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修)

成瑾走出了屋子,獨留下徐端儒一臉失神地立在原地。

阿蘭聽見門開的響動,心裏“咯噔”一下,猛地捏緊了手裏的帕子,随後低垂下眸子。

“公子……”阿蘭進了屋子,看着眼前的男子,語氣有些遲疑,方才的那些話她自然都是聽見的。

這兩年來,公子總是透過她看什麽人似的,她自然是知曉的。

現下想來,許就是那位自缢于诏獄的未婚妻了。

徐端儒捏了捏眉心,似有些疲乏,看到來人後,瞳孔猛地收縮。

随後快步上前,将她一把摟在懷裏,嘴裏不停地念叨着:“蘭兒,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麽,我從來沒有想過退親……”

阿蘭的身子一僵,自然猜到了他口中的“蘭兒”是誰。

同樣有一個“蘭”字,但他從未這般喚過自己,她低垂下眸子,眼神裏突然有些落寞。

成瑾離開春風樓後,調轉馬頭,去了城西的陳記糕點鋪子,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銀錢。

随後将那布包摟在懷裏,擡頭看了一眼天色後,馬不停蹄地往青城山趕去。

青城山桃園處,一位老侍者引着成瑾找到了那埋骨之地。

成瑾掃了一眼那墓碑,上面刻着“徐端儒之愛妻成蘭墓”,随後他收回視線,将那布包解開,放在墓碑前,這些都是阿姐愛吃的糕點。

他半蹲下身子,手指輕輕摩挲着墓碑上的那兩個字,低聲道:“阿姐,我來看你了,是我不對,這兩年的時間,都不敢來看你……”

“阿姐,燕國和西涼要開戰了,我打算去投軍,這輩子,雖然我的身份恐怕再見不得光,但我想為一個人争一争,若我掙得了軍功……”

回丞相府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這天說變就變,原本晴空萬裏的藍天,眼下卻是烏雲密布。

嘩啦啦的雨水傾盆而下,天色也逐漸暗沉下來。

成瑾冒着大雨将馬牽進了馬廄,随後目光突然凝在了一個地方。

油紙傘下有一抹嬌小的身影,那如雨中杏花的空靈小臉微仰着,水潤的眸子定定地瞧着他。

“你去哪了?”沈織吸了吸鼻子,哽咽道。

成瑾的嘴唇動了動,看着她耷拉的腦袋和紅紅的鼻尖,心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沈織朝他一步一步走近,一只手撐着傘,另一只手上還提着一把傘,随後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了步子,緩緩地擡起了胳膊,将傘遞給他。

成瑾靜靜地望着她,眸色溫和如春水,心頭有一絲的觸動。

他接過傘,牽起沈織的手,随後帶着微微錯愕的她走向馬廄。

“等雨小了,我們再回去。”成瑾對着沈織說道,随後将她手中的傘接過,收攏靠在一邊。

沈織的手上似乎還殘留着些許熱度,心像擂鼓似的跳個不停。

“你還沒告訴我你去哪了呢?”沈織突然回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這一整天他都不見人影,叫她擔心得很。

“屬下……去辦了點私事。”

見狀,沈織也不多問了,随後從懷裏掏出一個還熱乎的油紙包,小步地走到成瑾跟前,小心翼翼地說:“今天是你的生辰,我給你買了糯米糕……”

面前的人顯然一愣。

随後還沒等她說完,整個人就被摟進一個寬闊的胸膛裏,沈織能感受到那衣服底下傳來的蓬勃有力的心跳聲。

成瑾失控地摟着她,下巴擱在了她的發頂,鼻尖萦繞着那發絲的清香,沉默了半晌。

“你為什麽對我那麽好?”

他的眼眶微紅,緊緊地抱着懷中的女子,似乎想把她融入骨血一般,“就因為我救過你一次,給你買了一根糖葫蘆?”

這一次,他不再否認他就是成瑾。

沈織愣住了,脫口而出,“阿織說過,阿織喜歡成瑾哥哥,不管成瑾哥哥變成什麽樣,阿織都喜歡,喜歡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成瑾心頭微動,面前人軟糯的嗓音一點一滴地撥動着他的心弦,随後他的視線落在那一張一合的紅潤唇瓣,緩緩地低下頭。

沈織瞳孔微微放大,臉頰迅速緋紅,随後猛地閉上了眼睛,袖子底下的手指緊攥,心髒也砰砰直跳。

過了半晌,她睜開眼睛,發現成瑾哥哥只是從她的發髻上拔下了一片葉子,不知為何,突然有些懊惱。

“雨小了些,我們該回去了。”

成瑾淡淡地說道,随後別過頭,掩去眼底的晦暗神色,只有他自己知道,現在的他有多麽的克制忍耐。

方才他一時沖動,險些釀下禍端。

現在的他只是一個身份見不得光的罪臣之後,平白招惹了她,但又有什麽能力去護住她呢?

最起碼,不是現在。

半個月後,成瑾悄悄地離開了丞相府,投了軍。

走之前,他翻進了沈織的屋子,從懷中掏出那小姑娘先前千方百計塞給他的姻緣符,手指摩挲了一會後,悄悄地擱置在書桌上。

随後望着她熟睡的側臉,有幾分不舍。

他走上前去,微微彎腰,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了極其克制的一吻。

這一吻極盡虔誠,這兩年,若沒有這個小姑娘,他可能挺不過這段艱難的歲月。

“等着我。”

……

他這一走就是一年多。

一開始,沈丞相胡亂編了一個理由打算糊弄女兒,但耐不住沈織的軟磨硬泡,最終還是告訴了她。

沈織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趕到了教場,可惜已經晚了,大軍已經開拔,趕赴邊關。

此次,燕國與西涼開戰,西涼來勢洶洶,邊關危急。

這大半年來,沈織推掉了所有的宴請邀約,每日都關注着邊關的局勢,更是在房間裏放了一尊佛像,替成瑾哥哥祈福。

“沈織,沈織!”

林清禾,也就是好久沒有出場過的原作者大搖大擺地進了屋子,掃了一圈發現沒有人影後,心下了然,往內室走去,果不其然,沈織正在虔誠地跪在佛像前,嘴裏振振有詞。

“唉,你說說你,為了你那個寶貝侍衛,每日吃齋念佛跟個老姑子一樣。”

她雙手抱臂,瞥了沈織一眼,随後作勢在鼻子前揮了揮手,一臉嫌棄地說道:“這裏的檀香味怎麽那麽重呀,不行,我受不了了,沈織,你快跟我出去。”

說着林清禾便去拉沈織的胳膊,将她生拉硬拽地拽出了屋子。

沈織起初有些不情願,但拗不過她,只能乖乖地跟我出來。

“阿織,我悄悄告訴你一件事。”

作為所有故事的創作者,她知曉每個人物的結局,但這幾年與沈織相熟相知,她是真正将她當成了好朋友。

唉,也真是活久見,作者竟然跟自己筆下的人物成了好友。

但正因為如此,現在很多事情她做不到冷眼看着了,即使改變不了最後的結局,她也不希望她每天活在憂慮中。

這個姑娘很勇敢,喜歡一個人其實并沒有錯。

遵從本心行事,即使最後撞得頭破血流,最起碼是已經努力過的憑證。如此若在餘生漫長的歲月中念起過往,許不會留下悔恨。

她嘆了一口氣,強壓住心頭的悸動,随後神神秘秘地湊到沈織的耳邊,道:“我聽表哥說,現在戰場的局勢對燕國十分有利,軍中貌似出現了一個少年将才,有勇有謀,用兵如神,名聲在軍中響亮得很……”

沈織的眼眸在一瞬間發亮,清禾的表哥就是那位在京城鼎鼎有名的鄭國公世子黎硯池,也是當朝公主的太傅,他的消息自然是可靠的。

“那你知道那人姓氏名誰嗎?”沈織按捺住心頭的激動,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殷切問道。

林清禾撓了撓後腦勺,面上有幾分僵硬,這我就不能透露了。

若是她改變了原故事中的軌跡,那一切都将重新來過了,至于她是怎麽知道的,當然是實踐出真知了,畢竟她穿到這個世界那麽多年也不是白活的。

她裝作為難,斷斷續續道:“這……我就不知曉了……”

随即她的眼波一轉,想起了一個人,拉起沈織的手說:“不過,我可以幫你再去跟表哥打聽打聽。”

“可以帶着我一起去嗎?”沈織已經等不及想知道那人是誰了。

在不容她拒絕的目光中,林清禾無奈點了點頭,正好可以去見見第二個故事的男女主人公。

大燕皇宮內,宮女領着林青禾和沈織往承平宮走去,這是大燕公主宋姝月的寝宮。

除了宮宴,沈織甚少來這皇宮,因而緊緊地跟在林清禾的身側。

但故事裏的林清禾這個角色不一樣,她的姑母就是當朝的林皇後,表哥又是公主的太傅,有這兩層關系在,她自小便是經常出入皇宮的。

此刻的林清禾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原身這個身份妥妥是關系戶女主劇本啊,早知道當時也給她寫一篇獨家文了。

宮女剛通禀完,屋內的人聽見響動就一溜煙地跑了出來,像極了一匹脫缰的野馬。

來人穿着一身紅色的騎裝,約莫十歲多點,緊跟在身後的是手上握着書卷,一身月白色錦袍的儒雅男子,瞧着年紀不大,約莫十七八歲,但端得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

“清禾姐姐,你來了!”宋姝月正愁着有什麽辦法可以擺脫自己的太傅,她才不想背那些晦澀難懂的詩文,現下不是有了嗎?

“公主。”沈織屈膝,恭敬地行禮,随後視線落在後面的男子身上,同樣行了禮,“黎太傅。”

宋姝月的視線落在了沈織身上,上下打量了一會,覺得有些眼熟,皺了皺眉頭,随後面露喜色,“這位是沈織姐姐吧。”

“嗯?”沈織愣了片刻,她與公主似乎不相識。

宋姝月眼波一轉,有些警惕地往後瞟了一眼,随後拉起沈織的手,輕聲道:“一年前,在紅楓寺,我們見過。”

那天,宋姝月女扮男裝偷跑出宮。

也許是運氣不好,在宮門口差點碰上了黎太傅,她一時慌亂随後膽大地混上了一輛馬車,藏在座椅下面,最後跟着這輛馬車來了紅楓寺。

随後,在紅楓寺碰上了前來求姻緣符的沈織,沈織以為她與家人走散,便好心地搭她回了京城。

沈織的腦海裏冷不丁冒出那個清秀小男孩的樣貌,随後瞅了瞅面前的公主,有一霎的錯愕。

那個“小男孩”竟然就是自己眼前的公主?

“噓。”

宋姝月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随後又悄悄指了指身後。

沈織恍若大悟,而一旁的林清禾心知肚明,随後機械地眨了眨眼睛,向不遠處的黎太傅,也就是原身光風霁月、一舉一動堪為世家子弟楷模的表哥投去同情的目光,心裏也不自覺替他捏了一把汗。

宋姝月借着沈織和林清禾的名頭,在黎太傅板着臉,一言不發的視線中,拉着她們去了馬場。

回府的馬車上,林清禾累得胳膊都擡不起來,倚在沈織的肩膀。

這個小公主果然夠鬧騰,當時她是咋描寫她來着,活潑好動、随性率真、徒手挖坑種花、不拘小節上樹掏鳥窩……

林清禾瞥了一眼對面的黎硯池,明知故問道:“這小公主也太愛鬧騰了,表哥,你平日裏治得住她嗎?”

黎硯池睜開眼睛,狹長的眸子平靜如湖面,他沒有答話,但此時無聲勝有聲。

沈織用手肘抵了抵好姐妹的腰,面上有幾分焦急。

林清禾猛然回想起了什麽,差點把正事忘了,雖然這事不能從她這個穿書者的嘴裏說出來,不過要是原故事中的人物,倒是不會破壞劇情。

她看了一眼黎硯池,随後問道:“表哥,這邊關可還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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