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二天就是長假前夕,沒有人留下來加班。
時間一到,月初霖拎起包,和王珊珊一起下樓。
紀與辭的車已經停在路邊。
他沒穿正裝,而是穿了一身淺色系休閑服,鼻梁上架着金絲邊眼鏡,單手插兜,閑适地倚靠在車門上,看起來斯文貴氣,又自然清爽,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看見月初霖,他立刻站直身子,笑着沖她的方向揮手:“初霖,這邊。”
好幾個同事往月初霖這邊看過來。
王珊珊問:“新男朋友嗎?看見過他好幾次了。”
月初霖朝着紀與辭的方向微笑一下:“是以前的朋友。”
王珊珊有點了然地點頭,還想打趣兩句,旁邊挽着周琦浩走過去的許媛冷不丁插話:“行了,珊珊,認識這麽久了,你還不知道嗎?初霖換‘朋友’的速度,比我換衣服還快。衣服還得穿一季呢。”
“好了,你少說兩句。”周琦浩皺眉阻止許媛的陰陽怪氣,轉頭對月初霖歉意地微笑,“抱歉。”
許媛立刻扯住周琦浩的胳膊:“幹嘛要道歉?你總是幫着她。”
周琦浩皺了皺眉,覺得氣氛有點尴尬,沒說什麽,拉着許媛離開。
留下王珊珊和月初霖兩個人。
王珊珊局促地扯一抹笑:“許媛這人說話容易帶刺,其實她沒那麽壞。”
月初霖冷冷道:“确實不壞,就是太蠢了。”
蠢到看得上周琦浩那種人。
“其實……她堅持和周琦浩在一起,也可以理解……”王珊珊有點遲疑的說,“畢竟,周琦浩是p市人,家境也不錯……”
在大城市打拼的姑娘,誰不想有一個輕松安家落戶的機會?
周琦浩長得不錯,人又年輕,事業也有前途,家境更是平均線以上,的确是個不錯的選擇。
“唯獨人品有點欠缺。”
月初霖自己沒有結婚的打算,沒法感同身受一個願意把自己托付給這種不靠譜男人的女人。
王珊珊頓時靜了下來。
就在兩個人一同走過大樓門口的小廣場,來到路邊的時候,她忽然低聲道:“初霖,你長得那麽漂亮,能力又強,喜歡你的人太多了。普通女孩子的難處,你不懂。”
月初霖聽見這樣的話,心中湧起一陣不适,到底沒和她争論。
這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人,每個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場看周圍的一切,她也不例外,沒資格去要求別人理解她的處境。
譬如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去傷害一個至少有那麽點真心的男人。
告別王珊珊,她上了紀與辭的車。
晚高峰,市區道路處處擁堵不堪,車流緩緩前行,被一個又一個路口的紅綠燈截斷。
今天的空氣不太好,有人戴着口罩,有人連連打噴嚏,本就漫長的等待更令人焦躁。
前面有司機等待不及,頻頻摁喇叭,聽得人一陣厭煩。
紀與辭将廣播放在輕松愉快的音樂頻道上,又把窗牢牢關上,這才保住車廂裏的氣氛。
到了餐廳,兩人在訂好的位置坐下,服務員将菜單遞上來。
月初霖特意點了紀與辭愛吃的菜,胡椒豬肚雞,蜜汁叉燒,水晶蝦餃,白灼菜心,外加一份煲仔飯。
看得出來,紀與辭心情很好,全程放松地同她說笑聊天。
反倒是月初霖顯得有點安靜。
吃完飯,兩人一同到附近的湖邊散步。
月初霖正要同他說,他卻先一步開口。
“初霖,昨天我和我爸媽提了咱們的事,我媽說,什麽時候有空,想請你到家裏玩,你覺得呢?”
月初霖停下腳步,轉頭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輕聲道:“與辭,我想,你可能誤會了我的意思。”
她美麗的側顏沐浴在銀色月光裏,看得紀與辭心裏沒來由地發緊:“初霖,如果是我太急,讓你有壓力,那我可以道歉——”
“不是的,阿辭,不是你太急。”月初霖轉過身直視着他,打斷他的話,“甚至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問題。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并沒有和你戀愛結婚的意思。我只是想像以前一樣,在一起時輕松愉快,分開時也平和友好。”
紀與辭愣住,表情有些空,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
“為什麽?你是怪我當初沒有抓住你嗎?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們分開的時候,我并沒有意識到對你的感情,因為家裏的安排,什麽也沒想,就回來訂婚了。那時我想,我父母一定不會同意我娶一個普通家庭出生的女孩,但現在不一樣了,我有了自己的事業,他們也不再強求。”
“初霖,我想,一切還不算太晚,我希望這次能抓住你。”
深色的夜空下,月光皎如銀霜,映在他溫柔的眼波裏,好似有真摯的情意要漫溢出。
月初霖轉頭看着他,只覺得他眼裏有她這輩子都無法承受的重量。
心底劃過一陣無力的酸澀和柔軟。
“阿辭,我沒有怪你。只是,這輩子,我可能都沒有結婚的打算了。和你在一起,只是想打發無聊的日子而已。是我的疏忽,我沒考慮到你有別的想法。所以,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她很無情,她不值得。
“初霖。”紀與辭的眼神裏有些慌亂,聲音也一陣一陣發緊,“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慢慢向你證明,也許你會改變心意……”
“不會的,阿辭,不會有這個可能。”
月初霖靜靜的看着他,眼底是微涼的秋意和淡淡的悲憫,不知是為了他還是為了她。
“為什麽?”
紀與辭年近三十,成熟穩重,此刻卻變得有些脆弱。
月初霖深吸一口氣,移開視線,輕聲道:“你的家人,包括你自己,也許都不能接受我,真實的我。”
“阿辭,我是個私生女,從沒見過父親。我母親這輩子嫁過三個男人,沒有一個是我父親。她的三次婚姻,也沒有一次好聚好散。他們每天吵架,有時打架,有時沒地方出氣,就打我罵我。在我們本地,我們母女的名聲從來都不好。我從小就見過許多男人的妻子、家人,怒氣沖沖到我家來,罵我母親勾引男人。什麽難聽的話我都聽過了。後來,我考上大學的那一天,她一個人在家,自殺了,周圍的鄰居們都知道……”
她述說着自己灰暗的過去,語調平靜,仿佛在說另一個人的故事。
紀與辭卻覺得心像被一只手用力擰住了。
他忽然伸手将她抱在懷裏,喃喃地喚她:“初霖,別說了……”
月初霖卻像沒事人一樣,反而輕拍他的後背,輕聲安慰:“好,不說了。可是阿辭,這樣的我,你會接受嗎?你的家人會接受嗎?一個在這樣的家庭出身、長大的人。”
紀與辭摟着她的手漸漸僵硬,好像有松開的趨勢。
她的家庭顯然算不上“普通”。在一個連父母離異都會成為弱勢條件的環境下,這樣父親不詳、母親頻繁改嫁、名聲不好的出生,實在是“壞”透了。
即使他的父母再讓步,也不可能接納月初霖。
這是一個無情的事實。
是他過去沒有多想,以為一個美貌光鮮地優秀女孩,一定會出生在一個幸福的家庭,從沒想過,她可能是從無情的深淵裏好不容易爬上來的。
可下一秒,他即将松開的手臂又猛地收緊:“不,初霖,不用管他們,只要你願意,我就和你在一起。”
這大約是他第一次想任性一回。
可月初霖只是笑了笑,雙手搭在他的臂彎處,然後一點一點往下拉,
“阿辭,你不是這樣的人。”
原本拉扯不動的手微微一僵,好像醒過來似的,終于慢慢滑落下去。
“正因為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當初才會選擇和你在一起。”
紀與辭的眼神變得黯淡而苦澀。
他說不出反駁的話,近三十年下來養成的性格,決非一朝一夕能改變,他的确沒辦法給她任何承諾。
即使給了,她恐怕也不屑。
秋風拂過湖面,帶來一陣靜谧的涼意。
月初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卷發,沖他微笑:“就到這吧,再見,紀總。”說完,轉身離開。
沒有人挽留。
**
夜色正濃,整個城市都沉浸在節假日的輕松和熱鬧中。
月初霖打了輛車,在一家熟悉的夜店門口停下,輕車熟路找到江承璟,不待他說話,拎起他才點的一大杯酒,猛灌兩口。
“怎麽了,誰惹你生氣了?”江承璟從她手裏把喝了大半的杯子搶下來,往桌上重重一放,“這種喝法,醉了我可不負責。”
“沒生氣。”月初霖把包丢到身邊,“剛分手了。”
江承璟詫異道:“怎麽,你動情了?居然要借酒澆愁。”
“沒有。是他,想和我正經談戀愛,沒準還想和我結婚。沒意思。”
月初霖将外套脫下,剩一件稍貼身的連衣裙,整個人往座椅上靠着,雙腿交疊,美好的身形頓時顯露出來,再配上一張極富沖擊力的美豔臉龐,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江成景笑了聲:“不愧是你。”
這個女人沒有感情,他早就領教過。
這不,才打發了一個,現在的她,已經随時準備好迎接下一個了。
**
“阿越,好不容易暫時搞定你家老爺子,總得放松放松。”
韓介衡将一杯冰芝華士遞到郁馳越手裏:“明天全國都放假,大家都準備通宵呢,一會兒臺上有表演,場面肯定很勁爆!”
郁馳越沒說話,表情更是冷得很,仰頭喝了一大口,杯子重重的擱下,完全沒有一點愉快的樣子,整個人看上去冷得像冰塊。
跟着來的幾個人雖也是朋友,但都沒韓介衡和郁馳越那麽熟,見他不說話,只好也坐在旁邊不出聲。
“怎麽回事?”韓介衡湊到郁馳越耳邊,低聲問,“還在想月小姐?都多久過去了,讓你主動點,這種女人,又美又野,想征服她的人不得從這兒排到圓明園去?”
郁馳越沒說話,只是眼神冷厲地看着他。
韓介衡摸摸鼻子,趕緊道:“不包括我,我膽小,不想征服誰。”
郁馳越這才移開目光。
只是心底還有化不開的躁意。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來的執念。
一個從來只出現在夢裏的美豔女人,突如其來闖進他的生活,将他這幾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情緒屏障一下子打破了。
他總覺得,自己不安分的那一面,很快就要沖破阻礙。
“诶,那不是月小姐嘛?”
韓介衡突然指着不遠處的一處卡座,驚訝道:“那男的誰啊,好像不是上回那個了啊——阿越,你幹什麽?”
話還沒說完,郁馳越已經直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