水殿外,一名守門的弟子憂慮地對陸海明說道:“宗主的傷不知如何了,要不請連峰主來為宗主診治一下?”
陸海明搖搖頭,警告他道:“莫要擅自替宗主做決定,我們只需按宗主的吩咐行事。”
就在此時,天水殿門緩緩向兩邊打開,一個身影自殿內踱步而出,威儀赫赫,讓人不敢直視,陸海明和小弟子忙躬身行禮,“見過師尊/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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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風的面容展露在日光之下,和往日無甚區別,再看不出有絲毫受傷的痕跡,“可有林潮引的消息了?”
陸海明額頭微見汗跡,恭謹答道:“暫時還未曾尋到。”
“一群廢物,”李青風神色陰沉,冷冷說道,“傳令下去,一旦找到,格殺勿論。”
陸海明忙回道:“謹遵宗主令,弟子這就去。”
他不知李青風為何突然要殺死這飛羽宗唯一的神血覺醒者,但既然宗主下達了這個命令,就沒有他們違反的餘地。
這個決絕的追緝令一經傳揚開去,立即在修仙界引起了震動,林潮引可是神血覺醒者,飛羽宗這明顯是要放棄他了,若是他們能夠冒些風險,說不定這神血覺醒者就落在他們手裏了。
這個消息傳到啓清宗的時候,那裏正在舉辦一場簡單的婚禮,祁清兒鳳冠霞帔一身錦繡,對面的卓山溫潤如玉柔情滿懷,一眼看去只覺這是一對璧人。
參與這場儀式的卻只不過二人,正是紅山道人和啓清宗宗主賀一澤。
待他們二人拜過天地,賀一澤就笑道:“今日是你們的大喜之日,我這裏有同心玉佩贈予你們,望你們之後琴瑟和鳴同心同意。”
祁清兒羞紅了臉,她沒想到自己的運氣會這麽好,竟真的嫁給了心儀的師兄,這一刻的她只有滿滿的幸福,覺得自己這一生已經圓滿了。
紅山道人亦拿出了自己準備的賀禮,同樣叮囑他們兩句,就讓二人下去了。
也是在此時,門內的飛鶴傳書到了賀一澤手中,他打開一看,不由皺起雙眉,接着把信遞給紅山道人觀看。
紅山道人看完之後,即驚且疑道:“李青風在搞什麽?他是要放棄神血覺醒者?”
賀一澤也是猜不透李青風的想法,“看來飛羽宗內如今也不太平,元華宗剿鬼行動不知結束沒有?”
“元華宗是越來越堕落了,竟與鬼修凡人為伍,這次借着剿鬼的名義不過是在掩蓋自身之前與他們同流合污罷了。”紅山道人不屑道。
賀一澤說道:“也不知那些凡人所說的是否屬實,元華宗真的指使他們制造禁靈之地了?”
“不管他們所言是真是假,對于我們啓清宗來說卻是好事,如今他們哪個還有閑心觊觎我們?”紅山道人頗有點幸災樂禍道。
賀一澤亦慨嘆道:“世事難料,天道也在護佑我們啓清宗吧。”
落星上洲,元華宗與太上洞天交界處,一群人正極力逃命,他們模樣狼狽,大部分都是凡人之軀。
“丹紅鬼王如何了?”一人氣喘籲籲地問道。
其中一人回道:“鬼王還未蘇醒,我們現如今要前往何處?洪大哥你快拿個主意吧。”
作為雄英會的分支,他們一直假借身份,游走在仙魔兩道之間,這次負責在元華宗和魔道之間牽橋搭線,未曾想竟出了變故,不過他們早有心理準備,只要挺過這一段時間,終會好起來的。
洪令龍估算了下最後的靈石,一咬牙,“我們去鹿野,那裏常年戰亂,我們混入其中,當有一席容身之地。”
天下大勢波詭雲谲,看似毫不相幹,其實環環相扣,而此時的鹿野下洲尚屬于天下人避之不及之地。
新蟬村中,林潮引正仔細端詳手中的百花紋玉佩,原本通體紅色的玉佩此時已變為透白,仿佛耗盡了其中的能量,他嘗試着将自己的鮮血塗抹上去,不知是不是太少的緣故,玉佩看上去毫無變化。
他現在金丹被廢,繼續留在鹿野下洲全無益處,他知道自己該找個靈氣充裕之地,重修金丹才是,但自從被南忘溪看清他的真我之後,他頗有種幹脆自暴自棄的想法。但他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身上的神血與追緝令使他不斷前行,即便是留在這裏也不行,那只會給這裏帶來無盡的麻煩。
戴上黑色幕籬,林潮引走出了房間,新蟬村的道路平坦開闊,也沒有什麽彎彎繞繞的,他很輕易地就找到了南忘溪。
南忘溪正與一群人講解着什麽,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凡人也有修士,衆人盤坐在蒲團之上,大部分人手上都拿着一個小冊子,不停在上面記錄着南忘溪所說的話。
在他的身邊沒有什麽明顯的等級劃分,大家始終和諧共處,修士不曾鄙薄凡人,凡人也不曾畏懼修士,只因他們共同崇敬的那人待衆人始終平等。
林潮引并未上前,只找了個能看到南忘溪的地方,一看就看了半天。
南忘溪正在講解安全用電知識,他現在也是真的無人可用,有些知識只有他懂,而學校也只是搭建起了個框架,說到底,還是缺少人才。
而他現在所帶來的宛如空中樓閣,缺少堅實的地基,但凡人被打壓萬年,若他不拿點東西出來,凡人的“士氣”如何提升?跪着的人終究要站起來才能不枉為“人”字。
前世他就知道,在凡人之中如雄英會這樣的畢竟少數,大多數人同樣認同修士對于他們的定義——蝼蟻,有萬能靈氣珠玉在前,何人能夠挑戰?
立人先立志,南忘溪需要告訴凡人,有些事凡人同樣可以做到,他會為他們指明方向,但不會親力親為将全部都贈予他們,他可以短暫地成為他們的明燈,但卻不會成為他們的太陽。
唯有堅韌不拔的意志、自強不息團結奮鬥的精神才能成為凡人心中永遠不滅的太陽,也只有此,才能成為凡人在這個殘酷的世界生存下去的動力。
靠自己雙手獲得的成就,總比旁人的贈予來的深刻,路也要一步步走出來才能稱之為“路”,他也只将自己定位為一個傳播者、啓迪者。
等人群散去,南忘溪對留下來的幾人道:“前往鹿野後方傳播消息的事就交給你們了,此行務必以安全為上,莫要越過鎮魔界碑進入魔道界內。”
一名弟子問道:“南師兄,我們真的要說這裏是凡人的希望啊?”
南忘溪道:“你可以再誇張點,反正怎麽有用怎麽來,最主要的是,要凸顯我們這裏有可使凡人上天入地的寶貴秘籍。”
弟子愁眉苦臉道:“那好吧,但是凡人真的可以上天入地嗎?”
将面前的一摞書往這些弟子們面前一放,南忘溪說道:“你們每去一地就将此書贈一本給當地學識最豐富的凡人,他們看了,有緣人自會來找我們的。”
幾名弟子将信将疑地出發了,南忘溪這才看向遠處的林潮引,對他招了招手。
林潮引猶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來,黑色的幕籬遮住了他的面容,讓南忘溪看不見他的神情。
“有事?”南忘溪問道。
林潮引沉默片刻,突然開口道:“我打算走了。”
南忘溪道:“哦,什麽時候?”
林潮引微微低頭,黑紗跟着輕輕晃動了一下,“今天,馬上。”
微風拂過,溫柔地像是在挽留離人,然而真正的人卻并未開口說些什麽,林潮引轉身離開,走了兩步時卻又突然頓住。
他背對着南忘溪,這樣就看不到他厭惡的表情,“關于你為什麽突然和我決裂,我不會放棄向你索要答案。”
即便是彼此傷害,總好過相忘于江湖,林潮引無法忍受自己在南忘溪的生命中消失,也無法想象失去南忘溪之後的情景。
若真的只剩下恨才能将他們牽絆在一處,那就将這恨化為繩,牢牢捆縛住他們二人。
他願以恨為繭,甘心作繭自縛。
南忘溪掩下眸中的迷惘,開口輕聲道:“等傷好些了再走不遲,我不會計較你每天用的那二兩飯的。”
林潮引像是完全沒聽到,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