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個月後,成瑾被沈丞相帶到了府上。

沈丞相冒着欺君的風險用死囚去替換了那首輔小公子,将他救了下來,給他安排了一個新的身份,沈府侍衛。

沈寒山尋了一個故人制作了一張精巧的面皮,随後給了成瑾,替他改換了容貌。

那故人是大燕的一個能人異士,最善這易容之術,就連這聲音,他也能用藥物替人改換。

沈寒山救了成瑾一命,但他晚了一步。

成蘭死了,自缢于诏獄內。

而她的未婚夫徐端儒,在退了與她的親事後,轉頭就與旁的小姐定了親。

那女子似乎還是成蘭生前的閨中密友,現下看來,事情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

“小姐,你跑慢點。”

小芙在身後喊着,但沈織恍若未聞般快步朝前院走去,腳下宛若生風一般。

到了前院後,她的目光急切地四下搜尋着,似乎在确認什麽一般。

不管她怎麽軟磨硬泡,父親母親像是鐵了心一般,怎麽都不肯透露成瑾哥哥的去向。

但她無意中聽到,父親将成瑾哥哥帶來了丞相府。

這一個月來,她讓小芙買通府內的管事,随後日日留心府內的消息,功夫不負有心人,到真是被她打聽到了。

府內近日新來了一個侍衛,而管事對這侍衛的身形描述,與她印象中的成瑾哥哥一般無二。

因此,今日,她托管事将那人喚到此處。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處,随後駐足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你……”

沈織的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那人聽到了響動,慢慢地回過頭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全然陌生的臉,沈織一愣。

“小姐,你是在叫屬下嗎?”穿着黑色侍衛服的男子微微彎腰,朝沈織這個丞相府大小姐恭恭順順地行了禮。

沈織半晌沒有回應,那侍衛就一直保持着彎腰行禮的姿勢。

“你……叫什麽名字?”沈織發話了,那侍衛才直起身來,但不直視她,顯得異常恭敬。

“回小姐的話,屬下叫吳銘,銘記的銘。”

沈織“嗯”了一聲,沒有回話,看着面前陌生的人,她的貝齒輕輕地咬着下唇,手指一下又一下地絞着帕子。

“你之前見過我嗎?”

沈織的語氣帶了幾分試探,她似乎在猶豫些什麽。

“未曾。丞相對屬下有再造之恩,小姐若是有需要屬下的地方,屬下自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說完,又恭敬地彎腰行了禮。

沈織心口莫名泛起了一陣澀意,她別過頭,心中升騰起的希望仿佛落了個空。

她強忍着眼底的淚水,腦海裏浮現那個清風朗月的身影,突然有些不悅地道:“能不能不要一口一聲小姐,還有……”

但這次沒等她說完,吳銘就開口了,“屬下是屬下,小姐是小姐,尊卑有別………”

沈織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大滴大滴的熱淚湧了出來。

她別過頭,随後不發一言地離開了,背影有些落寞。

方才那叫吳銘的侍衛,目光一直停留在沈織離去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嘆了口氣,擡頭看了一眼這丞相府的天空,眼裏是數不盡的迷茫。

其實,吳銘就是成瑾,那本該死在法場的首輔公子。

可是活着和死去,對于現在的成瑾來說已經沒有什麽區別了。

父親被處死後,娘親也跟着去了,獨留他和阿姐。

這短短的一個月,他從雲端墜落到淤泥裏,當真是看遍了人情冷暖和這人間的虛情假意。

最後,阿姐也離他而去,他孤身一人活在這世間還有什麽意思呢?

父親死有餘辜,當今聖上賢明,治國有方,他竟然為了一己之私協助寧王,企圖覆了這大燕王朝。

“為了那個女人,他竟然絲毫不顧及母親和我們姐弟的性命?”

成瑾自言自語地說道,随後冷笑一聲。

回去後,沈織将自己關在屋子裏,不吃不喝。

不知為何,分明心裏都認定他不是成瑾哥哥了,但那人的那番話在她的腦海裏一遍遍循環往複着,怎麽都揮之不去。

“不對!”

沈織似乎想到了什麽,猛地坐直了身子,随後眼裏重新燃起了希望。

小芙顯然被吓到了,身子一顫,手中的茶杯差點沒拿穩。

“小姐,怎麽了?”小芙走上前去,試探地将那水杯遞了過去,“小姐你都一天沒吃東西了,小芙擔心……”

“小芙,你說一個人能不能通過改變樣貌和聲音變成另一個人?”

沈織接過茶杯,望着那清澈見底的茶水,心裏卻是一團亂麻。

那個叫“吳銘”的侍衛帶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雖然樣貌變了,聲音似乎也與以往不同了,但一個人再怎麽僞裝,一些細小的習慣是輕易不會改的。

沈織跺了跺腳,突然有些懊惱。

這三年裏,礙于男女大防,她也只是遠遠地見過他幾面,對他的了解也只是從那一篇篇詩文中。

現下想來,竟是沒有辦法了?

可若是他就是成瑾哥哥,但他為何不和自己相認呢?

難不成,他把自己忘了?

左不過是三年前的一面之緣,他若是不記得,倒也正常。

突然,方才那人卑躬屈膝的模樣湧入了沈織的腦海,而且像是刻在她的腦子裏一般,怎麽也揮散不去。

可她的成瑾哥哥不應該是這樣的……

時間過得很快,成瑾逐漸從一個外院侍衛被調到了內院,這裏面自然有沈織的手筆。

那天過後,沈織雖心中存疑,但還是沒有任何根據地在心裏認定了他的身份。

她已經不在乎成瑾哥哥是否記得自己了,反正只要她記着,就足夠了。

成瑾哥哥失去了親人,遭遇了如此大的變故,心中肯定是痛苦的。

既然這樣,她就要想辦法讓他開心振作起來。

沈織三天兩頭地指名叫“吳銘”來幫忙,今天是貓跑到屋頂上了,明天是在屋裏看到了蜘蛛……

再後來,演變成了沈織特意吩咐小廚房多做些糕點,然後假模假樣地對丫鬟說:“今天的糕點實在是太多了,我吃不完,給吳侍衛送一份。”

“這本前朝的詩集實在是太晦澀難懂了,送給吳侍衛。”

“這把劍真不錯,送給吳侍衛。”

“這些兵書我看不懂,送給吳侍衛。”

……

成瑾雖然不知道小姑娘是怎麽認定他的身份,但只要他不承認,這就不是事實。

他自然是能看出她的用心,也樂意配合。

這三年,他的心裏一直都裝着那個愛吃糖葫蘆的小姑娘,只不過念在她還小,因此并未明說過。

他一直都在等着沈織長大。

一個月前,他本想托母親去沈府說媒,先行定下這婚事。

而他則是早已等不及在準備那聘禮單子了,誰曾想,竟是再也沒有寫完的那一天了。

初到丞相府,他一閉上眼睛,腦子裏就會浮現阿姐和娘親的面容,就連夢裏的也都是些凄慘的畫面。

但逐漸的,他不再做噩夢,夢裏總有一個笑容甜甜的小姑娘牽着他的手,随後帶着他走出迷霧陣陣的森林。

他知道那小姑娘就是沈織,不過夢裏的她,面容永遠是模糊的。

成瑾知道,這面容也許再也沒有看清的一天了。

一個是千嬌百寵的丞相嫡女,一個是隐姓埋名,身份見不得光的罪臣之後。

他們之間再無可能。

已經是“吳銘”的他早已決定把之前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情愫深埋在心底。

因為,現在的“吳銘”只是一個在世上茍且偷生的人,再也不值得她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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