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二十六年前,簡羽蘭與陶長盛無名無分,因為懷了陶小寒,拿了一百萬撫養費,從北京飛到一千多公裏外的武漢将陶小寒生下來,陶小寒便這麽出生成長在武漢。

簡羽蘭是個女強人,用陶長盛給的那筆錢在武漢開始自己的事業,錢滾錢利滾利,平時做生意忙,沒多少時間陪孩子,難得的見面時間對陶小寒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捏在手裏怕碎了,寵溺得不行。

陶小寒就這麽被寵壞了。

但也多虧陶小寒這張人畜無害的漂亮模樣,不管再怎麽使性子,在旁人看來也是可愛得緊。

陶小寒認識周成北是在2006年,那年他16歲。

那時是高一寒假,陶小寒剛從貴族學校放假回家,簡羽蘭整天在外忙着應酬,家裏只剩個空蕩蕩的大房子還有幾個傭人。

沒人管得了陶小寒,他回家也無聊,就經常跑出去刷簡羽蘭的卡買東買西,當時陶小寒迷上日本動漫,家裏一堆高達樂高摞到天花板。

這天陶小寒照例從商場左擁右抱好幾個高達模型回家,一到家簡羽蘭的電話就打過來了,說要斷了他的零花錢。

原來期末考成績出來了,陶小寒這段時間因為忙着拼樂高在年段裏退步了十幾名。

陶小寒成績向來好,簡羽蘭從來沒有對他有過太多要求,這次實在也是班主任督促得緊,只好忍痛給寶貝兒子一個教訓。

陶小寒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把樂高往角落一放就委屈巴巴要鬧離家出走,說是離家出走,他也沒經驗,想着随便離開一晚吓吓簡羽蘭也就算了,于是就只背了個包,塞了些随身物品和貼身衣物,走到家門口又折回簡羽蘭房間把她的貴婦面霜順走一瓶。

離開家是晚上九點鐘,家裏司機肯定是不能用了,陶小寒徒步離開別墅區,随便找了輛公交車就上了。

從小被私家車接送,長這麽大還沒坐過公交車,別說線路看不懂,他連公交車怎麽投幣都不知道,看別人投幣就有樣學樣,塞了張十塊錢進去。

塞進去發現沒人找零,錢也拿不出來,只好吃啞巴虧悶悶地在後排找了個位置坐。

這是陶小寒人生第一次坐武漢的公交。

那天他跟着高速漂移到幾乎騰空的公交車一起,雙腳離地,爆發出一聲驚人的尖叫聲後,整個人從車廂左半邊被甩到了車廂右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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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武漢公交,開車司機都是要速度不要命的。

被甩離座位的陶小寒,抓着車上的杆子全程緊閉着眼,眼淚都被甩出來了。

不知是陶小寒的錯覺,還是車子實在開得太飄,他就覺得車輪子一直沒停過,始終在路上放飛自我地狂飙着。

所以陶小寒一直抱着杆子不松手,閉着眼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直到車子最後真正地停下了,他睜開眼,發現自己來到一個叫作終點站的地方。

這輛車的終點站是後海裏,陶小寒從來不知道城市裏還會有這樣的存在。

破敗老舊的建築,污水橫流的街面,頭頂上一團又一團的電線沒有章法地胡亂纏繞在一起,蟒蛇一般盤桓在這片廢墟上。

後海裏又吵又亂,各種攤子随意擺在路中央,地面坑坑窪窪的,陶小寒一路跳着腳哎哎呀呀,不知怎麽拐的,路越走越偏,本來是條寬敞明亮的馬路,走到後面連路燈也快沒了。

出師不利的陶小寒後悔死了,離家出走的心全沒了,一心只想離開這個鬼地方,不看方向只顧着往亮的地方走,走進一個涵洞就拼了命往洞口亮處跑,完全未想自己反倒是越來越深入後海裏,離主幹道也越來越遠了。

走過涵洞後,陶小寒才是完全傻了眼,眼前是一棟棟老舊的自建樓,排列密集,把樓與樓之間擠成一線天,勉強能容一人通行,路燈光線昏暗,一條路陰森如野獸張開血盆大口等待吞噬他。

回頭再去看涵洞,洞內已經全無光線,此時讓陶小寒再掉頭回去他是萬萬不敢的了。

于是陶小寒就這麽被吓哭了,背着書包跌跌撞撞拐向另一條勉強有亮光的路。

路面本就不平,天冷了還結着一層薄冰,陶小寒在下一個路口華麗麗地扭到腳,整個人撲在一輛摩托車車頭上。

說來摩托車司機也冤枉,人只是坐車上抽煙,車子都還沒啓動,煙才吸了一口,突然從天而降一個人挂在他車頭。

第一念頭是遇到碰瓷的了。

陶小寒倒也不疼,主要是剛才被吓到了,帶着這樣擔心受怕的心理,此刻他真以為自己被車給撞着了,抱着車頭就開始嗷嗷大哭。

“你撞人了!你撞人了!”陶小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瞎了!怎麽開的車!”

摩托車司機很快下車,把他從車頭上揪下來。

陶小寒哭得鼻涕泡泡都出來了,被揪下車時聯想到香港黑幫片,以為車主要殺人滅口,扭着身子就說:“你別碰我!我要報警了!”

被拎到路口一家雜貨鋪前,在燈光下,陶小寒終于看清了車主。

這是陶小寒第一次見到周成北,這一年周成北二十四歲。

周成北跟他在後海裏一路過來看到的人都不一樣,個高腿長,長得極為挺拔端正,可惜看人時眼神冷冽,從骨子裏就透着生人勿近的氣質。

以貌取人的陶小寒當場就收了眼淚,癟着嘴說話的聲音都小了:“你,你撞到人了。”

周成北用腳碾滅煙頭,輕笑一聲問:“我車都沒啓動,怎麽撞的?”

陶小寒沒有反應過來,摸了摸自己身上,稀裏糊塗說:“可是你就是撞到我了。”

“這年頭碰瓷兒都這麽沒技術含量?”周成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說吧,身上有什麽傷是提前準備好了的。”

陶小寒一愣,沒太明白周成北的意思,于是一下回不上話。

“既然都要我賠,倒不如我真給你弄點兒傷?”周成北看着他,嘴角很輕地牽起來。

這句陶小寒聽了個半懂,大概猜到摩托車司機惱羞成怒要打人了。

于是鼻頭一酸往後縮了縮,說:“你走吧,算我倒黴。”

周成北走回剛才那條巷子取車,車子騎出來,看到陶小寒蹲在路邊哭。

車沒停,繼續往前開,哭聲卻越來越大了,很快雜貨鋪老板的大嗓門在身後響起:“周成北,是不是你家小孩兒,趕緊把人領回去,快別在我店門口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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