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當清晨的第一縷曙光照進窗棱時,一陣陣清脆的鳥啼聲将宋姝月從睡夢中喚醒。

“冬荪……”她揉了揉有些紅腫的眼睛,覺得喉嚨有些發幹,随口喚了一句,但過了半晌也無人應答。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昨日睡在外間守夜的不應該是冬荪嗎?

宋姝月瞥了一眼小幾上的白瓷水壺,光着腳下了床,雖是夏日,但地板上傳來的絲絲涼意還是有些令人遍體生寒,她倒吸了一口涼氣,随後踮起腳尖往小幾蹦去。

此時,她的身上穿着粉色裏衣,頭發也搭垂在肩上,發梢随着身體的起伏一上一下,蹦蹦噠噠的像極了一只小兔子,再加上她微紅的眼眶,這模樣就更像了。

“公主,你怎麽不穿鞋就下床了呢?”剛進殿的春韭看見眼前這一幕,皺了皺眉,随後趕忙四處看了看,嘟着嘴道,“冬荪去哪了?昨日分明是她值守……”

春韭見公主囫囵地喝完了一杯茶水,随後趕忙上前又替她倒了一杯,她的嘴裏不停地數落着冬荪,随後瞥見公主紅腫的眼睛,脫口而出:“公主,你的眼睛怎麽了?”

宋姝月握着杯子的手指頓了頓,随後趿拉着鞋子往梳妝臺附近挪去,湊近看了看,果不其然,兩個眼睛腫得像核桃仁一樣。

想到昨日的那個夢,她的鼻頭又忍不住酸澀起來。

她夢到自己和松淮哥哥第二次相遇的場景,那時,他的書畫攤子被一群地痞流氓盯上了,那群地痞流氓兇神惡煞的,手上還抄着棍子,正巧被喬裝偷跑出宮的她遇見。

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有什麽辦法,那卑躬屈膝的模樣瞧得宋姝月窩火極了,分明第一次見面時,這人還是一副正義凜然的大丈夫模樣,怎麽眼下就變成膽小鬼了。

可是後來的宋姝月發現自己錯了,當那夥人因為她的挑釁氣急敗壞,掏出刀子對着她,千鈞一發之際,那瞧着弱不禁風的人竟然舍身擋在了她面前,血染紅了他的青衫。

他分明疼得額頭上都冒冷汗,還偏要逞強安慰她說:“我無事,姑娘為我出頭,在下感激不盡……”

那夥人似乎怕鬧出人命,因此就收起了刀子,轉而開始拳打腳踢。

“魏松淮,你放開我,他們是沖着我來的。”

那時,宋姝月被面前人死死地護在身下,任憑她怎麽呼喊,那人都不肯挪動半分,甚至還捂住了她的眼睛。

眼皮上傳來掌心的熱度,耳邊萦繞着他喉間控制不住溢出的悶哼聲,那時的宋姝月覺得心口有些脹脹的,一些莫名的思緒似乎在心底生下了根。

再後來,官兵來了,那夥人才匆忙逃走了。

宋姝月并沒有受什麽傷,可是魏松淮卻是全身上下沒一塊好肉。

“公主……公主……”

宋姝月的思緒猛地被拉回現實,瞅了一眼喚她的春韭,問了一句,“現下是什麽時辰了……将我那日從紅楓寺帶來的姻緣符找出來,明日出宮……”

“冬荪,你去哪了?”

春韭剛踏出公主的卧房,迎面就撞上了從外邊回來的冬荪,想着方才的事情,她的語氣未免有些氣沖沖的。

冬荪聽到這聲響動,面上有一霎的慌亂,下意識地攥緊了衣領。

“昨夜分明是你值守,你怎麽能亂跑呢,公主晨起時,尋不到你,竟自己去倒水喝,皇後娘娘還說你性子穩重,特意将你從東宮調過來,莫非眼下太子殿下回來了,你的心思就不在承平宮了……”

聽到某個字眼,冬荪呼吸一滞,随後強裝鎮定地解釋道:“我沒有……我只是去收集晨露了,公主喜歡吃我做的荷葉酥……”

春韭眯起眼睛瞥了一眼她手上拿着的細頸白瓷小瓶,随後視線不經意落在她的脖頸處,眯起的眼裏微微舒展了些。

“荷池旁的蚊子本就多些,你下次記得将脖子也圍起來……”春韭的語氣比方才弱了些,随後眼珠子轉了轉,湊到冬荪的耳邊說,“要不多做一些,我也喜歡吃……”

聽到最後,冬荪猛地懸到嗓子眼的一顆心才将将落了地。

春韭的性子一貫如此,說話直來直去,但人不壞,而且她這性子讨宋姝月喜歡,是小公主面前的紅人,因此承平宮上下也都是敬着她的。

春韭走後,冬荪進了寝殿,同公主解釋了緣由,随後便朝小廚房走去。

她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倚靠在竈臺前,手上揉着面團,瞧着似乎有些吃力,但此時她的心思卻早已不在此處。

“小蓉兒,孤從前分明說過可以給你一個名分,是你自己不想要,現下也怪不得孤了……”

“若是你不想跟着燕燕去西涼,只要你求孤,孤會幫你的,還有你那個弟弟……”

突然,屋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冬荪放下手中的面團,理了理衣裙,洗淨了手,稍微收拾了一番,随後往屋外走去。

“懷林,你怎麽來了?”冬荪起初有些訝異,眼眸在一瞬之間發亮,回過神後,将弟弟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無恙,才松了口氣,随後面上浮起一絲喜色。

“幹爹派我來給五公主送點東西,都是陛下賞賜的一些珍品呢,我趁着空閑來見姐姐一面。”

姐弟倆雖然都在宮裏當差,但平時若是要見一面,說難也不難,但說容易也是不容易的。

冬荪原姓姜,名聽蓉,是十年前因罪被處死的內閣大學士姜士年的孫女,而懷林則是她的親弟弟。她幼年失祜,母親殉情而死,因此姐弟倆一直跟着祖父長大,後來祖父獲罪後,阖府被抄沒,他們也就帶罪入了宮。

之後,兩人找了一個無人的角落說起了體己話,冬荪有意無意地打探弟弟昨日在東宮發生的事情。

“昨日,姐姐去東值房找你,小棟子說你去了東宮?”

懷林點了點頭,如實回到:“幹爹見我孝順,想讓我在太子殿下面前露個臉,便把這個差事給了我……東宮裏的一個姐姐見我做事勤快,說人手不夠便将我留了下來幫忙,晚些時候才将我放了回去……”

“他們……可曾為難你?”冬荪聽着這番同預想不同的話,緊緊攥着手指,臉色有些發白。

“姐姐從前不是在東宮當差嗎,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待宮人都和顏悅色的,東宮裏的人又怎麽可能會為難下人呢?”懷林擡頭看了眼天色,随後看了一眼面前的姐姐,問道,“姐姐,你的臉色怎麽有些發白,莫不是凍着了。”

冬荪搖了搖頭,想起那人昨日威脅自己的那番話,手指攥得發白,強壓住心頭的躁意,呼吸不自覺有些發快,一想到那張在人前矜貴自持的臉,一股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深深的無力感将她整個人拖入了萬丈深淵。

“對了,姐姐,黎世子給您捎了一封信。”懷林環顧了一下四周,随後放低音量,從懷裏掏出一封信。

冬荪一愣,面色随即變得凝重起來,接過信後,五指微微有些顫抖。

第二天一大早,宋姝月就帶着兩個小宮女坐上了前往紅楓寺的馬車。

馬車晃晃悠悠,她微阖着眼睛,靜靜地倚靠在車壁上,呼吸均勻綿長,眼底微微有些發青,想必昨日定是沒有休息好的。

冬荪走上前去,将小毯子蓋在了公主的身上,随後坐回到原位,掀起簾子看向了車窗外,此處離紅楓寺還有一刻鐘的車程,念着昨日那封信,她有些心神不寧……

很快,“籲”的一聲,馬車就悠悠地停了下來。

車夫放下馬凳,立在一旁。

不同于上次,宋姝月此次出行先行知會過燕帝,用的是皇家的名頭,寺院裏的住持早在昨日就收到了消息,因此院中今日一早便清了場。

悠遠的鐘聲回蕩在僻靜的寺內,院內古樸素雅,香爐裏自下而上升騰的煙霧如縷,漂浮在空氣中,絲絲繞繞,彎彎纏纏,檀香味如藤蔓細絲般沿着鼻道鑽入體內,讓人的神魂仿佛得到了洗滌一般,寧靜恬淡。

穿着海清的小沙彌遠遠地見到被簇擁的人,便放下手中灑掃的笤帚,雙手合十朝來人致意。

宋姝月微微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手心裏那紅邊金字的姻緣符,朝四周望了望,問了一句:“了空大師今日可在院內?”

住持撥了撥手中的佛珠,随後回道:“阿彌托福,了空大師今日去了山下講經,恐傍晚時分才會歸寺,公主若是有事尋他,須得在寺中等候一段時間,不如貧僧讓小沙彌替公主去收拾一間廂房,公主進香後先休息片刻。”

宋姝月“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桌上擺放的空碗很快便有侍女來收拾,宋姝月拿絹帕擦了擦嘴,随後在冬荪端來的瓷盆裏洗淨了手。

“冬荪,春韭去哪了?”宋姝月四下裏看了看,到廂房沒多久,這個小丫頭就沒影了。

“春韭方才在寺內碰到了一個熱心的小師傅,小師傅給她講經,她便讓奴婢來公主跟前候着。”冬荪立在一旁,面不改色地回道。

此時已是午後,房間內多少有些悶熱,宋姝月小憩了片刻,在小榻上翻來覆去,醒來後,用帕子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虛汗。

冬荪見公主醒了,眼珠子轉了轉,走上前,道:“公主,方才有個小沙彌同奴婢講,後山有一個小亭子靠近山泉,是納涼的好地方,眼下悶熱得很,公主要不去那休息。”

宋姝月輕輕“嗯”了一聲,随後從小榻上起身。

作者有話要說:

太傅下一章就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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