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陸無祟捏着鼻子, 看着面前的小貓把他開了一個小時車,才從寵物店買到的貓砂刨到了外邊。

陸無祟:要不百度百度貓肉怎麽做?

江淮站在他的身後,頗有幾分監督的意思。

其實這貓嚴格來說是他的, 陸無祟大可撂挑子不幹,讓江淮自己收拾。

這不還是舍不得。

江淮看着陸無祟生疏的給小貓兌羊奶粉——寵物醫院裏的醫生說,這個小貓還不太能吃得了貓糧, 建議先喂幾天的羊奶粉。

眼看小貓餓得嗷嗷叫, 江淮有點着急,“你……你能不能快點?”

陸無祟:“……”

以前都是他訓江淮,頭一次是江淮訓他,這感覺還有點微妙?

陸無祟忍了。

江淮眼見他把羊奶粉給放到貓奶瓶裏,然後動作不太溫柔的把小貓給抱起來,把奶嘴硬生生往裏怼。

江淮:“……它要被你給弄死了。”

陸無祟一頓,動作又放的無比輕柔。

然後小貓找不到奶嘴了。

江淮很想嘆氣, 但是他忍住了。

陸無祟眉梢帶笑, 看着他一本正經的小臉, 忽然站起來,站到了江淮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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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拿着。”

江淮猝不及防,連奶瓶帶貓一起端住,還沒等他擡起頭, 他連人帶貓都被陸無祟給抱了起來。

江淮:震驚!

陸無祟抱着他找了地方坐下,讓江淮坐在他的身上。

他親了一下江淮的側頸, 聲音漫不經心:“你喂。”

明顯是撂挑子不幹了。

完全诠釋了什麽叫“從入門到放棄”。

其實江淮本來挺喜歡照顧小動物, 是想着陸無祟和小貓培養一下感情,這才沒插手。

聽到陸無祟這麽說, 他猶豫了一下, “不行, 要你照顧他。”

陸無祟:“……”

這小笨蛋怎麽非要他喂?

盡管很想和江淮說一句“饒了他吧”,可是他看着江淮近在咫尺的臉,到底是沒能把這句話給說出來。

“行,我照顧就我照顧。”陸無祟一挑眉。

下一秒,他雙臂環住江淮,把下巴也搭在了江淮的肩膀上。

他故意在江淮的耳邊吹氣,輕聲問:“是這麽喂吧?”

江淮耳畔癢癢的。

他縮了下脖子,長長的眼睫毛一眨一眨,認真地注視着陸無祟的動作。

時不時說上一句:“不要把它的頭給仰起來,容易嗆到。”

“感覺它自己會吃,下一頓可以給它弄碗裏試試。”

陸無祟問:“怎麽感覺你還挺懂?這麽厲害?”

“那當然啦,”江淮聽見他這麽問,頗有些自豪地擡頭,“以前我家附近有一窩剛出生的小貓,都是我救回來的。”

說完之後,他眼中的自豪又黯淡了下去。

陸無祟看不得他這個樣子,輕聲問:“怎麽了?”

江淮搖搖頭,“他們後來都被我爸爸給扔了。”

陸無祟一怔。

其實這要是放在半年之前,江淮敢把小貓帶回來,沒準他也能幹出這種事。

但現在他知道江淮喜歡,也同意了江淮這麽幹,就肯定不會再做這種事。

陸無祟貼住江淮的側臉,“那你好好把它給養大吧。”

江淮的眸光閃過一抹低落。

他沒讓這種情緒困擾他太久,接着又道:“你快點喂嘛,它都快餓死了。”

陸無祟盯着他紅潤的唇瓣,喉結上下滑動。

他眸光漸深,嘴角輕輕勾起。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哪怕江淮遲鈍到一輩子都不愛上他都沒關系。

因為只要是江淮在他的身邊,他的內心就是充盈的。

雖然有時,他确實又格外的迫切,希望江淮能夠理解他的心意。

眨眼到了回家的日子。

莊園江淮其實還是可以繼續住下去的,因為只有陸無祟需要上班,江淮處在暑假,無事一身輕。

但,陸無祟怎麽可能放任江淮自己住在這種地方?

哪怕是這邊有管家來看着,也沒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令他安心。

江淮最近的狀況也是時好時壞。

好的時候,他能比平常多吃一碗飯,不好的時候,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天不出門,蜷縮在床上,最多的時候一天能吐三次。

他該慶幸的是,幸虧現在陸無祟去上班了。

而管家也知道他畫畫不喜歡被打擾,所以很少來敲卧室的門,每次過來時,都是給他送飯。

其實前世的時候,江淮從發病到去世,整個過程都是非常快的。

而且在去世前兩天,他的意識已經非常模糊了,所以他那時候到底吐成什麽樣,又是什麽時候開始疼的,他忘了個七七八八。

江淮揉着肚子,慶幸他的肚子還不疼。

否則估計是瞞不住了。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要瞞多久,但是他覺得,讓陸無祟看着他去世,好像對陸無祟來說太殘忍了。

以前還小的時候,他看着姥姥去世,也是難過到吃不下飯。

他還有一件沒跟陸無祟說的事。

就是等他找到江其民扔掉的那窩小貓時,那些小貓死的死,傷的傷,活下來的寥寥。

他還記得自己那時是什麽心情。

那一整天,他面前都是灰蒙蒙的,埋小貓時也在掉淚,有種心髒被人緊攥住,然後拽進海水中的窒息感。

當然,他後來也對江其民實施了點報複。

不過江其民被他捉弄之後的狼狽,也抵消不了他心中的難過。

如果陸無祟發現他得病,應該比他還要難過吧?

再過段時間吧。

再過段時間,他就找個機會離開陸家,去個遠遠的地方,估計躲上一個月,他就會發病了。

江淮拿被子捂住了頭。

短短一星期的時間,他就成長了不少,好像以前都不懂的事情,盡在這一個星期裏明白了。

疼痛與成長是相伴相随的兩個兄弟。

在疼痛中的成長,往往是迅速的。

朱小艾被單獨約出來時,還有點懵。

最近這段時間,他們都是和珍姐三個人待在一起,珍姐性格大大咧咧,和他們兩個人也很聊得來。

朱小艾笑道:“幹什麽?你要是讓珍姐知道咱倆偷偷出來玩,估計她該不高興了。”

江淮愣了一下。

他小聲道:“可是這件事……”

“行了行了,我知道,她不能知道是吧?我就是開個玩笑,”朱小艾聰明的很,“你說就是了。”

江淮停頓了片刻。

店鋪裏人來人往,他還專門找了個角落。

在朱小艾的注視中,他低下頭,小聲道:“我覺得,我還是要和陸無祟離婚的。”

朱小艾攪奶茶的手都僵住了。

半晌後,他才發出來聲音,不敢置信道:“什麽?為什麽?”

江淮在思考,說他前世的事情朱小艾會不會信。

朱小艾則已經茫然了,捂住腦袋道:“你最近和他不是挺好的嗎?為什麽又要離婚?是陸總對你又不好了?”

他看江淮的态度,比起前幾次都要認真。

要是說前幾次江淮提離婚時,還是半懂不懂的,憑借着本能要離,這次的态度就格外堅決。

江淮已經下定了決定。

他深吸一口氣道:“如果我說,我得病了,你會信嗎?”

朱小艾更加震驚了。

他摸了摸江淮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驚嘆道:“好像是有點發燒。”

江淮:“……”

生平第一次,他對朱小艾生出來了點無語的念頭。

江淮正經道:“我不是發燒,是生了很嚴重的疾病。”

朱小艾道:“我看你也像有病,哪裏有人這麽詛咒自己的?”

他喝了口奶茶,清咳一聲道:“你說你有病是吧?那行,你去醫院檢查過了嗎?确診了嗎?醫生是怎麽說的?”

“檢查過了,我忘了是什麽病了,”江淮慢吞吞的組織語言,“醫生說……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檢查什麽的都是前世的事情。

但是他直覺,如果他真的這麽說了,話的可信度将大打折扣,還不如不說。

朱小艾漸漸凝重了起來。

他知道,江淮幾乎不會撒謊。

但關乎性命的事,他也不能聽信江淮的一面之詞,嚴肅道:“檢查報告呢?拿給我看一下。”

“沒拿,”江淮一頓,“拿了你也看不懂啊。”

朱小艾:“……”

這人的嘴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損的?

“那別的證據呢,”朱小艾道,“我不能就這麽草率的信了。”

話音剛落,他看見面前的江淮眉頭緊鎖,捂住了嘴。

明顯是想吐。

江淮緩過來之後,又緩慢道:“我肚子裏可能已經有積壓的腹水了,你不信的話可以摸摸。”

盡管心裏很怕被陸無祟給手刃。

可是朱小艾還是走到江淮身邊,擡起手摸了摸。

是的,和正常肚子的觸感不太一樣。

微微凸出來的一塊中,肉緊繃繃的,正常胖起來的肚子,那裏的肉應該是軟而塌的。

朱小艾瞪大了眼睛。

他一時之間,好像是被這個噩耗給打擊住了,久久不能回神,再看向江淮時,眼眶已經紅了。

“所以說,你是不想被陸無祟知道這件事?”朱小艾調整了半個小時,才恢複了冷靜。

江淮點了點頭。

他道:“我想自己一個人安靜的走,不想他……難過。”

單看他一張臉的話,這張臉還是很青春,很稚嫩。

從他的眼中,還能看見那種理想化的天真。

但朱小艾總覺得,他成熟了不少。

不過這種成熟不是那種趨近于油滑事故的成熟,而是變得更加幹淨純粹,感情也從什麽都不懂,到如今已經豐滿了起來。

江淮繼續道:“如果不離婚的話,我哪怕是在別的地方離開,如果我的身份被确認,很快就會有人聯系陸無祟,他還是會難過的。”

“所以你需要離婚。”朱小艾明白了。

但離婚多半不會成功。

等到了拖無可拖的那一天,他沒有時間能和陸無祟磨下去。

朱小艾就要發揮巨大的作用。

也就是幫他瞞天過海,收拾他的遺體,不讓警察找上門,靜悄悄把他安葬起來。

“到時候,你能不能陪我一程?”江淮道,“幫我買一塊墓地,我把我剩下的錢都給你。等過個一兩年,再告訴陸無祟這件事。”

“媽的,”朱小艾有點哽咽,“你都這麽說了,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得陪着你啊。”

江淮看着他哭,也有些難過。

江淮的準備工作進行了半個多月。

這半個多月裏,他和朱小艾一起辦了不少的手續,都是用朱小艾的名義辦的。

兩人進行着這場自認為嚴謹的計劃。

在這半個多月裏,江淮的身體越來越乏力了,而且腹部也隆起了不少。

陸無祟晚上喜歡抱着他睡覺,他想盡了辦法,才能讓陸無祟收斂一些。

比如,在陸無祟的手伸出來時,他就往旁邊挪。

假裝很生氣道:“熱。”

陸無祟:……開着空調呢吧?

但是他知道江淮這段時間心情不太好,沒再招惹他。

這一招也有不管用的時候。

一次兩次還行,長久這麽下去,陸無祟就會失眠,失眠了也會暴躁。

有幾次他非要貼着江淮時。

江淮就會祭出大招。

——抱貓上床。

現在陸無祟上班,精力有限,貓都是交給管家之類的照顧,喂的大了一圈。

它已經洗過澡,也驅過蟲了,但要陸無祟一時之間接受它上床,簡直不要太困難。

陸無祟很快就會投降,“你把它給弄下去,我不碰你。”

江淮這才作罷。

不過,他自認為瞞的天衣無縫。

但實際上,陸無祟也早就發現了不對。

他的一雙眼睛見過形形色色的人,說實話,江淮的演技在他面前還不夠看。

這些天江淮的反常,他也都看在眼裏。

要不是江淮沒吐肚子也沒大,他都懷疑江淮還是懷孕了。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現在都過去三個月了,如果真的有的話,肚子應該大起來了吧?

陸無祟也不太确定。

他問了問醫生,醫生的回答是已經能從外表上看出來了。

末了,醫生還附言:[之前檢查不是都沒事了嗎?您放心吧,不會的。]

陸無祟這次沒再管他。

他放下手機,确認江淮已經睡着,皺着眉把江淮的衣服掀了起來。

就着月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真的感覺江淮的肚子大了。

陸無祟的心瞬間沉了下來。

他的目光放在江淮睡得香甜的臉上,呼吸都有些急促,調整了半天,才幫江淮重新蓋上被子。

這次的動作特別輕柔,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壞了他。

他拿起手機打字:[明天我要把江淮帶去醫院再做一次檢查,還有,閉上你那張嘴,如果你還想要工作的話。]

醫生:……

怎麽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不要,”江淮在第二天,聽見陸無祟要帶他醫院時,表現出來了十二分的抗拒,“我不想去,我不想去醫院。”

陸無祟頗為頭疼。

為了勸江淮,差不多快花費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可是江淮一直很執拗,不肯去醫院。

如果不是怕傷到他,陸無祟甚至想直接把他給抱起來弄到車上,先強行擄去醫院再說。

但萬一江淮真的有了,這就是很危險的行為。

陸無祟放柔聲音:“恬恬乖,等你去完這次醫院,想要什麽我給你買什麽,玩偶也給你打包一個系列的,行不行?”

江淮邊搖頭,邊躲開陸無祟朝他張開的雙臂。

陸無祟心中焦急,又怕吓到他,強行按捺下來,想了想,使出殺手锏。

“你這次去了醫院,我以後讓你自己睡一張床,行不行?”

以前江淮很不喜歡和他同床。

他也花費了很多時間,才讓江淮習慣。

但為了江淮……

陸無祟又道:“你還有別的想做的事情嗎?什麽都可以。”

江淮的眼眶有點紅。

要是去了醫院,他就露餡了。

在陸無祟的注視中,江淮小聲道:“什麽都可以?那離婚呢?”

陸無祟的臉黑了下來。

見他沉默不語,江淮知道這件事不太可能,他的手摸到口袋裏放了多日的紙,道:“好吧,我去醫院,不過我要上樓拿點東西,你不許跟着。”

陸無祟松了口氣,緩聲道:“當然可以,去拿吧。”

陸家樓層高,除了管家之後,還有不少的保姆看着,他不擔心江淮會跑。

果不其然,上去沒多長時間,江淮就下來了,跟着陸無祟乖乖上了車。

路上,江淮一直低頭,在和什麽人發消息。

陸無祟眉頭微皺,狀似不經意道:“車上玩手機容易暈。”

江淮欲蓋彌彰,連忙把手機收了起來。

陸無祟斂眸。

沒關系,檢查很快就會結束了,确認懷孕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他焦躁地搓了搓指腹,內心其實并不平靜。

江淮到了醫院之後,基本上是一個逃無可逃的狀态。

他也沒多反抗,似乎在看見醫院的時候,情緒就平靜了下來。

做了血常規和各種檢查後,就到了戰線非常長的尿常規。

江淮拿着盛着溫水的杯子,一直在醞釀,時不時站起來走一走,陸無祟就陪在他的身邊,情緒也是非常緊繃。

終于,江淮道:“我去下廁所。”

陸無祟連忙跟着,卻被江淮氣鼓鼓的說:“我都說了不想來醫院,你還非要讓我來,現在連這個你都要跟着啊。”

陸無祟頓住。

正在這時,他聽見醫生說:“陸先生,我們主任找您。”

等陸無祟轉過頭時,就看見江淮已經氣沖沖走了。

好在他身邊還有兩個助手,他沉聲道:“你們看着江淮點,我很快過來。”

兩個助手連忙跟了上去。

“就現在做的這些檢查來看……”醫生眉頭緊鎖,好幾次擦額間的冷汗,明顯也是有些懷疑人生,“B超不用做就已經可以确診了。”

盡管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陸無祟的心髒還是一縮,冷着臉道:“我沒太聽明白,什麽意思?”

醫生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知道陸無祟不是沒聽明白,而是聽得太明白了,不敢相信。

“陸先生,其實哪怕是懷孕,也不一定代表小江少爺一定沒有個好結果……”醫生的聲音在陸無祟冰冷的眼神中,漸漸低了下來。

陸無祟冷冰冰道:“但是你這個失誤,已經讓我嚴重懷疑你的能力了。”

醫生也清楚,他犯的這個錯誤實在是太大了。

他也急得要命,努力解釋道:“男人和女人的身體構造不同,哪怕是小江少爺的體內有子宮,但是他沒有産道,身體運作的機制也是不一樣的。”

陸無祟拿着檢查單,沒說話。

這意思是讓醫生繼續往下說。

醫生繼續道:“頭兩個月小江少爺身體的各項指标和正常人一樣,B超也未見異常……這可能和他子宮藏的太深、又比正常女人小,也沒有産道有關,但是這次胎兒發育更大,找起來應該更加容易,B超也還是要做的,這能确認小江少爺和胎兒的健康,我也會盡快召開院內的會議,給小江少爺一套最合适的解決方案。”

陸無祟還是沒說話。

在工作上,他可以容許一個員工犯一兩次錯,可是這和工作不同,這關乎着江淮的性命。

犯一次錯,就夠他忌憚的了。

醫生快絕望了。

“或者、或者,您已經不相信我了,”醫生道,“我當年在國外留學,那邊有個特別厲害的師哥,這麽多年也在婦科聲名遠揚,他研究的就是雙性異變,接手過那麽幾例雙性人産子,雖然小江少爺體外不符合雙性人特征,但……”

陸無祟終于動了,他把檢查報告放到一邊,沉聲道:“誰?怎麽才能聯系上他?”

“我就能聯系,”醫生道,“我們關系還不錯,只要您想,我可以聯系上。”

“就是……我一直沒向您推薦他的原因,是他不回國內做手術,如果想找他,可能要去國外。”

陸無祟站了起來。

他掩去剛剛的焦慮,語氣已經恢複如常,“盡快聯系,你的頭我暫時就不要了。”

醫生猶如劫後餘生。

他看着陸無祟打開門出去,背後衣服已經濕透。

陸無祟剛打開門,就看見剛剛的兩個助手急匆匆跑了過來。

他們身邊沒有江淮。

陸無祟甚至來不及産生情緒,就聽見那兩個助手焦急而猶豫道:“陸、陸總,小江少爺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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