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周成北沒解釋,掉頭回去把車子停路邊,揪着陶小寒的衛衣帽子把他趕離雜貨店。

兩人又回了那條巷子,陶小寒站在牆角,哭得渾身發抖,肩膀聳得厲害,小臉兒憋得通紅,一副要厥過去的樣子。

周成北低頭點煙,俊逸的五官跟着火光閃了一下,眉頭皺得很緊。

“你幹嘛?”陶小寒哭了半天,終于憋出話來了,“還不依不饒了是吧。”

被搶了臺詞的周成北無話可說,只能蹲牆角抽煙。

“我沒受傷,不要你賠,你走吧。”陶小寒往牆角看了一眼,吸了吸鼻子,說話時鼻音很重。

周成北踩了煙起身,掏出打火機在陶小寒的面前按動,幽幽的火光瞬間照亮兩人的臉。

周成北看到了一張五官精致又哭得楚楚可憐的臉。

陶小寒被火光吓了一跳,往後退一步又被拽住胳膊拉近。

“長這麽漂亮做什麽不好?為什麽學人家碰瓷兒?”周成北看清他以後收了打火機,四周一下又暗下來。

“我不是漂亮。”陶小寒不喜歡別人用漂亮來形容他,搓了搓鼻子說,“你可以說我好看。”

發現這人完全沒搞清楚談話的重點在哪兒,周成北只好把話重複一遍:“為什麽碰瓷兒?”

“我沒碰瓷兒!”陶小寒終于反應過來了,憋紅着臉說,“你不要血口噴人。”

随後陶小寒垮着張臉,很委屈地癟着小嘴,開始從自己離家出走的事說起,完全沒顧慮到眼前這人是才見面沒多久的陌生人。

周成北掏手機看了眼時間,看陶小寒說得誠懇确實不像碰瓷,便打斷他說:“你身體要沒事兒的話我現在帶你去大路打車。”

外面天兒實在冷,站在原地一下沒活動,陶小寒很快就開始哆嗦了,鼻頭凍得紅彤彤的,未幹的淚凝固在臉上,冰涼刺骨,讓他的表情都施展不開,擡起小臉兒木讷地盯着人看,半晌才抿了抿唇說:“好吧…你看起來像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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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北低頭看着眼前矮他大半頭的這人,厚厚的黃色衛衣外是一件白色羽絨馬甲,腦袋上頂着個橘色的針織帽,脖子上還圍着條紅圍巾,整個人看起來鮮豔又保暖,走在黑夜裏是移動的一團火,不知道為什麽還能凍得牙齒打顫。

剛才陶小寒說的關于離家出走的話周成北一句話沒聽進去,他值夜班快遲到了,沒太多心思聽故事。

只大概聽到“迷路”二字,這邊路窄打不到車,他就當做次好事帶這人去外面大路打車。

陶小寒很自覺地爬上摩托車後座,被突然響起來的發動機吓一跳後猛地抱住周成北的腰。

在去到大路的幾分鐘路途中,陶小寒突然反悔了,他不想回家了。

回想這趟離家出走不容易,又是被公交折磨,又是被後海裏荼毒,現在還坐在摩托車上被風吹得臉要變形,親媽還沒發現他離家出走,就這麽回去的話,今晚的罪可就白受了。

于是到了大路後陶小寒扭捏着不下車,讓周成北送自己去最近的酒店。

周成北摘下頭盔,看了後視鏡裏的陶小寒一眼,沒理他這話,轉而問:“你不回家?”

陶小寒這下知道剛才周成北完全沒聽自己說話了,嘟嘟囔囔說:“我說我離家出走了。”

周成北看眼前這人最多十四五歲的樣子,想着交給民警算了,車子剛準備發動,陶小寒突然拉了拉他胳膊問:“你是要帶我去酒店嗎?”

周成北沒理他,三下五除二給人送到最近的派出所,沒想到停個車的功夫,陶小寒呲溜一下就跳車跑了。

周成北拔了車鑰匙追着人跑去,大長腿幾步就追上了,可偏偏,陶小寒回頭看了他一眼,沒留神腳下一踩空,一屁股坐地上去了。

這一屁股坐得狠了,陶小寒在地上發呆了幾秒後才想起來疼,龇着牙半天起不來就開始哭。

“疼死我了,氣死我了!”陶小寒一邊抹眼淚一邊伸手去打站在他旁邊的周成北的腿,“都怪你要追我。”

周成北想去拉他,陶小寒卻打掉他的手,坐在地上哭,哭聲越來越大,把幾個過路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了。

周成北丢不起那人,想到地上這人是因為自己才摔的,又不能不管他,于是彎下腰用兩條胳膊撈起他,以一種抱小孩兒的方式托着屁股把他抱起來了。

“叫你送我去酒店,你為什麽帶我來這裏。”陶小寒也不害臊,搭着人肩膀,抽抽搭搭問。

周成北把他往地上一放,想讓他站着。

陶小寒腿疼屁股疼站不住,又坐地上去了。

周成北只好重新給人抱起來,往車的方向走。

把人擱在摩托車上後,周成北才問他:“你認識我嗎?”

見陶小寒搖頭,周成北又說:“你不怕我是壞人,把你賣了?”

陶小寒聳了聳鼻子,很誠實地說:“剛才那個小賣部老板能叫得出你名字,還覺得我是你家小孩兒,至少他能證明你不是壞人。”

周成北發現眼前這人雖然看起來缺心眼兒,但仍尚存一定的分析能力。

很快他又聽見陶小寒說:“周城北,你是城北徐公的那個城北嗎?”

看來這小孩兒不僅能分析,記性還很好。

看周成北沒回話,陶小寒又添了一句:“城北徐公,齊國之美麗者也。初三語文書上的。”

“成敗的成。”周成北算是回答他了。

“周成北,我叫陶小寒,陶瓷的陶,二十四節氣裏的小寒。”陶小寒眯着眼笑得很燦爛,完全忘了自己屁股疼這回事。

連名字都交換了,這算是認識上了,周成北眼看兼職時間快到了,只好先打電話給交班的同事,讓他多留一陣,自己稍後馬上趕過去。

“陶小寒是吧?你才多大就鬧離家出走?”周成北收了電話問他,“十五了嗎?這個年紀酒店你都住不進去。”

“快十六了。”陶小寒很不滿地噘嘴,“我有錢,能住。”

“未滿十六得有監護人才能住,要住酒店就回去找你爸媽過來開房。”周成北說。

周成北當時也是随口說的,後來一查才發現說中了。

“啊...”陶小寒被周成北唬住了,眼瞧着這一趟千辛萬苦什麽都沒做就宣告失敗,白摔了兩跤還把褲子磨破了,就很委屈地癟了嘴,眼裏又蓄滿了淚,支支吾吾說:“你忙你先走吧,我等下就回去了。”

“快十一點了,你現在回去。”周成北把他從車上抱下來。

周成北在路邊攔車,陶小寒只是揪着衣角低着腦袋不說話,車到了,周成北幫他把車門打開,他也就上去了。

等陶小寒上了車,周成北回到派出所門口取車,車子繞到大路上往兼職的地方去,在前面一個路口等紅綠燈時,突然發現紅綠燈對面,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車上下來個熟悉的身影,在暗夜裏一身鮮豔,白黃相間的衣服,腦袋是橘的,脖子是紅的,這不是陶小寒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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