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黎硯池審視地打量着她,随後視線不動聲色地掃過沈織,問道:“你為何對邊關的消息如此關切?”
林清禾被這話一噎,眼神躲閃,随後求助般地看向沈織。
“是我,是我拜托阿禾問的。”沈織對上了他的視線,“那裏有一個對我十分重要的人,希望黎公子能告訴我邊關的消息。”
“沈小姐不應該來問在下,應當去問丞相大人才是。”黎硯池朝她颔首致意,事關重大,這不是他可以妄語的。
他這态度擺明了就是不想告訴她,沈織也只好作罷。
轉眼又過去了幾個月,秋去冬來,念着邊疆苦寒,沈織親手做了好幾雙護膝,随後托人送往了邊關,送給軍營裏那個叫“吳銘”的士兵。
其實她也不知道這些東西有沒有送到的一天,她只是想碰碰運氣。
但是,她并不知道,此時的“吳銘”,因為傷勢過重,奄奄一息地躺在軍營裏。
“這小子傷勢那麽重,能不能挺過今晚都不好說。”
“真是可惜了,不要命地掙下了那麽多軍功,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帳篷內,幾個士兵絮絮叨叨地說道。
“小将軍來了。”門外傳來一陣響動,那幾個士兵趕忙起身,讓出一條道來。
衛烨穿着銀白的甲胄,铠甲上還殘留着些許的血漬。
他帶了軍營裏最好的軍醫,眼前這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是不可多得的将才,父親一貫愛惜人才,因此自然不希望他白白地死去。
“務必要救活他,否則你們提頭來見!”
那兩個軍醫聞言,腿肚子打顫,随後連忙應諾。
衛烨捏了捏眉心,似是有些疲乏,這幾日,許是因着寒冬将至,西涼卷土重來,攻勢愈發猛烈。
這幾場戰役,大燕處于劣勢,甚至失了兩座城池,但後來好幾次險些敗戰時,是面前這個小兵力挽狂瀾。
第一次,假傳将軍指令,勒令軍隊改變作戰路線,最後大獲全勝。
第二次,以少勝多,在副将被西涼細作所殺後,第一時間穩定軍心,随後帶領五十人的小隊抗擊西涼,最終利用地勢險勝。
而這次,不要命地獨闖敵營,暗殺敵方一員大将,打亂了他們的作戰計劃,讓大燕的糧草有時間得到補給,九死一生才從敵營歸來。
大将軍衛忠本來是想嘉獎他的,但礙于他的行事有違軍紀,因此并未将他的功勞上報,但允諾獲勝回京後,會酌情向聖上禀報。
衛烨的目光突然凝在了他的臉上,這人到底是誰?如此有膽有識,他當真只是一個普通的士兵嗎?
突然,他眉心微皺,覺得此人的身形有幾分熟悉。
到底是在哪裏見過呢?
目光收回後,他看向身後立着的衛東,道:“衛東,去查查他的身份。”
“是。”
衛東領命,他是衛烨的副将,自小跟在衛烨身邊,與他情同手足。
由于先前扭轉了戰局,燕國軍隊又得到了充足的糧草補給,随後的幾場仗,衛小将軍帶領着大燕軍隊乘勝追擊,奪回了被侵占的城池。
三個月後,燕國大勝,大軍凱旋。
這天,沈織一大早便候在了大軍凱旋必歸之路,她的手心裏緊緊地握着那姻緣符,心裏莫名有些忐忑。
突然,一陣歡呼聲傳來,人群開始躁動。
随後,一隊士兵喊着口號,踏着整齊的步伐列陣走來,将人群隔開,給大軍開了一條大道。
驅着高頭大馬走在隊伍前列的是此次的主帥,懷化大将軍衛忠,在他身後的則是他的獨子,衛烨。
衛老将軍寶刀未老,帶領大燕軍隊大敗西涼,護佑大燕河山,自是受到百姓的擁戴。
而衛小将軍英姿飒爽,名聲遠播,現如今早已成為不少京中閨秀的夢中情郎,更何況此次戰功累累,聖上自然是要嘉獎的。
衛烨身姿挺拔,身穿銀白甲胄,墨發高束,鬓如刀裁,肌膚是健康的古銅色,不能否認,他有着一副好樣貌。
面對周圍人群的歡呼聲,他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餘光往兩側瞟着,似乎在找尋什麽人一般。
當他的視線掃過人群中的一張臉時,目光突然一滞,随即移開視線,竟像是有些“嬌羞”的待嫁女郎。
但随即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手指握緊了缰繩,頗有些懊惱地将視線移回去。
當看清那張面龐時,他的心裏像是有一陣春風拂過,莫名有些舒暢,不自覺地将下巴擡高了一些。
這些,沈織全然不知,她在軍隊中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手心急得直冒汗,心中愈發擔憂,但她不敢深想。
等到大軍全部進城,天色完全黑下來以後,沈織也沒有等到那個人。
此時的她大腦一片空白,半蹲下身子,将臉埋在衣襟裏,随後大滴大滴的淚湧了下來。
小芙立在她的身後,有些擔憂地看着自家小姐,她自然是知道小姐今日的意圖。
自從吳侍衛來府上後,她就好像“失寵”了一般,小姐每天眼巴巴地湊到吳侍衛跟前,都快把她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丫鬟抛諸腦後了。
有些時候她都替小姐不值,小姐堂堂丞相的女兒那麽看的起他這個小小的侍衛,他卻總是對小姐淡淡的,有些時候還愛搭不理。
一年前,小姐得知吳侍衛不辭而別,投了軍之後,更是每天茶飯不思,為他吃齋念佛,祈求他能平安歸來。
想到這裏,小芙就有些心疼,小姐怕是被那個男人勾魂了吧……
“沈……沈小姐。”
沈織聽到動靜,一怔,随後猛地擡頭,眸子裏盡是欣喜。
但在看清面前那人的面龐時,一霎之間,眼裏的星星像是墜落在了塵土裏,難掩的失落一點一點地浮上了眸子。
衛烨察覺出那目光的變化,心裏莫名有些哽住,看着那雙溢滿水光的眸子,話到了嘴邊,卻是怎麽得都說不出口。
“公子。”沈織打起精神來,看向他,随後有些疑惑地問道,“公子是在喚我嗎?”
“嗯。”衛烨點了點頭,随後從懷裏掏出一個信封,走上前去,頗有些遲疑地遞給了她,“我是衛烨,這封信是一個人托我轉交給你的。”
其實,他撒了謊,成瑾交托的實則另有其人。
封面上只有“吳銘”二字,并沒有其他多餘的字,但沈織一眼就認出那是成瑾哥哥的字。
随後沈織如獲至寶般,一把接過那信封,但在撕開信封之際,她的手指頓住了,有些遲疑地擡起頭。
“那人現下可好?”沈織仰起頭,定定地看着他。
衛烨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果不其然,她和那個人是相識的。
那她今日應當也是來此處尋他的,而不是……
想起自己的舉動,衛烨臉頰有些發燙,竟是他自作多情嗎?
一股子落寞情緒将衛烨的那顆心直直地往下拉去,為什麽她的眼裏從來沒有過他呢?
從前是那成家小公子,而現下又有了旁的人。
衛烨冷不丁想到那上元燈節小姑娘落寞低垂的側臉。
那日,衛烨其實并未看清沈織面前那身着沈府護衛服的男子長相,只是覺得有些眼熟,便微微有些詫異。
而那個在軍營裏重傷的士兵,衛烨曾叫衛東查過他的身份,沒想到查到後邊,竟然發現他與丞相府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而眼前這封信也是他從別人手裏得來的,一開始還有些詫異,眼下卻是有些撥開雲霧。
現下想來,那士兵就是她的護衛吧,也是眼下她在此苦苦等候,這個除了成小公子之後她第二個放在心上的男子。
衛烨看着面前眼眶通紅的小姑娘,強壓住心頭的心緒,嘴唇微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