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轉眼又過去了兩年,沈織十五歲生辰将至,還有半個月就要及笄了。

這兩年,沈織褪去了臉上的稚嫩,身量逐漸抽長,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自從半年前她在春日宴上露了臉,引得一世家公子茶飯不思,放言非她不娶,甚至為她寫了幾十首情詩後,丞相府小姐貌美如花的傳言早就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丞相自然頭疼得很,自家女兒還沒有及笄就被那麽多人惦記,況且不論府外那些人,府裏還有一個呢,他這心裏當真不是滋味啊。

屋內,沈織瞥了一眼妝匣裏琳琅滿目的珠寶首飾,皺了皺眉,随後略微思索了一下,蔥玉般的手指輕輕拾起一片桃花形狀的花钿。

“小姐長得可好看。”一旁的小丫鬟笑得眉眼彎彎的,随後捂着嘴巴,打趣地說道,“怪不得這段時日,來府上求親的人都要把咱府上的門檻踏破了呢。”

沈織蹙起眉頭,佯嗔了她一眼,“你這個小丫頭竟然都敢打趣你家主子了,難不成我平日裏太慣着你不成。”

說完後,沈織冷不丁地伸出手,撓了撓小芙的胳肢窩……最後小芙只能連連求饒。

臨出門前,沈織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随後咧嘴笑了笑,今天可是花了她不少功夫呢。

她才不關心有誰來府上提親呢,總之,她心裏想見的永遠只有那一人。

“小芙,吳侍衛呢?怎麽大半天了還不見他過來?”

沈織側過頭,往屋外看了一眼,随後收回視線,雙掌托着下巴,抵在桌子上,還頗有幾分百無聊賴地輕輕跺了跺腳。

小芙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拍腦門,“我差點忘了,吳侍衛今早被丞相大人叫去書房了。”

“什麽!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沈織氣鼓鼓地瞪了小芙一眼,随後猛地起身,大踏步地往丞相書房走去。

“小姐,你等等我呀。”

……

這邊的沈丞相揮了揮手,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面前這個脊背立得挺直的年輕人,随後雙手負在身後,“你心裏有數就好。”

成瑾微微躬身致意,随後轉身正準備離去,但下一秒就對上一雙焦急的眼眸。

沈織進屋後,烏溜溜的眼珠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人,見他無恙,才松了一口氣。

“阿織來了。”沈丞相冷着臉打量着女兒,心下了然。雖然他和雲娘沒有明說,但她這閨女委實厲害得很,就認定了面前這個人。

況且他閨女心裏打的小九九,他這個做父親的又怎麽會不明白。

“父親。”沈織将雙手交疊至于身前,随後屈膝行了禮。

“阿織今日打扮得這麽漂亮,莫不是要去哪家府上赴宴?”沈丞相微微眯起眼睛,視線不動聲色地在自己閨女和成瑾身上來回打轉。

“今日是上元燈節,女兒想出去賞燈。”沈織回話,上年的燈節,她染了風寒,因此只能待在府裏。

随後沈織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成瑾,“父親,為了保證女兒的安全,女兒想帶吳侍衛一同前往,可否?”

沈寒山對上自己閨女那滿含期冀的眸子,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随後語重心長地說:“記得早點回府,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

聞言,沈織猛地擡起了頭,眉眼含笑地看向一旁的成瑾,那笑容燦若星辰,又宛若三月的桃花綻放。

成瑾對上那視線,心裏“咯噔”一下,呼吸不自覺地慢了幾分,但随即想到了什麽,垂下眸子,不再看她。

沈織眼裏的光黯淡了幾分,但這兩年來,她早已習慣了成瑾哥哥對她的冷淡疏離,因此并沒有放心上。

……

燕京城裏的上元燈節一貫是熱鬧得很,街上車水馬龍,小販林立。

沈織今日穿了一身藕粉色的紗裙,纖腰盈盈一握,頭上戴着銀色的蝴蝶流蘇步搖,那蝴蝶制作精美,栩栩如生,每走一步,兩翼輕輕撲動宛若下一秒能振翅飛向遠處。

小芙自幼便跟在沈織身邊,同她一起長大,因此兩人關系甚是親厚,雖是主仆但勝似姐妹。

她走在沈織的身側,時不時同小姐嬉戲打鬧,而作為侍衛的成瑾則是規規矩矩地跟在她們身後。

但沈織的視線總是時不時地往身後瞟去,心思壓根不在小芙所指的那些好看的燈籠上。

小芙自然是察覺出小姐的心不在焉,眼珠子烏溜溜地四下搜尋着,瞥見一旁賣糖葫蘆的小販,眼前一亮,小姐慣常是喜歡吃糖葫蘆的。

“小姐,你看。”小芙扯了扯沈織的衣袖,随後手指往一處指去,“是糖葫蘆唉!”

沈織聽到那幾個字才回過神來,順着小芙的視線看去,眸光微動。

成瑾自然察覺到沈織的視線,也看向了那小攤子,随後心領神會地走上前去買了幾串糖葫蘆。

他今日仍舊是一身黑色幹練的侍衛服,眸子平靜如水,臉上也沒有一絲表情。

不知為何,看着手拿着糖葫蘆,緩步向她走來的男人,沈織有些恍惚,分明已經是不同的長相,但沈織總能憶起記憶中那張清俊的面龐。

五年過去了,那個穿着一身月白錦袍,笑容陽光明媚的大哥哥已經牢牢刻在了她的腦子裏,可惜了,她已經許久沒有見到過那張面容了。

其實,這兩年裏,她有過懷疑,“吳銘”究竟是不是“成瑾哥哥”?

父親母親不肯透露确切的消息給她,而面前的這人言行舉止與成瑾哥哥判若兩人,他也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的身份。

因此,她有過動搖。

“小心!”

一輛馬車飛馳而過,周圍的人群都向兩頭躲避,但路中間有一個小孩子摔倒在了地上,瞪着眼睛手足無措看着四周,随後哇哇大哭起來。

千鈞一發之際,成瑾飛快地上前,搶在那輛馬車之前,将那個孩子拉起,随即一個旋身,平穩地落在了地上。

沈織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那馬車,随後提起裙擺,飛快地跑上前,将面前人上上下下打量了遍。

成瑾見她眉頭緊皺,眸子裏也水霧縱橫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不由得心裏有些異樣的感覺。

随後,那小孩的家人連忙跑上前來,對着成瑾連連道謝,随後離去。

成瑾回頭瞥了一眼地上那被車軸碾碎的糖葫蘆,眼底似有一些惋惜,随後餘光瞥了一眼一言不發的沈織,心下有了猜測。

“小姐,屬下再去……”

但沒等他說完,沈織就打斷了他的話。

“不用了,我不想吃了。”沈織別過頭,強忍住心頭的澀意,随後對着小芙說,“你先回府,這裏有吳侍衛陪着我。”

小芙一愣,面上有幾分僵硬,随後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最後按照小姐的吩咐先行一步離開了。

小芙走後,沈織轉身,一步一步走向成瑾,頭上的蝴蝶流蘇随着步子緩慢地舞動着。

她停下步子,随後一動不動盯着他脖頸上的血痕,從懷中掏出帕子,踮起腳尖。

成瑾僵在原地,任由那帕子在自己的脖頸處擦拭着,身子緊繃。

随後沈織似乎是看到了什麽,目光一滞,擡高手臂,手指戳了戳那褶皺,随後用力一撕,人/皮/面具被扯開了一角。

但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一股不容拒絕的力道擒住了。

方才那馬車的車軸擦到了成瑾的脖頸,力道之大,竟是連那精巧的人/皮/面具都刮出了裂痕,但他本人并未發覺。

他讪讪地伸手摸了摸脖子,那面具有了裂痕,接觸了空氣後,沒過多久便完全脫落了下來。

這人/皮/面具雖精巧,但有一個缺點,不能有裂痕,否則就會失效。

沈織呆愣愣地看着這張兩年未見的面龐,心下有了定論,他們果然是一個人。

但随即她的心底泛起了絲絲澀意,突然回想起五年前的場景,也是在這上元燈節。

“成瑾哥哥。"

她低聲地喚出了這句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稱呼,随後仰起頭,定定地看着他。

成瑾一愣,慌忙別過頭去,眼神躲閃,他似乎是不想去面對這個名字所代表的過往的種種。

他沒有答話,看了一眼那糖葫蘆鋪子,随後像是岔開話題地說道:“小姐,屬下再去給您買一根糖葫蘆。”

他正欲離去,但下一秒手上傳來一個溫潤的觸感,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手被人牽住了。

“阿織不想吃糖葫蘆,阿織只是擔心成瑾哥哥,方才那麽危險……”

沈織的手指緊緊地勾着他的,随後埋下頭,這兩年積壓的情緒突然湧了上來。

她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哽咽着說道:“你分明就是成瑾哥哥,為什麽一直都不肯承認?阿織很喜歡很喜歡成瑾哥哥,你不要再躲着我了,好嗎?”

成瑾板着臉,看似平靜,但眉目間顯然有幾分慌亂無措。

他抿唇不語,過了半晌,才回道:“屬下聽不懂小姐在說什麽,屬下叫吳銘,不是你口中的成瑾。”

他的語氣淡淡,但微微顫抖的五指出賣了他,他的心底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雖然身份已經暴露了,但除了裝傻,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雖然他不清楚為什麽這小姑娘非得認定他就是他,但以往只要他不承認,這個小姑娘就拿他沒辦法,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好哄。

沈織緊咬着唇,似乎委屈極了,這一幕都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個藍衣公子眼中。

那公子看着沈織落寞低垂的側臉,心頭一緊,随後視線落在她面前那人的側臉上,微微眯起了眼睛,眼底突然有幾分訝異之色。

“衛烨,走了,這什麽破燈會,無聊死了,有什麽可看的,還不如咱們兄弟幾個去教場打拳來得暢快……”

因着成瑾的人/皮/面具已毀,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禍端,他們不得不提早回去。

回府的馬車上,沈織低垂着頭,一言不發。

成瑾抱着劍坐在對面,微阖着眼。

過了一會,他察覺了一絲響動,眼皮微微動了動,随後一股子馨香湧入鼻尖,他猛地睜開眼,對上面前那人在一瞬之間慌亂的瞳孔。

沈織身子一顫,險些沒站穩,随後腰上傳來一股強有力的勁道将她托住。

她往前倒去,随後唇角擦着面前人的臉頰而過,最後抱住他勁瘦的腰身才堪堪穩住了身子。

成瑾握着劍柄的五指收攏,呼吸一滞,身子緊繃,臉頰發燙得很,耳根子也紅了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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