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地牢裏血腥味重的厲害,鐵鏽味,腐臭味參雜着新鮮的血液,在空氣中飄逸奔騰,壓抑的黑暗中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遏制住每個人的咽喉,凄涼由心而生,絕望的讓人連妄想茍活的心思都抹殺殆盡。

修名楚的目光許久才找回焦距,那時候眼淚已經幹涸,眼睛澀的發痛,微微一閉,又刺痛的要流出淚來。她胡亂的擦了臉,卻并不能擦得幹淨,陰戾的瞳孔配上那斑斑的血跡,看起來着實吓人。

角落裏屏息的修羅衆人看着她向他們走過來,退的後背抵在牆上再無可退還拼命的想逃,修名楚迅速出手就近抓住一人的衣服,拖拽着扯到跟前,“菱姬在哪?”

大致洗幹淨臉上的血跡,修名楚兩人來到菱姬的閣樓前,這個地方修名楚曾經也是熟客,但唯有這一次是正大光明走進來的。

本來以為這種時候菱姬應該早早收拾包袱逃命去了,可修名楚卻是想錯了,當她屏息推開那閣樓的大門時,菱姬正奄奄一息的趴倒在矮桌上,長長的裙擺拖在地面上,妝容妖嬈,卻不着生氣。滿地的瓶瓶罐罐,不難想象之前發生了什麽。

若不是那還微微起伏的胸膛,修名楚當真以為她已經死了。

這屋裏有修名楚熟悉的氣息,與她曾經來過這個地方無關,那氣息來自于菱姬的身上。修名楚的感官過人,雖然當年年紀還小,可她卻還是實實在在記住了。那帶了人皮面具的女人,将她從紫崇門擄走的女人,就是菱姬。

“你來了。”她輕聲說話,眼眸并沒有睜開,看上去很是無力。

修名楚皺了皺眉頭,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解藥呢?”

“什麽解藥?”菱姬只裝作不解,明知故問。

修名楚沒有性子與她慢慢耗,一手将她提起直面着自己,“不要逼我動手殺你!蠱毒的解藥呢?!”

“殺我?”菱姬終于張開那細長的眸子,聽了笑話似的看着她,“我服了毒了,只有半個時辰可活,早死晚死,還有什麽區別?”

雖然猜到是這種情況,可是菱姬說出來的時候,修名楚的心裏還是頓了一下。菱姬還不能死,她若死了,便沒人知道解藥是什麽。這大概也是她威脅修名楚的籌碼,拿自己的命作威脅,看來是絕望的狠了。

“你說吧,什麽條件?”修名楚不得已退讓,手上也松開了對她的鉗制,生怕自己稍微一狠,這人就西游去了。

菱姬又趴回桌上,沒了修名楚的提拎支撐,就像一灘無骨的爛泥,“條件?修羅宮已經成了這個樣子,修雲揚,修名穎都死了,我也成了廢人,還有什麽可圖的?”

她的消息倒是快,也是,修雲揚不死,她怎麽能大搖大擺的走到這裏?“既然沒什麽可圖,便把解藥交出來,我不會為難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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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怕你為難了,橫豎一條爛命。”

什麽都不怕,料準了她拿她沒招麽?修名楚把拳頭捏的泛白,表面依舊隐忍,不知道菱姬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你到底想怎麽樣?”

菱姬的眼中終于閃過一股濃濃的落寞,她看向屋外,努力的擡手去指,卻什麽也沒指到,“我不想死後被扔在亂葬崗,我在這裏,活了三十來年,打出生就在這了。你把我火化了,骨頭灰一半埋在那些花草下,一半灑在這閣裏閣外的角落地面上,這地方永遠都是我的,誰也不能占了去。”

聽起來有些麻煩,修名楚嫌惡的看着她,嘴上卻問道:“便是這樣?”

菱姬點點頭,“這樣就好了。”

“好,我答應你。”修名楚爽快道,而後又伸出手,“解藥。”

其實這個時候相不相信修名楚的承諾都沒有多大意義了,待她死了,便什麽也主掌不了,修名楚反悔了,她也不能怎麽樣。到這個時候,心裏反而淡然了,沒了那許多恨。死後也不想變成厲鬼,她這一世渾渾噩噩,總想着下意識能投個好胎,無憂無慮的過活。

便也不計較了。擡手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只小瓶,放在桌上,“這就是。”

修名楚連忙伸手拿過來,想着趕緊給俢餘服下,卻又有些不放心,“這藥,怎麽用?”

“這解藥不同尋常,不能直接服下。”菱姬吃力道,比方才還要虛弱的多,腦袋就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擡也擡不起來,“須得找個修為比他高深的人,服下去,咳咳……”她開始劇烈的咳嗽,話也說不周全,“十二個時辰,時辰後,以,咳咳,自己的血,讓他,服下……”

修名楚聽罷便有一種被欺瞞的怒意,她從未聽說過這種道理。“你莫要騙我!”

“信不信,全由你。”

她倒是攤手了,修名楚臉色不好看,心裏做着定奪。菱姬越發急促的喘息聲讓她心煩意亂,估計是要解脫的前兆,忽而又想到一個問題,修名楚連忙阻止她,“那直接服下這解藥的人呢?”

“會,咳咳,嗯,呃……”她最終沒能說完全,一口粘稠的黑血從嘴角滲出,眼眸一垂,便是了結了。

看來這毒藥,她吃了已不是一時半會,可能料準了結局,沒想着再茍活。

修名楚慢慢站起身,低頭依舊看着那手裏的藥瓶,又回頭看了看表面無波,實則心下也不得平靜的俢餘,半響之後,誰也沒有說話。

這修羅宮大勢已去,掌事的幾個人,除了修名楚全都不在了。他們不像那些名門正派,往往都是強者為王,誰若是能殺掉首領,便可以無條件的接替。修名楚本就是少宮主,被捧到上位也是理所應當。所以那些手下的人,盡管心中有什麽,也不會說出來,乖乖巧巧的對她俯首稱臣。

可修名楚自己不稀罕,這整個修羅宮她一點也不稀罕,但是她還是應承了下來。頭一件事就是列出當年滅門辛家的參員名單,命人私底下将之屠盡。搬上臺面總歸不好,更何況已經過去了十幾年。

又命人按照菱姬生前的願望将她火葬,并将她的閣樓院子封號,說到底也是個身不由己的可憐人,言語之勞,修名楚也不至于吝啬。

可是那解藥又該如何呢?她考慮了許久也不敢貿然使用。

若是俢餘為她,必當是毫不猶豫的。修名楚卻是做不到,她覺得愧疚,可是沒有辦法。她的心裏有人,盞唯是頭等的大事,以前也不過是一條命,還給俢餘是應該,可是結果未定,若是不幸交代了,她不想看到盞唯傷心痛苦。

其實只要是修為比俢餘高一些的人就可以吧,不一定是自己,然而俢餘在修羅宮裏也并不是泛泛之輩,在他修為之上的少之又少,多數在被分派在外,夠不着。就算眼前有人,修名楚也不是那種沒仇就随便取人性命的人。

正想着,手裏的瓷瓶便被人拿了去,她詫異回神,正看到俢餘站在她的對面,“不用再想,礙不得事。”

“怎麽礙不得事,沒有解藥,你活不長久。近日來,可還疼痛?”

時常疼痛,痛不欲生。五藏六府好像都被侵蝕了一般,撓也撓不到。可他到底還是搖了搖頭,“并沒有。”

修名楚其實并不信他,來回踱了踱步子,“還是先去五毒吧,讓靈槐看看這解藥,若是湊巧,抓到個修為不低的,拿來試藥便可。”

總不能看着俢餘死,犧牲旁人也比犧牲俢餘好的多。可恨當時應該留下修雲揚一條老命的!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修名楚卻不是,剛被捧上去沒多久便又和俢餘離宮了,随便交代了管事的幾句,便甩下一大群幫衆,由得他們自生自滅,自我主張了。

雖然回去時不比來時那般焦急,可是心裏惦記着盞唯,修名楚的腳程也絲毫不帶松懈,沒幾日便趕到了五毒。可那時盞唯卻不在,只有靈槐一人坐在丹爐房的門口,曬着太陽,看着書,腳邊匍匐着一直花白的貓咪,惬意的午休。看到他們來了才放下書,小心翼翼的起身,迎了上來。

“姐姐呢?”修名楚張口就問,幾日不見,相思之情難以言表。

“大概是門中盛典,被急招了回去。”靈槐道,她身為外人,并不好過問盞唯與紫崇門的事,自然也說不太清晰。

修名楚明白,所以不再追問,只是提起了另一件事,“那姐姐身上的毒呢?”

“解藥我已煉好給她,服下便沒事了。”

修名楚松了一口氣,并不懷疑靈槐心平氣和的話,轉而又忽然道:“那我現在去紫崇門。”

“等一下。”靈槐卻将她叫住,瞧着她一臉不解方道:“這爐內的藥,再有一日多便能煉好,你且等等再走吧。”

“什麽藥?”修名楚不懂。

“先前符靈丹的毒并沒有解的全面,這一顆可去根本。”

修名楚不以為意,“沒什麽大礙。”

靈槐攔住她,“這是她的意思,你若不根治,她怕是不願見你。”

修名楚撓了撓頭,想想也是,盞唯是容不得她有一點傷痛在身的。一日也不長,便絞着心等等吧。說起來,她也是有事沒弄明白,這會才想起來把菱姬給的解藥拿給靈槐看,“你瞧瞧這個解藥是真是假?”

靈槐打開,只嗅了一下,“這是蠱毒的解藥,飼養在旁人的身體裏,以血為藥。”

與菱姬說的一般,修名楚心中有數,“那直接喝下這藥的人呢?”

靈槐把藥瓶還給修名楚,又看了她一眼,才道出兩個字:“會死。”

作者有話要說:由于7號作者君要考試,目前最後沖刺階段,雙開日更實在吃不消,所以這幾天先暫停更新,7日當天恢複,求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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