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江淮後退了半步。

陶出南上前,“你怎麽會在這裏?”

江淮說了句廢話,“來參加宴會。”

“你也是這裏的客人?”陶出南臉上的神情放松了許多,“真是不好意思,讓你聽見了這些東西。”

江淮頓了一下。

他有些驚訝。

在前世,陶出南對他的态度可沒有這麽好過。

陶出南勉強一笑:“我的家裏比較希望我能結婚,不過我并不是特別的願意,才出現了剛才的情況……”

江淮想了想,“哦”了一聲。

在前世陶出南和他說話的時候,如果他給陶出南的回應是這樣的,那麽陶出南一定不會再繼續和他說下去了。

他也一直用這個來躲避和陶出南說話。

然而沒想到的是,這個方法放在現在好像失效了,陶出南看見他的反應冷淡,先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緊接着笑道:“你應該對這些沒什麽興趣吧。”

江淮很直接地點了點頭。

陶出南不僅沒有生氣,甚至笑出了聲,“我接觸過這麽多的藝術家,許多藝術家的性格都很特別,不過你是最特別的一位。”

江淮覺得和他說話有點難熬。

這一世陶出南對他的态度之所以還行,估計是因為,他這一世不是陶出南的聯姻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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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印象決定了兩個人相處的狀态如何。

江淮在陶出南的面前揭掉了“聯姻對象”這個标簽之後,陶出南自然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對待他。

他想了想,“我要走了。”

既然難熬,他還是趕快告辭吧。

陶出南可能是心裏憋着股氣,好不容易能找人傾訴傾訴,聞言立刻伸出手,拽住了江淮,“哎,等等……”

話音未落,兩人的身後忽然冒出來個女人的聲音。

“小南,你任性也該有個限度,這麽大的場合,你讓我找了這麽長時間!”

江淮的後背一僵。

他對陶出南或許沒有那麽的熟悉,但是對于這道聲音的主人,卻是不能再熟悉了。

來者直接略過江淮,走到了陶出南的面前。

——這個人,是陶出南的姐姐,陶青莉。

也是上一世江淮在陶家最不想接觸的人。

陶青莉有着非常典型的大小姐脾氣,性格驕縱,嘴巴也常常不饒人。

江淮在陶家時,百分之九十令人不高興的事情,基本上都是這位大小姐搞出來的。

正如現在,她的視線在江淮的身上打量了一番。

在發現江淮身上的禮服沒什麽牌子後,臉上立刻露出了點高高在上的輕視,皺眉道:“這可是陸老太太的壽宴,要聊天是不是也該看場合?”

明明她的眼睛是看着陶出南。

這話卻是說給江淮聽的。

江淮摸了摸鼻子,打算趕緊走人。

他倒不怕陶青莉,但是也不打算招惹她,因為一旦招惹上,就總要聽到她陰陽怪氣。

陶出南皺了下眉,也沒再說些什麽。

他的聯姻,其中少不了陶青莉的推波助瀾,然而這個陶青莉也确實是有手段,在陶家有一定的地位。

三人一前一後出去。

江淮在前邊,陶家的姐弟在他的身後。

邊走着,還能聽見陶青莉和陶出南抱怨,“今天好不容易能見到陸無祟,你非得在這種時候和我鬧情緒?”

陶出南無奈道:“姐,陸總都已經結婚了……”

“結婚怎麽了?只是商業聯姻罷了,早晚要離的,”陶青莉不以為然,“我看上的人……”

她的話忽然一頓。

江淮只知道從花園回去二樓老夫人房間的路,那姐弟倆跟在他的身後,走着走着,陶青莉感覺到了不對勁。

她道:“等等,你這是要往哪裏去?”

江淮愣了一下,才轉過身去,對着她道:“去我該去的地方。”

原本他的話沒有別的意思,陶青莉卻輕嗤一下,“去你該去的地方?二樓的保姆休息室?”

陶出南立刻變了臉色,低斥道:“姐!”

陶青莉道:“我開個玩笑而已,小弟弟你不會介意吧?”

兩人第一次見面,之前也沒什麽過節。

江淮是沒怎麽惹她,她就是單純的嘴巴壞。

加上陶出南今天不怎麽“聽話”,麻煩了她,所以她要找個出氣筒。

以前在陶家,她要是情緒不好的時候,基本沒有人敢惹她。

江淮:“……”

他忍。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

退一步越想越氣。

江淮緩慢地組織了下語言,在陶青莉輕哼一聲準備走人時,他道:“陶青莉。”

估計是很少被這麽直呼其名,陶青莉一愣。

她有點惱怒,猛地看向江淮。

江淮卻緩緩道:“沒什麽,就是叫一下你。”

他明顯是在回擊陶青莉。

他們正好是站在了樓梯口,陶青莉和陶出南原本是想走了,面朝着出口。

被江淮一叫,他們堵在這個地方,不上不下的。

正當陶青莉怒意上湧,即将發脾氣時,他們的上方又傳來一道聲音,平淡而低沉,“江淮。”

三人同時向上看去。

幾乎是在瞬間,陶青莉和陶出南的臉色同時變了,倒是江淮,對于陸無祟的到來完全不意外。

陶青莉有點結巴,臉上竟然浮現出了片紅暈,“陸、陸總……”

陸無祟卻沒有搭理她,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對着江淮道:“奶奶說你人掉了,我還不相信,你能不能乖一點?”

短短的一句話,讓陶青莉的臉色又是一變。

這句話透露出來了不少的信息。

首先能讓她确定的是,她剛剛怼完的這個小少年,和陸家的關系匪淺。

陶青莉的嘴壞是習慣性的,但是她的這種“習慣”,從來不會朝着地位高的人顯現。

這下知道了江淮身份不一般,立刻挂起笑容,“原來這個小弟弟是陸總您的……”

是陸無祟的什麽,她也不清楚啊。

陸無祟朝着江淮伸出手,皺眉道:“過來。”

江淮看了看他的手掌,又回頭看了看陶青莉,竟然真的乖乖上前,把手遞給了陸無祟。

陸無祟握住江淮的手,放在身邊,這才把視線移到了陶家姐弟身上,慢條斯理道:“見笑了,小孩不懂事,我這個當丈夫的也沒看住他。”

陶青莉的臉色有點發白。

她的視線死死地盯着兩人交握的雙手,又挪到了陸無祟的臉上,張了張嘴,“前段時間就聽說陸總結婚了,只是一直沒看見您夫人的廬山真面目,今天倒是……”

陸無祟淡淡地看着她。

陶青莉一哽,“今天倒是見到了,陸總的眼光果真是不錯。”

“是嗎?”陸無祟語氣平淡,忽然感覺到了什麽,把江淮的手拿起來,皺起眉頭,“你這又是弄得什麽?”

江淮的掌心,握着一朵蔫巴巴的花朵。

他也如同這朵花,垂頭喪氣道:“啊,怎麽成這樣了?”

陸無祟低下頭,沖着他耳語了幾句。

在陶家姐弟的視線裏,就像是夫夫之間親昵的耳語。

實際上,他說的是:“這是奶奶種了好幾年的花,你就這麽給揪下來了?”

聲音咬牙切齒。

陶青莉白着一張臉,被陶出南拽了幾下,她又回頭看了幾眼陸無祟,見陸無祟從始至終都沒有多看她一眼,這才不情不願地随着陶出南走了。

待兩人一走,陸無祟直起腰,放下了江淮的手。

他面無表情道:“你什麽時候認識的陶家人?”

江淮反應了一下,才道:“上輩子認識的。”

陸無祟:“……”

江淮不會撒謊,也騙不過陸無祟的眼睛,幹脆說了實話。

陸無祟氣極反笑,心裏回放着他在陸如梅的房間窗邊站着時,看見的江淮和陶出南說話的那一幕。

他深吸了口氣,才道:“你現在是結婚的人,不能和別人靠太近,這是很……不應該的行為,知道嗎?”

江淮搖了搖頭。

他連夫妻天天睡在一起都不能理解,這種事情,就更沒辦法理解了。

“不理解沒關系,”陸無祟停頓片刻,“你只需要記得,不能和別的男人靠太近就好。”

江淮覺得結婚真是件麻煩事。

但是既然結了,他肯定會遵守婚姻裏面該遵守的規則,這也是他生活在這個世上做事情的“規則”。

他點了點頭。

陸無祟的面色這才緩和了些。

他對江淮說這些,倒不是他喜歡江淮,對江淮動了感情。

只不過他現在和江淮結了婚,該做到的東西,他能做到,也要要求江淮做到。

……雖然他有些無法解釋,在看見江淮被陶出南給拉住時,他心中升起的微妙感是怎麽回事。

等宴會舉辦起來時,陶青莉已經不見了蹤影,江淮猜她是提前回家了。

在宴會上,和陶青莉有一樣心思的人不在少數。

早就有人聽說陸無祟結了婚,只不過他這婚結的低調,又是聯姻,別人都覺得他們沒什麽感情……雖然事實确實如此。

陸無祟年輕多金,能力又強,長得更是數一數二,放在明星堆裏也毫不遜色的那種。

喜歡他的人多,實在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上次的訂婚宴,請來的都是些老板和親戚,年輕人不多。

而這次,陸家大辦壽宴,前來賀禮的人非親戚的也就多了,陸無祟的愛慕者更是想盡辦法擠了進來。

這也就導致,江淮站在陸無祟随便時,幾乎要被眼刀給戳成了篩子。

此情此景下,他的慢反射弧倒是成了個優點。

江淮原本只是站在陸無祟的身旁。

後來被陸無祟提醒,才知道他要挎住他的胳膊才行,但是這樣的情況下,他就沒辦法去吃桌子上的甜點了。

江淮的視線一直往桌子上瞥。

陸無祟還有應酬,一直在和人說話,期間用餘光掃了他幾眼,嘴角輕輕揚起,低聲道:“我聽管家說,你今天沒吃早餐是不是?”

江淮有一種被抓包的窘迫,咬住嘴唇,假裝沒聽見陸無祟說話。

陸無祟上揚的嘴角頓時放下,輕聲道:“活該。”

江淮:……

他不想和陸無祟睡在一起,是有理由的。

酒過三巡,陸老夫人也露了面,簡單說了幾句話,順便向着衆人,隆重介紹了江淮的身份。

可能也是老一輩的思想作祟,哪怕是聯姻,也會把婚姻給看得特別重要。

盡管婚姻的當事人都不怎麽認真。

可她是真真切切把江淮看成了自己的“孫媳婦”。

然而,她越是隆重,江淮就越是心虛。

因為他知道他們這段婚姻是長久不了的。

讓他們兩個上臺時,江淮差點說漏了嘴。

還是陸無祟臨場反應迅速,一把摟住了他的腰,又說了幾句場面話,直接把江淮給攬着下了臺。

不過,有了老夫人的這次介紹。

江淮的這張臉,估計也不會有人敢不認識,甚至踩到他的頭上撒野了。

江家也來了不少的人,其中有些江淮都沒見過的親戚,一直使勁往陸無祟的面前湊,試圖刷個臉。

這樣熱鬧的情況下,江毓竟然沒來。

估計是沒什麽臉面再來了,上次在陸家,他對着江淮說出那樣的話,又被陸無祟親自怼回去,早就傷了自尊心。

倒是在臨近宴會結束的時候,江夫人過來找了江淮一趟。

原本母子之間,該是最親密的親人,可是她對上江淮時,竟然沒什麽話好說。

能說的,也就是那句:“最近和陸先生怎麽樣了?”

江淮還是那句“還行”。

江夫人沉默片刻,輕聲問他:“什麽時候要孩子,打算好了嗎?”

江淮已經知道了自己是不能懷孩子的。

因為他是個男人。

所以在聽到江夫人說這些話時,他竟然産生了點不高興的情緒,低着頭道:“不打算要。”

江夫人有點着急,“怎麽能不要呢?如果不要孩子的話,你是沒有辦法在江家站穩跟腳的,懂不懂?”

江淮沒再吱聲。

他很少和江夫人頂嘴,小時候別人見到他之後,都會誇贊他是個乖孩子。

當時江毓還沒出生,他的“乖”在家裏還算是有用的。

但是等江家不止他一個孩子之後,他的乖就變得無用起來,盡管如此,他還是不和江夫人頂嘴。

江夫人嘆了口氣,“如果你要是懂事……就該知道,媽媽也是為了你好。”

江淮咬着唇,“你覺得我不懂事嗎?”

他純粹是覺得困惑。

江夫人卻愣了一下,有點結巴道:“恬恬,你說什麽呢,你肯定懂事啊。”

江淮卻絲毫沒有被安撫到。

他的目光在江夫人的臉上停留了片刻,江夫人卻避開了他的視線,神色中有些複雜。

好在這個時候,江其民和陸無祟站到兩人的身邊。

陸無祟極其自然地攬住江淮,對着他們道:“他應該是有點累了。”

江其民連忙道:“累了啊,累了趕緊去休息吧,都忙了這麽長時間了,千萬別累到。”

這話從他的嘴裏說出來,江淮總有種違和感。

明明以前他的父親從來不會這麽對待他。

怎麽他進了陸家,就變了個樣子呢?

江淮低落的情緒,一直持續到和陸無祟上車。

距離兩人上次去參加同一個宴會——也就是他們的訂婚宴,也就過去一個多月的時間。

上次江淮是自己坐公交車回去的。

這次他坐在陸無祟的身邊,對陸無祟已經消去了部分的陌生感。

司機還是之前的司機,目不斜視地開車。

窗外的景致在往後退,光怪陸離的燈打在人的臉上,像是夏日樹葉斑駁的剪影。

沉默間,江淮的手忽然被觸碰了一下。

他低下頭,看見了陸無祟收回去的手。

以及他手心裏,放着的一朵鮮花。

是他白天掐的陸老夫人的花,不過是朵新的,上面還有露水。

“今天還算是乖,”陸無祟聲音有些不自在,“讓別人給你折的,拿着去畫吧。”

江淮微微張開嘴,半晌沒說話。

陸無祟沒忍住,側過臉來看他,卻聽見他道:“要是被奶奶發現了,應該只罰你,不會罰我吧?”

江淮面帶憂愁,“這次不關我的事情。”

陸無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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