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室內無燈,窗簾不太遮光,漏了些路燈進來,此時已适應黑暗的兩個人,在幽幽的光線中都看清了彼此。

周成北眉頭微蹙起來,很快又恢複平靜,什麽話也沒說,只是推着陶小寒側着的肩膀讓他躺平了。

陶小寒仰躺着,半天沒聽到周成北吭一聲,竟然腆着臉主動開口說:“你好大哦。”

周成北的房間不大,陶小寒的聲音在靜靜的夜裏被放大了好幾倍。

床也不太大,那嬌軟的聲音就盤桓在耳邊。

周成北閉着眼,胳膊枕着腦袋“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他。

陶小寒還不死心,又翻身爬人胸口上了,軟軟地問:“以後我也會這麽大嗎?”

這種話題在男人間本沒有什麽,但是陶小寒細胳膊細腿的,一張臉天真又稚嫩,問出這種話來周成北還一下不能适應。

于是周成北無視了他的話,直接側過身去了,留了個後背給他。

陶小寒吃了閉門羹還不死心,揪着被角嘀嘀咕咕:“跟你比感覺我的好小哦,是不是因為我還沒有長大?我馬上就十六了……我媽老說我是小孩兒,可我都高一了……”

周成北一般上床幾分鐘內就會睡着,這晚被陶小寒鬧得半小時了還清醒着,生氣倒也說不上,就是覺得這小孩兒啰嗦。

睡不着幹脆就開始逗他,告訴他不需要等到長大,男人那裏是可以随時變大的。

陶小寒先是沒反應過來,安靜了半分鐘後捏着周成北的胳膊罵他是流氓。

嚴以律人寬以待己說的就是陶小寒,此刻罵人是流氓的他完全沒想過周成北只是動口,而他剛才直接動手了。

周成北低低笑了幾聲,覺得這小孩兒有意思。

陶小寒摸人的時候不害臊,現在被周成北調侃一句反倒開始臉紅,背過身去捂着臉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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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周成北以為世界清靜了的時候,陶小寒又爬過來了,用氣聲在他耳邊小小聲地問:“你弄過嗎?”

“弄過什麽?”周成北問他。

“那個。”陶小寒咽了咽口水。

“哪個?”周成北再問。

陶小寒這下知道周成北是故意使壞了,憋着股氣不好發作,只能如他所願,嘟囔道:“打飛機呀。”

周成北說:“我二十四了,你說呢?”

陶小寒虛握着個小拳頭,鼓起勇氣問:“你這麽老了,是不是也那個過了?”

周成北說:“我這麽老了,孩子都有了。”

“真的呀?”陶小寒嘴巴合不攏,撐着胳膊湊到他臉旁邊,熱乎乎的氣息噴灑在人頸部,“那你孩子呢?”

“這不在這兒嗎?”周成北擡手拍了下陶小寒的後腦勺。

陶小寒哎呀一聲捂住腦袋,發現自己被耍了,小嘴撅得老高,又躺平回去,決定不理周成北了。

周成北落了個清靜,眼睛剛閉起來,又聽見陶小寒的聲音了。

“周成北,你的爸爸媽媽呢?”

周成北眼睛還是閉着的,回答他:“打工沒回來。”

“婆婆生病了他們也不回來嗎?老是讓你一個人照顧,你也很辛苦的。”陶小寒的聲音糯糯的,“你有時候白天晚上都要工作,根本沒時間休息,還要照顧婆婆。”

周成北對他說:“你再說話我就真沒時間休息了。”

果然陶小寒就安靜了。

第二天周成北起得很早,天還沒亮,陶小寒就聽到客廳有窸窸窣窣的活動聲。

早餐做好了放在桌上,周成北在門口穿鞋,看見陶小寒披着外套從房間裏哆嗦着走出來。

“你怎麽沒喊我呢?”陶小寒揉着眼睛過來了。

“太早了,現在才六點。”周成北把外套拉鏈拉至盡頭,戴上摩托車的皮手套,準備關門的時候陶小寒過來扒着門問:“你去哪兒上日班呀?”

“不一定。”周成北說,“你睡醒了自己走,或者等我中午回來送你。”

不到中午周成北就回來了,準确來說,還不到九點鐘。陶小寒還賴在床上,一個人霸占了一張床、兩個枕頭的時候,迷迷糊糊瞥見客廳有個男人的影子。

屁颠屁颠爬起來,走出去一看果然是周成北。

原來周成北不是每天都能找到日結的活,沒活幹的時候他就會回來帶婆婆出門曬太陽。

雖然周成北的廚藝很好,但早餐實在簡單,陶小寒吃不慣肉包,只喝了小半碗小米粥。

平時吃飯也總剩着點兒,周成北過來收碗筷說他浪費糧食下次別過來了,陶小寒垂着腦袋半天沒有說話。

一起出門的時候,周成北發現了陶小寒的反常,這人挽着奶奶的胳膊走在另一側,跟奶奶說話時就喜笑顏開,一跟他對視就臭着張小臉兒,把不開心全寫臉上了。

周成北沒理會他這點小心思,倒是陶小寒自己先憋不住了。

陶小寒走在奶奶旁邊,扁着嘴說:“婆婆,我以後可能不來了。”

周成北轉頭看了他一眼,中間隔着奶奶只看到一個倔強的毛茸茸的後腦勺。

“我的好孫兒,怎麽回事兒?”奶奶轉向陶小寒,拉着他的小手急急問。

自從陶小寒三天兩頭登門,周奶奶已經把他和周成北都當成自己的孫兒了。

“周成北不讓我來了。”陶小寒哼了一聲,雖然是跟奶奶說話,氣卻全往周成北身上撒,“因為我飯沒吃完,他讓我以後別來了。”

走到巷子口,周成北在雜貨鋪買了包煙,奶奶就坐在雜貨鋪門前的椅子上曬太陽。老板走出來,瞅着陶小寒眼熟,說:“周成北,果然是你家小孩兒。”

陶小寒氣鼓鼓說:“我不是他家小孩兒,他哪有我這麽可愛的小孩兒。”

周成北看陶小寒老這麽臭着張臉也不是回事兒,趁奶奶找老板唠嗑的空隙,把陶小寒揪到旁邊巷子裏。

“陶小寒,你再鬧現在就走。”周成北很少用這種口氣跟陶小寒說話,一來陶小寒長得讨喜不惹人煩,二來周成北确實是喜歡這小孩兒,把他當弟弟看。

陶小寒直愣愣盯着人看,眼睛迅速紅了一圈,鼻頭酸酸的,眼淚跟着掉下來了。

陶小寒哭得一抽一抽停不下來,周成北也跟着沉默了,要是換作之前,他早甩手走人了,但今時不同往日,他沒必要跟陶小寒作對。

于是周成北彎腰看着陶小寒說:“對不起,早上說的話不是不讓你來的意思。剛才也不是兇你,以後你想來就來。”

陶小寒得到了道歉,抹着眼淚反倒難為情起來,支支吾吾說:“快過年了,年後我就開學了,指不定什麽時候能來了。”

周成北摸了摸他腦袋沒說話,陶小寒很孩子氣地打掉他的手,沒一會兒後悔了,又把腦袋湊過去,周成北知道他這點兒心思,再伸手摸了幾下。

作為陶小寒不鬧脾氣的獎勵,周成北在雜貨鋪旁邊的阿婆奶茶店給他買了杯黑糖奶茶,三塊錢一大杯。

奶茶一人一杯,周成北不喜甜,主要用來冬天暖手,回頭看見陶小寒嘬奶茶嘬得臉頰凹進去一小塊,可愛得緊,他多看了兩眼,陶小寒就眯着眼朝他笑。

不知道是不是黑糖奶茶太甜,周成北覺得這笑也跟着甜了。

快過年了,雜貨鋪的生意比往常都好,買年貨的人很多,陶小寒問周成北要不要置辦一些年貨,周成北告訴他家裏不會來客人,沒必要花那錢。

雜貨鋪老板最後往周奶奶手裏塞了副春聯,說是請書法協會的老師寫的。

春聯不收錢,周成北只好找老板買了些瓜子果脯,瓜子還沒到家就被陶小寒嗑得差不多了。

瓜子殼沒地方丢,周成北伸了手出來,陶小寒倒也不客氣,吐在他手心裏。

果脯太甜了吃不下,周成北就塞在陶小寒口袋裏讓他打包帶走。

陶小寒自己家裏的年貨數不勝數,光是別人送的就堆滿一個儲物間,但是周成北送他的那袋果脯,他當寶貝似的放在床頭,吃了一整個春節。

陶小寒這次在外留宿,梅姨白天找不着人打電話過來,陶小寒告訴她自己在朋友家過夜,梅姨不放心,說要跟簡羽蘭彙報一聲。過了一會兒簡羽蘭的電話打過來,還沒開口陶小寒就惡人先告狀,說她很久沒回家了,是不是忘了他這個兒子,接着就說要不是有好朋友陪着他,他都快無聊死了。

簡羽蘭被他一通控訴都忘了自己打電話是幹嘛的了,只叮囑他早點回家,不要在外亂跑。

挂電話前,簡羽蘭問是哪個朋友,陶小寒擡頭看了眼旁邊正在貼春聯的周成北,很誠實地說:“是我很喜歡的朋友。”

十六歲的陶小寒還沒意識到他對周成北的喜歡與對其他人的喜歡有着怎樣的不同,但他知道自己确實是很喜歡周成北的。

周成北貼春聯的時候聽到陶小寒說喜歡,自認為沒多想,從椅子上下來一看,才發現剛才那條春聯貼歪了。

這天陶小寒是吃過午飯走的,下午周成北接了一單送貨的活要出去一趟,走的時候,周成北在一樓樓梯口等了半天沒等到人,重新上樓一看,看到陶小寒背着個小書包還杵在家門口,拉着門把手身子晃來晃去的,就是不走。

周成北過去連書包帶人提起來問他走不走,陶小寒抓着書包帶子忙點點頭。

松了手後,聽見陶小寒說:“周成北,我今年要去北京過年,可能要留到開學才回來……”

“嗯。”周成北回應他。

“感覺要好久不見了。”陶小寒抿了抿唇。

周成北沒說話,只是看着他,

陶小寒半晌才說,“今天你能不能抱我……”

周成北不是扭捏的人,打開雙臂隔着厚厚的外套連人帶書包抱了一下,又松開。

“不是這個。”陶小寒咬着嘴唇搖搖頭,臉蛋紅起來了,“就是第一次見面你那種抱。”

周成北明白他的意思了,反問他:“是要我抱你下樓?”

陶小寒羞紅了臉,還不忘點點頭。

“不行,自己走。”周成北不慣他,轉身下樓。

走到樓下發現人沒跟來,頭都大了,只好又折回去,看見一小團羽絨服蹲在家門口摳自己鞋子玩。

這小孩兒屬實有心機,在這兒等着他呢。

“陶小寒你多大了還要人抱?”周成北批評他。

陶小寒擡頭看他一眼,又低下腦袋裝聾子。

周成北沒辦法,只好過去把一整團羽絨托着屁股給抱起來了。

被抱起來的時候,陶小寒像見了光的向日葵,瞬間恢複精氣神,勾着周成北脖子,鬼使神差地在他臉上吧唧了一口。

周成北走到臺階旁,臉頰被濕濕軟軟的東西觸碰到的瞬間,遲疑了有一秒鐘,險些邁錯腳,最後還是冷下臉對陶小寒說:“以後自己走。”

“知道了知道了。”陶小寒下巴磕在周成北肩頭,這話從他的左耳進,很快又從右耳出。

周成北身上有很好聞的煙草味,陶小寒很喜歡,愛屋及烏的他,覺得自己今天對周成北的喜歡,又比昨天更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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