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聞言,宋姝月猛地擡起了頭,欣喜之色就要溢出眸子了。

但下一秒似乎想到了什麽,強忍住心頭的激動,淡淡地回了一句:“太傅,你何出此言?我只不過進日來愈發覺得您言之有理,這焚香抄書當真是能讓人靜下心來,修身養性。”

“哦?”黎硯池狹長的眸子多了一分戲谑,随後緩步走到紫檀木書架上,随手拿下一本書,擱置到書案上,“既然如此,莫不如抄這本?”

宋姝月瞥了一眼那書,足有她半根手指厚,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太傅,你……”

“還不實話實說?”黎硯池唇角帶笑,一身白衣出塵,倒真配的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這句詩。

但落在宋姝月的眼中,卻是一板一眼,每天除了一身白還是一身白,毫無丁點人氣可言。

她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若不是今日有求于太傅,她定不會如此裝模作樣,想她往日裏與太傅鬥智鬥勇……

“太傅,那我說了,我想去宮外的紅楓寺。”宋姝月眨巴着大眼睛,撐着下巴,滿臉期待地看着他,那眸子裏溢滿了點點星光,“聽聞那裏的齋飯很是好吃……”

“好,我同你一起去。”

黎硯池答應得很爽快,目光意味深長地瞥了眼她的下巴,随後從懷中掏出一塊淺青色的帕子,自然而然地走近,俯下身,在宋姝月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貼近了她……

鼻尖萦繞着一股好聞的杜衡香味,不知為何,宋姝月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小扇子般的睫毛也撲了撲。

等帕子離去後,她才回過神來,随後見鬼一般地瞥了眼那帕子上的墨漬,又順着帕子看向了自己的太傅,不經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下巴上沾了墨。”

方才的行為顯然有些親昵,但黎硯池似乎沒覺得有什麽不對,而這與他往日對宋姝月的恭敬疏離簡直是判若兩人……

這到底是從何時開始的呢?他不知道,宋姝月自然也不知道,而且她眼下也是一副見鬼了的神情,八成是覺得面前這人吃錯了藥……

莫不是太傅知道自己暗地裏編排他,最近憋着什麽大招,宋姝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馬車內,宋姝月透過掀起的簾子往車外看去,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小販的吆喝聲不絕于耳。

當馬車行駛過城東時,那雙烏溜溜的眼珠子冷不丁落在那老楊樹下。

眼下正值春日,楊樹枝繁葉茂,許多枝條上都冒出了嫩芽,俨然一副春意盎然的模樣。

但在樹下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她的神色難免有些失落。

人人都道相思苦,現下她也終于嘗到這苦到斷腸的滋味了。

也不知那傻小子什麽時候能回來娶她。

黎硯池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看着似是沒有覺察到她的異動,但雲淡風輕的面上底下實則是暗流湧動,袖底下的五指不自覺地攥緊,心裏也是一番說不出的苦澀。

他阖上雙目,眼前閃過一年前的畫面,老楊樹下,少男少女親密相依,情話缱绻,互訴離別……

“太傅。 ”宋姝月輕輕喚了一句。

見對坐的人半天沒動靜,姝月又喚了一句。

“太傅。”

“太傅……”

直到第三聲,黎硯池才緩緩睜開眼睛,方才眼底的晦暗早已消失得一幹二淨,随後對上了小公主微微詫異的眸子,“何事?”

他理了理衣襟,坐得端正,随後拿起一旁的書卷。

面前人有了回應,宋姝月卻又不講話了,她抿着唇,似乎有什麽難以言說的事情堵在了她的喉頭。

她不回話,黎太傅就專心地看着那賦文,他似乎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

馬車內陷入一片寂靜,而車外的喧嘩聲也逐漸止住了。

馬車已經出了城,周圍自然是安靜下來。

“我聽聞眼下戰場局勢不利燕國,使臣不日就将進京,似乎有意同燕國結盟,自古結盟,多數是公主和親,我想知道……”

當聽到某個字眼時,黎硯池握着書卷的手指一緊,随後緩緩地擡起頭,打斷了她的話,“公主不必憂心,戰場局勢未定,眼下燕國雖處于下風,但衛将軍英勇,未必不能挽回局面,若是……真的有那麽一天,我不會……”

黎硯池說着說着突然哽住了,最後面上神色一滞,快到嘴邊的話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你不會什麽……”宋姝月撐着下巴,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但見太傅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便也不多問了,反正過往自己那麽稀奇古怪的問題,太傅若是不想回答,也是如同今日這般沉着一張臉。

但這次,出乎她意料的是,黎硯池見她發問,思索了一番後,接着說道:“我是你的太傅,定然也不會看着你受委屈。”

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話,宋姝月心頭驀然一動,随後朝他咧嘴一笑:“我就知道太傅你最好了,太傅雖然往日裏不茍言笑,待我嚴苛,但是心裏還是心疼我這個學生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倘若燕燕覓得了驸馬,定要先帶來給太傅見見。”

聽到後面,黎硯池的眉頭越皺越深,随後毫無征兆地咳了幾聲,直叫宋姝月有些不明所以。

“公主的父親乃是當今聖上,臣不敢僭越。”

宋姝月努了努嘴,瞥了他一眼,她這太傅年紀不大,不過卻是個十足十刻板的老頑固,不就是一句話嗎,還非得較真,扯上什麽君臣。

他這般如此死板規矩,以後哪家小姐肯嫁與他。

其實她的太傅,不知何時起早已變了很多,但奈何宋姝月與他相識太久,對他的刻板印象早已根深蒂固,因此那些個變化就算瞧見了也不會往心裏去。

宋姝月瞅了一眼對面人,嘟了嘟嘴,随後雙手抱臂,縮起腿,半側過身倚在靠墊上。

黎硯池看了眼她散漫的坐姿,先是眉頭微蹙,嘴唇微啓,但不知怎的,到了嘴巴的話又被自己咽了回去,最後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悠悠地停了下來。

宋姝月下了馬車,以手掩唇,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燕燕,你怎麽在這?”

宋姝月聞聲看去,随後視線落在寺院門口那穿藍衣的小團子身上,突然兩眼放光,“表姐!阿宴!”

五歲多的小陳宴聽見有人喚他,揉了揉眼睛,随後擡起頭,看清面前人後,正了正色,拱手乖乖地行了個禮,喚了聲:“姨母。”

宋姝月撇了撇嘴,揉揉他的發頂,随後戳了戳他的鼻子,道:“你這小家夥,年紀那麽小,倒是把你那表叔的刻板模樣學了個透……”

說着說着,黎硯池走了過來,宋姝月聽到腳步聲立馬心虛地閉上了嘴巴。

陳宴看見來人,又乖乖地拱手行了禮,喚了聲“表舅”。

陳宴是昌平候府世子的兒子,母親是刑部尚書的女兒,也就是當朝林皇後的侄女林清禾。

林清禾的父親與皇後是親兄妹,而母親則是鄭國公府出嫁的大小姐林黎氏。

這兩層關系下,她不僅與公主沾親帶故,也與鄭國公府現如今的世子黎硯池血脈相連。

幾人說着說着,一個身穿月白色襖裙的婦人朝這邊緩步走了過來,手上還牽着一個睡眼惺忪的小女娃 。

“阿織,你終于出來了,方丈說什麽?”

來人正是沈織,她見到面前幾人,福了福身子。

黎硯池見到來人,拱手道:“衛夫人。”

“糖糖妹妹……”

那小女娃本來昏昏欲睡,聽到有人喚她,緩緩擡起了頭,随後兩眼頓時發亮,瞬間清醒了過來,她擡頭看了一眼母親,問道:“娘親,我去找宴哥哥了。”

沈織揉了揉她的發頂,無奈地笑着說:“去吧。”

“母親。”陳宴也擡起頭眼巴巴地看向自己的母親,随後得到她的點頭同意後,大步往前跑去。

林清禾,也就是初次在第二個故事登場的原作者,意味深長地瞥了眼這兩個小娃娃,誰能想到她有生之年竟然能成為書中男主的老母親……

她嘆了口氣,走過去挽起沈織的手,道:“方才不是才見過面嗎,這般情誼深厚,咱們兩家準是得定個娃娃親才行,不然你家糖糖長大了跟別的男子跑了,我家阿宴不得傷心死了。”

她得趕緊把兩家的娃娃親定下來,這是原身在故事中的戲份之一,不過等到第三個故事開展,起碼要等到兩個小娃娃都長大了。

“我怕是擔心你家阿宴被別的姑娘拐走呢,等将軍回來,咱們兩家就商量一下。”沈織笑着道。

“不用等到以後了,我方才在寺裏就求了這姻緣符,等會讓阿宴交與你家糖糖……”

沈織看了眼林清禾手中那紅邊金字的姻緣符,莫名覺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她笑着說:“這符瞧着好生眼熟……”

“自然,咱們六年前以前還在這裏見過呢,方丈說你心誠,就将那姻緣符給了你。”宋姝月大步走了過來,拿過表姐手中的姻緣符,打量了一會說,“聽說這紅楓寺的姻緣符很是難求,方丈也只是贈給有緣人……”

“六年前?”沈織一愣,眉頭緊鎖,問道:“我曾來過此地嗎?”

宋姝月打量了她一會,猛地憶起眼前這衛夫人可是大病一場忘卻過往的,自然是不會記得這些的。

“我既求了符,那是求給何人的?”不知為何,一想到這些,沈織覺得自己的心裏空落落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模糊的背影。

宋姝月正想開口,但下一秒就被自家表姐打斷了。

“還能是誰?自然是衛将軍,阿織曾同我講過呢。”林清禾急忙給小公主使了個眼色,随後裝模作樣地看了眼天色,道:“燕燕,院裏的素齋所剩不多了,你若是想吃到,便得早些去才行。”

她只是随口提了一句,紅楓寺的齋飯可是遠近聞名,今日慕名前來的可不是少數。

雖然她一早便知小公主今日是為何來這紅楓寺,按照原故事,今日那寺院裏派發那姻緣符的老和尚可要不好過了。

宋姝月一聽到這個,猛地想起自己今日的意圖,太傅還在這呢,若自己做戲不做全套,被他看出來可怎麽辦。

随後,她有些眼熱地瞥了眼那姻緣符,随後把它塞回了表姐手中,最後趕忙告辭往院內走去。

黎硯池瞥了眼她急匆匆的背影,向兩人行禮告退後,不慌不忙地跟了上去。

林清禾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幸虧她機靈,不然沈織就要發覺不對勁的地方了。

她眼下與衛将軍恩愛不已,又有了一個乖巧可愛的女兒糖糖,這樣的日子,還是不要打破為好。

作者有話要說:

沈織就是《長相思》的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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