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即便南忘溪說不是他,但林潮引知道這一定不是真相,否則,今生的南忘溪為何要與他決裂?
他阖起雙眸,心中又恨又痛,攥起的手指用力到指節發白,“你又在騙我了。”
“你覺得一個人是由什麽組成的?我認為,過往的記憶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不必将自己帶入我的上一世,如今我也不會将你們當成同一個人,所以,我沒有騙你,而我道歉,也是因為将你們混為一談。”南忘溪解釋道。
他的這些話發自肺腑,南忘溪将前世他與林潮引之間的悲劇歸于二人彼此的不坦誠,林潮引未曾對他說起過自己的隐憂,他也隐瞞了自己如何得到“預言”一事。
但林潮引卻像是沒體會到他的用意,而是問道:“前世,你是如何死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睫毛微微顫動,緊繃的下颌線讓他顯得嚴酷冷厲,但南忘溪知道,他的這個表情代表着緊張與不安。
南忘溪微微撇開眼,“自爆。”他回答道,卻不再去看林潮引,因為有一瞬間,南忘溪覺得自己又看到了前世的林潮引。
他會忍不住想,人的本質到底是什麽,是本性?還是記憶?眼前的林潮引和前世記憶中的林潮引本質上除了記憶的不同,性格上又有何差別呢?
“為什麽要自爆?”林潮引的聲音壓得極低,低到像是結了冰。
南忘溪道:“因為神女摧毀了我的精神,讓我覺得自己已經一無所有,所以我就不想活了。”
他的話語簡短,林潮引卻不敢再問,他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在其中充當了什麽角色,才使重生回來的南忘溪恨不得殺了自己。
“神女?”林潮引齒間吐出這兩個字,像是在咀嚼其中的血肉。
“關于神女一事,你知道多少?”南忘溪問道。
林潮引鳳目中泛起冷光,答道:“她和太上洞天有牽扯不清的關系,自從我坐上魔尊之位後,太上洞天已經派了好幾批死士來殺我,當初李青風取了我一半血,怕是也和她扯上了關系,不過,這些年她一直不曾露面,當有什麽讓她極為顧忌的東西。”
“是天道法則,”南忘溪答道,“這次我閉關之後機緣巧合之下觸摸到了天道,舊有天道雖然已經消亡了,但遺留的法則依然存在,靈氣和神女對于舊有天道來說無疑是病毒,神女如今只能以元神寄居別人身軀內才能茍存,想來修士神魂離體即死也是受了天道制約神女元神的影響。”
林潮引道:“若是如此,在有所準備的時候殺她應不難,擊敗李青風之後,下一步就該到太上洞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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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錯了。”南忘溪神色略顯郁郁,“我說的是舊有天道遺留的法則,随着時間過去,法則的影響也會減淡,若新生天道無法制約她,那麽至多不過百年她就能行動自如。”
上一世的神女變成妙清之後已經可以自由行動,想來那時天道遺留下的法則已經對她造成不了多少影響了。這一世的時間提前不少,天道也已提前誕生,此時應是消滅神女的良好時機。
“既然如此,我會盡快與李青風做個了結,到時全力對付太上洞天,時間尚有餘裕。”林潮引道,他自然而然地将南忘溪和自己劃為一派,并且急切地想要将導致前世南忘溪死亡的神女殺死。
南忘溪卻阻止了他,“宗主給我發了召回令,我也有些事要和他做個了結,你且等我些時日,暫不要發動大戰。”
林潮引讀不出南忘溪臉上神色中蘊含的情緒,但他心中已有猜測,“我可以等,但若你掌控不了局面,我不會放置不管。”
南忘溪看向林潮引,即便他對林潮引說出了事情的部分真相,林潮引依舊沒有拒絕他的要求,見林潮引起身欲走,他伸手按住林潮引的手背,脫口而出道:“你還喜歡我嗎?”
林潮引身形一僵,他低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所有情緒,用極力冷淡的聲音道:“你讓我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笑話,喜歡什麽的也談不上了吧,只不過是些執念而已,我這一生從未主動追求過什麽,報仇也好,仙魔大戰也罷,全都是別人在推着我走……”
他突然停頓下來,只因南忘溪的按着他的手突然用力,他終于擡起眼睫看向南忘溪。
南忘溪怔怔看着林潮引,青年的面貌是他最為熟悉的樣子,只不過他說這話的時候并不是前世那毫無生念的模樣,難道他們之間還要如前世那樣糾結掙紮嗎?
“不喜歡就好……”南忘溪喃喃低語。
誰料林潮引卻突然甩開了南忘溪的手,他猛地站起身來,鳳目帶着怒火俯視着南忘溪,“所以呢?我對你毫無感覺了,而你也不再仇恨我,從今以後是要做回陌生人了嗎?南忘溪,我告訴過你,這輩子我不會放過你。”
曾經的情誼是假的,恨也是假的,時至今日,林潮引才發現他們二人之間的一切都是夢幻泡影,在虛假的戲臺上,他是一個唱着獨角戲的醜角。
他總該要抓住點真實的東西的,所幸,眼前的南忘溪還是真實的,這輩子,他不會放手。
含翠山頂,雲霧翻滾着朦胧了遠處的景色,南忘溪獨自一人眺望着遠處,林潮引的話仿佛還在耳邊回蕩,這一世,該怎樣解開糾纏不清的亂麻。
……
伍道成接上最後一根線,心底松了一口氣,終于完成了南師兄交給他的任務,而他也可以好好吸收最近學習到的新技術了。
有了電力做基礎,這些年電器的發展是最為快速的,雖然名字上南忘溪在現代時認知的有些出入,但內核是不變的。
而在修士看來,電器這個東西,完全不用靈氣,與凡物無異,即便修為再高,也很難會對一個凡物産生警惕之心。
這一世,南忘溪打算利用這一點,揭開李青風的真面目。
一同前來幫忙的同門也跟着放松些許,一名師弟問道:“南師兄是回宗門了嗎?聽說宗主連發了三道召回令,也不知何事如此着急?”
“我也不知道,或許和魔修陳兵邊境有關吧。”伍道成随口答道,但心中卻隐隐感到事實并非如此,希望南師兄此行能一切順利,他在心中默默想道。
“你說,這南忘溪葫蘆裏賣的又是什麽藥?”李殊之看向趙京墨,希望從他那裏能夠得到解答。
趙京墨翻個白眼,“我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哪知道他要做什麽,我們只管守好這個東西就行了。”
開靈上洲,仙魔對峙之處赫然立起了一座鐵架塔。
林潮引望向飛羽宗方向,那裏是他長大的地方,即便後來發生了很多無法預料的事,但有些回憶卻如沙礫中的琉璃,總在不經意間就折射出七彩光芒,雖然,現在的他已經知道那些琉璃碎成了渣,但陽光照下,還是會有光芒閃爍。
落天星擺弄着手裏的東西,不解道:“尊主,對面弄這個東西做什麽?難道是那些小兔崽子覺得無聊要看戲了?”
“我們只需靜觀其變就是,總之對我們而言沒什麽威脅。”林潮引負手而立,他答應了要給南忘溪時間,就不會食言。
飛羽宗成道峰,與新蟬村天翻地覆的變化相比,時光在這裏仿佛停滞了,宗門內的一切和南忘溪離開時幾乎一模一樣,就連人,也還是舊時模樣。
陸海明将南忘溪迎入天水殿,緩緩關上了沉重的大門,遮住了最後一絲天光。
南忘溪擡頭看向殿中,李青風正轉身回頭,他袖擺一揮,朝南忘溪示意,“坐。”
地上的蒲團和南忘溪上一次來時所見毫無區別,他向李青風行弟子禮,再一次等着李青風先落座。
但這一次,李青風卻只站在原地打量起了南忘溪。
“不錯,你天分果然很高,閉關二十年,就已到出竅初期了,我飛羽宗已經多年不曾出過如你這般人物了。”李青風開口道。
南忘溪面上盈滿笑意,像是很高興宗主對自己的誇贊,“宗主謬贊了,弟子只不過是聽從長輩教導罷了,資質也非絕頂,有如今修為大部分是運氣使然。”
李青風只當南忘溪是有什麽奇遇,才如此說,只道:“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謝宗主,只不過宗主此次為何如此急着叫弟子回來,竟發出三道召回令?”南忘溪試探問道。
“無他,只是聽說你出關了,作為飛羽宗年輕一輩的優秀弟子,我不能沒有表示,你看,那是我為你準備的大禮。”李青風說着指向殿內一角。
南忘溪看去,一個長方形盒子立在那裏,外形神似劍匣,正和他的重雲劍相匹配。
他面上不動聲色,暗中卻打開了開關,與此同時,他眼中所見畫面當即傳輸出去,仙魔對峙處的巨幕虛影緩緩浮現在空中,猶如海市蜃樓。
望着那突然出現的畫面,仙盟弟子無不驚訝異常,唯恐是魔修在作亂。而飛羽宗弟子都已認出,那畫面中的人正是他們的宗主李青風。
“他們這是在做什麽?那巨幕上的怎麽像是我們宗主?”一名飛羽宗弟子困惑道。
前幾天有弟子突然開始架起了信號塔,去過鹿野下洲的弟子都知道這是用來做什麽的,他們還曾猜測這個東西是用來做什麽的,是要他們看戲輕松一下?
不曾想,這第一場大戲的主角竟是他們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