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點整。

夜店裏原本有些收着的躁動節奏猛然一停,?爆發出一陣直沖人心髒的炸裂音樂。

四下的燈帶也快速閃動,切換不同顏色,照得人眼花缭亂,?主動的,?被動的,?都沉迷在莫名興奮的氛圍中。

郁馳越的眼裏只有一個人。

他撥開往來的人群,?突破重重阻礙,直往那個方向去。

她掩在人群裏,?什麽都不用做,仰頭喝酒也好,勾唇輕笑也罷,一舉一動間,就能牽住旁人的視線。

有許多人在暗中觀察她,大膽的已經在用眼神撩撥。

偏她那一雙妩媚的眼睛無情地掃視衆人,又高傲,?又漫不經心。看得旁人心癢難耐,她卻絲毫沒有停留的意思。

直到她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郁馳越猛地停住腳步,站在幾米開外的舞池邊,借着絢麗的燈光與她對視。

明暗之間,他似乎看見她的眼底,?映着繁華,?盛着迷亂,被酒精浸潤了,卻依舊清醒蕭瑟。

她沖他的方向笑了笑,?然後,拉起旁邊和她喝酒的男人,徑直走進人頭攢動的舞池。

經過他身邊,?兩人擦肩而過。

他能看見她被發絲掩得隐隐約約的側面輪廓,被貼身連衣裙勾勒出的起伏曲線,甚至是頸窩下宛如蝴蝶的精致鎖骨。

然而她沒有半點停留,拉着那個男人沖進人群中,随着音樂節奏扭動身體。

他看見那個男人拉着她的手,摟着她的肩,兩個人大聲說着話,笑得張揚又恣意。

一切都好像與他無關。

**

“初霖,我沒看錯吧?那是不是郁家那位太子?”喧嚣炸耳的音樂聲裏,江承璟一手搭着她的肩,提高聲音問。

“你說什麽?聽不見。”月初霖搖搖頭,在耳邊比了個手勢。

“我說,那是郁家太子爺吧,一直在看你!”江承璟幹脆收緊手臂,把她摟在懷裏,低頭附到她耳邊說。

在旁人的角度看來,兩人就像緊貼在一起,即将暧昧地吻上一般。

“是啊,的确是他。”月初霖完全沒有推開他,坦坦蕩蕩在他耳邊回複。

“卧槽,看樣子不是第一次見吧,上次你還說不認識,什麽時候勾搭上的?”

月初霖聳聳肩,正要回答,搭在江承璟肩上的一只手腕就被人猛然攥住,用力一扯。

她整個人被從江承璟懷裏扯出來,轉身撞進另一個胸膛。

精瘦堅實的肌肉和骨骼撞得她肩膀隐隐作痛,正有些不耐地擡頭要看到底怎麽回事,雙臂已經被一雙有力的手緊緊捏住。

她整個身體被掰住,扭轉過去,對上一張沉得如寒冬冰雪的臉。

果然是他。

一旁的江承璟已經呆住了,被周圍正嗨的男男女女擠得左搖右晃而不自知。

也有好幾個人的視線頻頻往這邊看。

“郁馳越,你幹什麽?”

“和紀與辭分手了?這麽迫不及待來找新的男人。”

郁馳越說着,扯了扯領口,又看一眼江承璟,似乎認出來了,“不對,是更早的那一個。這麽喜歡吃回頭草?”

月初霖一下平靜下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後慢慢湊到他面前,踮着腳尖附在他耳邊,說:“你這麽關心我和誰在一起,嫉妒啊?”

郁馳越幽深的眼眸頓時變得又冷又黯,捏着她的手更是不自覺用力,在她纖細的胳膊上壓出五道指痕。

月初霖覺得有點痛,但心裏卻因為這份痛而變得松弛。

她看着郁馳越,似乎等着看他下一秒被她刺得口不擇言的樣子。

然而,未如她所料。

郁馳越冷冷看着她,仿佛耳邊萦繞的勁爆音樂統統不存在一般。

兩人沉默地對視,互相較着勁。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自嘲一般地笑了聲:“是啊,我嫉妒。”

月初霖挑眉,詫異于他竟會這麽直白,這麽坦然。

“所以呢?你嫉妒,和我有什麽關系?”郁馳越又猛地将她拉近些,直到兩個人的身體若有似無地貼在一起。

四周許多看不清面目的男男女女在音樂的節奏裏扭動身體。

唯有他們兩個站着不動,好像在喧嚣的歡場裏自發地圍出了一方小小孤島。

“所以,你想找男人,為什麽不幹脆找我?”

郁馳越好像再也忍不住,緊緊握着她的一邊肩膀,另一手插進她濃密的卷發中,托在她脖頸的後側,低頭緊緊的凝視她,呼吸間都有點急促。

“我哪裏比不上別人?你來找我啊,你要什麽,我給你。”

月初霖聽着他的話,起初有點發怔,随即唇角勾起一抹似嘲非嘲的笑。

“想睡我?”

“是。”

“我要什麽,你都給?”

郁馳越不說話。

“那你聽好了。”月初霖将腳尖踮得更高,雙臂環住他的脖頸,将他的腦袋拉低。

額頭相抵,鼻尖相觸,呼吸交織,低低的嗓音在嘈雜的樂聲裏竟分外清晰。

“我要你別談感情,更別想結婚,你願意嗎?”

郁馳越的眼神有微妙的變化,皺眉道:“不談感情,只想上床,你把自己當什麽,又把別人當什麽?”

“你管我?為什麽非要下個定義,無聊。要是不願意,就別浪費我時間,我去找別人。”

月初霖說着,就想把他推開。

郁馳越被氣得冷笑一聲,重新攥着她的手腕把她拖到懷裏,咬着牙嘲諷道:“急什麽?你這個女人,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不過就是長得漂亮一點,真以為人人都會愛上你,對你死纏爛打嗎?”

他說話的語氣有點沖,任誰聽了都會覺得生氣。

偏偏月初霖對這樣的回答十分滿意。

她纖細的手指從他的脖頸慢慢繞至領口,扯着那一片單薄的襯衣布料,拉的他沒法後退。

“郁馳越,記住你今天的話。”

說完,她微微側頭,唇瓣靠近,就要吻他。

然而在唇即将嚴絲合縫地貼上來的那一瞬間,郁馳越深吸一口氣,一把扯下她勾着自己領口的手,側過頭去,将她猛的推開。

“我沒興趣在這種地方睡你。”

他說完,不等她回答,強硬地拽着她的手腕朝大門走去。

“哎,你把她帶去哪兒——”一直在旁邊緊張兮兮看着的江承璟吓了一跳,撥開人群就想追上去。

卻被看戲已久的韓介衡攔住:“行了,他倆那點事兒,咱們就別管了,這位——哥們兒,要不要來一起喝一杯?”

江承璟皺眉,到底不放心,找出手機先給月初霖發了一條信息,這才跟着韓介衡到另一邊坐下。

**

月初霖拎着包,被郁馳越強拉着出了大門。

有涼風一下襲來,吹得她忍不住打了個顫。

出來得急,她忘了拿外套,這時候身上只穿了一件無袖連衣裙,光着小腿,裸着胳膊,看起來分外單薄。

郁馳越一手拉着她,一手拿着手機給司機打電話。

挂斷電話,回頭看一眼落在身後半步的她,放慢腳步,将攥着她的動作改成摟着她的胳膊。

滾燙的掌心貼在她的肌膚上,襯衫底下的胸膛也貼在另一邊的肩膀後面,一下讓她暖和不少。

兩個人沉默地站在路邊,等司機将車開過來,和周圍好幾對相依在一起的男女看起來差不多。

不一會兒,那輛黑色奔馳SUV就在跟前停了下來。

郁馳越拉開車門,不由分說江月初霖推進去,猛地關上車門,自己也繞到另一邊上車,向司機報了最近一家森和酒店的地址。

月初霖忽然想,開連鎖酒店的确方便,随時能找到住的地方。

兩人并排坐在後座上,沒人說話,甚至中間還隔着一道扶手,若不細想,完全猜不出他們正在去酒店開房的路上。

司機忍不住從後視鏡裏悄悄打量一眼月初霖,果然認出來,她就是上一次留宿在郁總家裏的那位小姐。

這一次又要一起去酒店,顯然關系非同一般。

只是,郁總的脾氣不太好,似乎每次都要和這位小姐吵架。

他也不敢多看,就這麽匆匆一瞥,便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好好開車,盡快到達上。

現在的年輕人,耐性可都不太好。

月初霖察覺到司機小心翼翼的打量,沒躲沒避,只是低下頭,從包裏拿出手機,想給江承璟打聲招呼。

江承璟已經提前發來了消息:“你還好嗎,要幫忙嗎?”

月初霖回了一條:“沒事,謝謝你。”

這家夜店在三環附近,最近一家森和酒店距離不過一公裏多,不出五分鐘便到了。

郁馳越本就經常來這兒,前臺的服務員都認得他,問也不問,趕緊小跑着将他專屬套房的房卡送過來。

他冷着臉接過:“麻煩多送一套潔具。”

服務員連忙點頭,用對講機讓客房的服務員立刻送潔具。

月初霖沖前臺禮貌地笑了笑,跟着郁馳越踏進電梯。

已經是深夜,本不該有太多客人,但因為正值長假前夜,有不少來旅游的客人已經連夜趕到,因此電梯門外等了好幾個人,電梯一來,便一窩蜂進去。

這是森和旗下的五星級高端酒店,大堂客梯做得十分氣派寬敞,七八個人進去,依然不顯擁擠。

月初霖跟着郁馳越站在電梯的最裏面,兩人之間還隔着半臂的距離,她幹脆借着這個空隙,仔細打量身邊的男人。

超過一米八的身高,勁瘦卻不貧弱的身材,被一層薄薄的襯衣布料掩着,微微松開的領口底下,上下起伏的肌肉線條看的人面頰燥熱。

果然是她當初第一眼就挑中的男人。

若忽略有些別扭的性格,光這一副皮相,就夠他吸引所有女人的目光。

“看夠了嗎?”冷冷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電梯裏的其他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陸續下去,只有郁馳越和她兩個人還跟着電梯繼續上升。

“沒有。”月初霖坦然地回答。

“叮”一聲,電梯到達套房所在的頂層,門向兩邊緩緩打開。

郁馳越冷笑一聲,拽着她出去,刷卡開門,将她猛地推到牆上。

“今晚讓你看個夠。”

**

紀家老宅,時鐘指向夜晚十一點。

紀父紀母上了年紀,早已養成早睡早起的習慣,此刻已經入睡許久。

宅子裏靜悄悄黑漆漆的,紀與辭開門進來,燈也沒開,摸着黑在玄關邊的椅子上坐下,默默發呆。

在湖邊和月初霖分別後,他沒有直接回來,而是失魂落魄地走了一陣。

不知怎麽的走回車邊,這才想起該開車回來了。

“阿辭?”

紀母從房間裏出來,原本要到廚房喝水,忽然瞥見玄關處一道直挺挺坐着的影子,吓了一跳,小心翼翼走近,這才辨別出是紀與辭。

“媽,是我,我回來了。”

他還坐在原處,聲音有些模糊,直到紀母打開燈,強烈的燈光照過來,才讓他眯了眯眼,回過神來。

“阿辭,怎麽了?回來也不開燈。”紀母有些擔心,也不喝水了,走到玄關,在兒子身邊坐下。

“沒什麽,就是忘了開燈,媽,別擔心。”

“怎麽能連開燈都忘了?坐在這裏還不知道換鞋。”

紀母說着,彎腰替他将拖鞋拿到旁邊。

“謝謝媽。”紀與辭的思緒有些遲緩,後知後覺換好鞋,扶着紀母走回客廳。

“是不是今天和那姑娘鬧矛盾了?”

紀母到底不放心兒子,沒直接回房,而是拉着兒子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紀與辭的眼神有一瞬間恍惚。

“媽,你說,家庭出身差一點,你和爸也不會介意的,對不對?”

不知怎麽的,紀母從兒子的語氣裏聽出一絲脆弱和無助。

“對,阿辭,只要你喜歡,只要是個好姑娘,我和你爸爸就沒別的要求了,家境普通些也沒什麽,你不要有太大壓力。”

“家境普通,媽,什麽叫家境普通?”

紀母眼皮一跳,有些不好的預感:“阿辭,到底出了什麽事,你直說吧,說出來了,我和你爸爸才能決定。”

紀與辭深吸一口氣,頓了好久,才啞着聲将月初霖的話告訴母親。

紀母聽罷,久久沒有回應。

“是我過去沒有真正關心過她。其實從巴黎回來之前,我就和她在一起,只是後來才意識的對她的感情。”

紀與辭自嘲地笑了笑,擡頭看着母親,眼裏有難以掩飾的懇求和期盼。

“她的過去,都不是她的錯,人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出生,她能像今天這樣獨立,已經很不容易了,對不對?”

“這姑娘确實讓人同情。我扪心自問,如果是我生在那樣的家庭,不見得能做得比她好。”

紀母斟酌了片刻,緩緩道:“可是,孩子,同情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回事。她如果父母雙全,家境小康,我和你爸爸還能對你爺爺他們有個交代。可現在這樣的,他們恐怕承受不起。不光你爺爺他們不會同意,便是真的将她娶回來,她恐怕也會受到許多長輩和朋友的議論,何必讓她來受這個罪?她從小到大經歷的,已經夠多了。”

紀老爺子年輕時在戰場上摔打過,為人剛毅嚴謹,向來說一不二,眼裏揉不得沙子。

這兩年年紀大了,身體不大好,家裏的晚輩都順着他,生怕惹他生氣,影響身體。

“孩子,是咱們家配不上她。”

紀與辭低着頭,手肘撐在膝上,雙手遮住臉頰,整個人沉下去。

“我知道了。”

**

頂樓套房裏,郁馳越一手将月初霖用力摁在牆上,另一手按開牆上的開關。

整間套房的主燈、燈帶頓時亮起。

兩人鼻尖相抵,唇瓣若有似無地輕輕摩擦,仿佛一堆已經擦出火星的木柴,下一瞬就要燃起熊熊烈火。

郁馳越的眼裏映着細碎的燈光,仿佛盛了熠熠星光。

他張口含住她的鼻尖,有些急躁的咬了咬,然後順着兩側的臉頰向下,又含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揚起頭來。

月初霖許久沒被這樣的烈火灼燒過,身子早就軟了,手裏的包掉在地上,背依靠着牆,手勾住他的脖頸,送上熱烈的親吻。

偌大的套房,比普通房間不知大了幾倍,光從門口走到卧室就有很長一段距離。

郁馳越呼吸不穩,顯然已經忍到了極致,再沒有耐心走到房間,幹脆半拖半抱将她帶到沙發上。

兩人的衣物落了一地。

然而很快,他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将人攔腰抱起,按在洗漱臺邊,這才找到小小的方形盒子,粗暴地拆開。

沒人顧得上說話,久旱逢甘霖,唯有貪婪地接受滋潤。

**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

卧室的窗簾沒有拉嚴實,有明媚的陽光從縫隙中透進來,恰好在床邊投下一片金色的光帶。

月初霖睜開眼,靜靜看着身邊依然沉睡的男人。

昨晚的體力消耗有點大,她被折騰的渾身酸痛,仿佛散架了似的。

他雖然是男人,年紀也比她小,但作為主要出力的那一方,應當不會比她好太多。

回想起他昨天的表現,似乎依然和四年前已經有些模糊的那一晚差不多。

生澀又蠻橫,像個固執的大孩子。

好在,整體還算契合,令人滿意。

她看了片刻,随即将他橫在自己腰間的那條胳膊挪走,起身下床,随意拎起一條浴巾将自己松松的裹起來。

洗漱過後,摸出包裏的煙和打火機,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邊抽煙,邊對着窗外的景色發呆。

三十樓的落地窗,視野極其開闊。

又逢今日空氣清新,不比昨天的塵霾嚴重,淩晨的時候下過一蓬雨,此刻放晴,天也明淨蔚藍。

月初霖甚至能看見數百米外一處名勝景點裏來來往往的游人。

始建于某朝的皇家寺廟,數百年來香火旺盛,據說十分靈驗,且每逢節假日,還時常向普通百姓布施。

月初霖剛到P市念大學的時候,就曾在那兒吃過一碗臘八粥。

那時,她的身邊還有初戀男友劉志遠的存在。

劉志遠是她的大學學長,為人老實,除了學習成績優異以外,相貌、家境、性格,統統都只在平均線附近。

那時,她只是個剛剛成年的少女,涉世未深,對男人的想象更是極其貧乏。

劉志遠比她少女時期見過的所有男人都更正直溫和、有責任心。

對當時的她來說,能施舍給她一點單純的愛和關心,就已彌足珍貴。

只是後來,不過短短半年,劉志遠的母親便知道了她的存在,尤其是得知她已是沒有親人的孤女時,幾乎想也沒想,就堅決反對兩個人在一起。

劉志遠起初不肯分手,可拗不過家長的竭力反對,半個月後對她提出分手。

月初霖已經不太記得,自己當時到底有沒有為這段短暫的初戀而傷心。

她只知道,從那時候起,自己似乎就逐漸掐滅了那個想要像普通女人一樣戀愛、結婚、生子的念頭。

一顆小小的,才剛發芽的種子,就這樣被扼殺了。

她坐在沙發上,雙腿收在身前,膝蓋曲着,被一條胳膊環住,一雙纖細白嫩的赤足踩在沙發邊沿。

身上一條無法蔽體的浴巾松松垮垮吊着,另一只手指間夾着一支細細的煙,一縷一縷的煙霧慢慢彌散。

就這麽一個人過一輩子,沒什麽不好。

她伸手貼着自己的心口,感受溫熱皮膚底下規律的心跳。

原以為昨天和紀與辭分手,她總會有幾分悲傷痛苦的情緒,可現在看來,除了有點空,有點悵然,便再沒別的了。

不到十年的時光,她已經野蠻生長成無堅不摧的樣子。

好像沒什麽不好。

思緒蔓延間,卧室的門忽然被打開。

郁馳越冷着臉站在門口,身上只潦草披了件浴袍。

他眉皺得有些緊,剛剛睡醒的眼眸裏就有化不開的寒意,視線掃過一圈,最後落到他身上,這才像微微松了一口氣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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