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月初霖愣了一下,?随即像沒事一般,轉身重新掩上玻璃門,問:“談完了?”

郁馳越薄唇緊抿,?沒回答她的話,?面無表情地看了她片刻,?什麽也沒說,?轉身便走。

大概是聽到了她的話。

月初霖無所謂地拿着手包,跟上他的腳步。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走出了會所。

一路無話,?一直到上了車,兩人并排而坐,也各自望着窗外。

只是,郁馳越冷着臉,隐忍怒氣;月初霖卻面色平和,自在不已。

司機坐在前排,敏銳地察覺氣氛有些不對,?趕緊悄悄将車載廣播打開,讓主播甜美的聲音充斥在車廂裏,掩蓋僵硬的氣氛。

已經到了假期的尾巴,S市路上的車也漸漸多了,進城的高架上,?一排一排的車,?宛如早晚高峰的時候。

車速被大大降低,走走停停,即使司機開得再穩,?也讓人覺得有些煩躁。

郁馳越捏了捏眉心,幹脆拿出平板開始看文件。

月初霖則雙腿交疊,拿着手機看法語新聞,?在心中快速翻譯。還有兩天就要開始工作,她得盡快進入狀态。

真正進入市區,行人雖多,車反而少了。

一路暢通無阻,總算在酒店門口停下。

郁馳越繃着臉,飛快地推門下車,又砰的一聲關上車門,快步走進大堂,連服務員的問候都沒理會。

倒是月初霖,不慌不忙地和司機道別,又同服務員點頭打招呼。

進了電梯,再沒有旁人,她雙臂環抱,轉頭看着他:“又生氣了?”

郁馳越低垂着眼,也不看她,只冷冷道:“沒有。”

話雖如此,臉色卻一點也不好。

月初霖已經學會十分熟練地分辨他在各種情況下的冷淡臉色,生氣還是愉快,一目了然。

她自動忽略他剛才的否認,出了電梯,又問:“鬧什麽別扭?是聽見我剛才的電話了?”

郁馳越腳步一頓,随即走得更快,并不想解釋,更不想争論,因為他心裏知道,都是沒結果的事。

除夕那夜聽到的話,已在他心裏埋下一根刺,當日沒有拔除,反而被埋得更深。

而剛才那一下,這好像一把錘子錘在那根刺上,直接将它釘得更深。

她的态度在意料之中,卻總又出乎意料地讓人心寒。

“聽見了又怎樣,與你無關。”

月初霖皺了皺眉,脫口道:“郁馳越,你不會愛上我了吧?”

郁馳越才按到門把手上的手忽然一僵,像被什麽東西刺激到了一般。

能把手上的那只手慢慢收緊,五指關節蜷曲,微微泛白。

“你想多了。”

他丢下一句,随即猛地打開門,快步進去。

月初霖在門口站了片刻,望着他的背影,目光複雜。

晚上睡覺的時候,郁馳越難得沒碰她,安安靜靜躺在一旁,仿佛要和她保持距離似的。

月初霖通通沒放在心上,也幹脆翻了個身,背對着他入睡。

誰也不比誰有耐心。

到了第二天,更是有了一層怎麽也捅不破的隔膜。

郁馳越忙得很,不到中午就出去了,沒時間帶着她吃飯、游玩,只呼喚司機随時供她差遣。

月初霖沒受什麽影響,自己一個人坐車去城隍廟吃了小吃,甚至拍了風景照發朋友圈。

整齊的九宮格底下,是上百條點贊和幾十條評論,她一一回複,卻就是沒像過去那樣發給郁馳越。

郁馳越當然也沒有任何動靜。

兩人就這樣僵持着,直到晚上的飛機抵達P市,也依舊沒有半點緩和。

分別的時候,郁馳越沒讓司機接,自己開着車将月初霖送到小區門口,又一言不發地離開。

車很快彙入主路車流。

月初霖望着汽車尾巴,沒什麽表情,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想,是時候冷靜一下了。

**

這一冷,就是整整一個月。

年後的工作不算太忙,只是因為休了個長假,許多人很難進入狀态。

月初霖不然,拿到手的工作沒有任何怨言。

大概是因為出生在幽暗的底層,她身上從來有股沖勁,學習也好,工作也好,從來不會有倦怠的心理。

哪怕是當初那段最放縱的日子,每次和男伴上完床回來,她最精力旺盛的時候,一定是用來埋頭苦讀的。

四年大學,身在最高學府,她依然拿得到全系第一的學分績。

工作自然也是如此。

不論是新人期,還是已經成為骨幹的現在,她始終是公司名列前茅的譯員。

她努力掙錢還貸,努力存款,為的是在自己孤獨到老時,能趁着還清醒,讓自己的生活更好,甚至有權選擇更舒适的方式終結一切。

這些,都要趁着年輕,好好打算。

老許見到她這樣的工作狀态,當然欣賞不已,可又惦記着年前她因為太累,腸胃痙攣的事,委婉地勸她不必太有壓力。

月初霖笑着答應,卻沒放在心上。

三月初的時候,她接了份新工作,帶着某公司的法國客戶參加行業峰會。

會議地點恰好就設在郁馳越先前帶她去過的那一家隸屬森和集團新開業的度假區中。

因為離市區遠,無法往來,客戶也替她安排了房間,一起住在度假區。

月初霖到這時候才想起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和郁馳越聯系了。

度假區的服務員還有不少認識她,連大堂經理也抽空來同她打了聲招呼。

可她想了想,到底還是沒有主動聯系。

如果要斷在這兒,她應該也毫無怨言吧。

**

三天的工作,強度高的同時結束得也快。

最後一天,主辦方邀請一定級別以上的與會者參加答謝酒會。

月初霖的客戶剛剛夠到門檻,也有幸受邀參與。

當晚,她打扮一新,以職業女性的身份陪同客戶參加酒會,履行口譯員的職責。

兩位法國客人都不大擅長飲酒,前兩天在飯桌上都只喝了小半杯紅酒,今晚因心情極佳,多喝了兩杯香槟,很快便醉了,被人送回了房間。

月初霖一下空閑了,幹脆離開會場,打算自己到附近的徒步棧道走走,觀賞沿途風景。

如今已經是三月,天氣再不比冬天那樣寒冷,半山上的草木雖不比南方那麽蔥郁茂盛,卻也不複枯黃,出現了一簇簇新綠的點綴。

她拿起手機,正想拍幾張風景照,卻忽然看見會場的方向走出來一個中年男人。

一身深灰色西裝,高挑修長的身材,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發型幹淨利落,烏黑中夾雜着幾點斑白,整個人的英俊成熟,內斂溫和。

最重要的是他的五官。

月初霖起初并未留意,只看了一眼便轉了開頭。

可随即卻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猛地轉頭。

那個男人的五官相貌是何其熟悉,不但在陳舊的照片裏看過,甚至是每天要在鏡子裏見到無數次的自己的臉,也和他有三分相似。

她瞳孔微微收縮,死死盯着那個方向,口中喃喃念出三個字。

“儲,開,濟。”

**

會場門口,儲開濟站着等了片刻,始終沒等到還在房間的妻兒過來同他會合。

這場峰會,他原本也該來參加,但因為兒子在醫院,之後親自陪着,直到兒子出院,一家人才往這邊趕,只趕上峰會尾巴上的這場酒會。

他眼看已經錯過了大半,幹脆連酒會也只在中間的時候短暫露個面,剩下的時間,便全用來陪着妻兒。

方才結束的時候,妻子說已經帶着兒子下來,三個人要一起吃晚飯,可現在始終沒見到人。

他拿起手機,正要打電話,卻無意間瞥見不遠處的徒步棧道邊,一個女孩站在路燈下,怔怔地望過來。

那女孩看起來二十多歲,容貌姣好,一身職業裝,顯然也是來參加峰會的工作人員。

這樣目光直白的女孩,儲開濟見得多了,皺了皺眉,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微微側身,避開她的打量,低頭點開手機裏的通訊錄。

可是,還沒等手指按下去,他的腦中卻像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渾身一僵,猛地擡起頭,重新朝那個女孩的方向看去。

隔着不到十米的距離,兩人四目相對。

一個從震驚慢慢變為冷漠的諷刺,一個則完全不敢置信。

“你……”

儲開濟瞪大眼睛,情不自禁把手機放回西褲口袋裏,邁開步子便朝那女孩走去。

“你是誰?”

月初霖冷笑一聲,不打算理會他,轉身便朝反方向走去。

儲開濟急不可耐,也顧不得身份,三兩步繞到她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攔住她的去路,急切地問:“你是月芳的女兒?”

聽到“月芳”兩個字,月初霖嘴邊的笑意頓時消失。

“難為儲先生,竟然還記得這麽個人。”

儲開濟顧不得她話裏的刺,微微彎腰,借着路燈的燈光仔細打量她的五官,好像要從中辨別什麽似的。

身邊偶爾有來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側目。

“你父親——是誰?”

月初霖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儲開濟心中一動,好像明白了什麽,嘴唇輕顫兩下,抖着聲音道:“是我,對不對?”

“你不必如此,我跟着媽媽長大,從沒見過父親,更不知道他是誰。”

月初霖想将手腕從他手中掙脫開來,奈何他攥得極緊,完全沒有放開的意思。

“儲先生,公共場合,請你放手。”

儲開濟卻恍若未聞,依舊深深凝視着她,輕聲問:“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月初霖皺眉,半點不想回答,只想轉身走人。

恰在這時,旁邊傳來一道熟悉的清冷嗓音:“儲先生,您的夫人已經到餐廳了,您還是趕緊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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