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聽完時钰驚世駭俗的表白, 淩洲盡量維持着表面的平靜。他裝作沒聽見的樣子,打了個呵欠,“累了, 我要睡覺了。”

“好。”時钰沒有過分糾纏,他收起盤子,起身。

在開門出去的前一刻,時钰忽地回眸朝淩洲一笑。

他說:“小洲,我會變成你喜歡的模樣。”時钰說完, 輕緩地關上門。

淩洲早已看透了男人陰毒的本質,無論時钰變成什麽樣子都不會被蒙蔽。

可第二天,看着時钰穿着圍裙在廚房忙碌時, 淩洲還是愣了愣。

這大少爺是不是吃錯藥了?

時家大少為了一個喜歡的男人,成天鑽研廚藝——要是被時家的那幫叔叔嬸嬸知道,肯定要以為時钰中了邪。

時钰學得很用心,奈何他全部的天賦都用在了算計人心上, 忙活了半天做出來的成品十分一言難盡。

一旁教他的張媽都忍不住嘆氣:大少爺平時看着多聰明的一個人,怎麽這會子連個糖醋小排都學不會呢。

淩洲樂得在一旁看熱鬧。時钰多體面的一個人,成天前呼後擁、威風凜凜的, 要看他手忙腳亂的模樣還真是難得。

一時間, 淩洲都顧不上跟他鬧脾氣, 站在一旁笑得眯了眼。

鑒于時钰過于拙劣的廚藝,早飯還是吃張媽做的小馄饨。

“張媽,我還要一碗。”淩洲伸出一根指頭,笑着說, “再來一碗。要多一點湯。”

張媽見淩洲胃口比以前好了很多, 心裏也跟着高興,又給他盛了滿滿一碗。

不料, 淩洲呼哧呼哧吃完,又伸出一根指頭,“張媽,還要一碗。”

淩洲美滋滋地連吃了三碗,才心滿意足地揉着肚子享受清晨的陽光。

“看來張媽做的馄饨很合你的胃口。”時钰坐在他對面,眼前的碗裏還沒動幾口。

時钰慢條斯理地舀了一勺湯,吹了吹,嘗了一口。看來他的小洲喜歡味道鮮美的食物。

只是,常年纏綿病榻的弟弟胃口忽然變得過于好,時钰還是起了些許疑心。

要知道,往年淩洲都是一副柔柔弱弱病怏怏的模樣,別說三大碗馄饨,就是一小碗清粥都未必吃得完。

他看着淩洲,笑着問他:“從前總不見你吃這麽多。”

淩洲自覺沒吃多少。他的飯量也就是一個正常男人的量。

“是麽,可能張媽手藝好。”淩洲混不知道自己露出的破綻。他現在就是半放棄狀态,唯一的目标就是趕緊跑遠離時钰這個大麻煩。

時钰盯着淩洲看了一會兒。淩洲對于男人巡視的目光習以為常,他索性搬了個躺椅到花園裏,懶洋洋地曬起了太陽。

“張媽。我想吃柚子。”淩洲在裴斯年的照料下,對于吃的格外講究。他已經習慣在飯後吃點甜品或者水果。

張媽剝了個比淩洲臉還大的柚子,放在大碟子裏。又搬了一張小茶幾放在淩洲的躺椅邊,方便淩洲吃吃喝喝。

接近中午的時刻,初春的太陽漸漸有了溫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溫暖的陽光下,淩洲抱着大大的碟子,一口一瓣甜柚子。這樣的生活簡直惬意至極。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張媽又貼心地将午飯端來了小院子裏,擺在茶幾上,讓淩洲一邊曬太陽,一邊吃飯。

淩洲趴在藤椅上,像一只曬眯了眼的小狐貍。他搖晃着尾巴,朝張媽笑了笑,“張媽,怎麽沒有炖魚呀。”

時家有自己的漁場,就設在山腳下的石溪河裏,養出來的魚又肥又鮮。時家爸爸還在的時候,淩洲還跟着他老人家去過山裏釣魚。

想起黃花魚的鮮美香甜,淩洲舔舔唇,央求張媽給自己炖魚。

張媽無奈地笑了笑,“行,你先吃着,我現在就去炖。今天剛捉來的魚,鮮得很,清炖也好吃。”

“謝謝張媽。”淩洲說着,一擡眼,見時钰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搬了張椅子,坐在小花園喝茶。

時钰難得一副無事可做的悠閑模樣,他有條不紊地沏着茶,舉手投足間,終于有了點富家貴公子的慵懶平和。

一旁的淩洲自顧自開始用飯,地三鮮、海鮮炖蛋、鮮蝦紫菜湯——都是淩洲最喜歡的。

淩洲一口一口,吃得幹幹淨淨。等張媽端了炖魚上來,淩洲又一口一口,吃完了一條魚。

對于淩洲過分能吃這件事,時钰顯然有了點想法,但看着人吃得香,睡得好,不再是從前風吹就倒的病秧子模樣,時钰也沒有多說什麽。

只是,在淩洲纏着張媽要吃小點心的時候,時钰還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什麽時候,小洲的胃口變得比他還好?

淩洲細心地挑着魚刺,絲毫不在乎自己的病秧子人設已經漸漸崩塌。

如果忽視時家有時钰這個大麻煩的話,在時家生活還是很惬意的。

吃完飯,淩洲就拿着桶子鋤頭在花園裏忙碌起來。

一來是避免跟時钰單獨相處得找點事兒做,讓自己看起來很忙。二來,淩洲挺喜歡養花。

他在花園裏忙活,時钰仍是一邊喝茶一邊看着他。

若是兩人都不開口說話,他們之間的氛圍也算得上寧靜平和。

時钰短暫地享受了一會兒跟淩洲在一起的時光,但不一會兒,就有人打破了他的歲月靜好。

李志在他身側耳語幾句,時钰原本溫柔的神情褪去,又變成了那個活閻王時家大少。

“張媽,我出去辦點事,晚上做點小洲愛吃的。”時钰一邊吩咐張媽打理好家裏——主要是照顧淩洲,一邊穿上外套,準備出門。

時钰回過身,看着在花園裏忙得熱火朝天的淩洲,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淩洲的體力,似乎也比以往好了很多。

“看好小洲,叫他在家裏乖乖等我回來。”時钰沒由來囑咐了一句。

張媽笑着說:“小少爺身子骨弱,再怎麽鬧騰也不會跑出去的,您放心。”

時钰看着那個忙碌的背影,目光微冷,“多留個心眼。”他總覺得現在的淩洲,跟以前不太一樣。

“小洲,晚上做西餐吃好不好呀?”張媽站在院子外頭,像個操心的長輩記挂着淩洲的一食一飯。

淩洲從一片金粉色的花海中擡起頭,他妖冶的眼眸在金粉色的海洋裏若隐若現,遠遠一瞥,如同妖物一般。

“好啊。”淩洲擦了擦額頭的汗,他玩兒得差不多,于是将東西都一一收拾好。

“張媽莊子那邊的浴場還有人守着麽。”淩洲攥起濕漉漉的襯衣,出過汗後渾身黏糊糊的不舒服。他想起來時家有私人大浴場,裏面不僅可以蒸桑拿,還有天然溫泉、各式各樣的人造浴池。

張媽:“有是有,可大少爺說了不叫你亂跑呢。”

淩洲狐貍眼一轉,抱着張媽都胳膊晃起來,“泡溫泉對身體好呢。我今天累了,泡一泡正好。”

淩洲圍着張媽轉來轉去,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

張媽被他纏得寸步難行,只能叫好幾個人跟着他出來門。

臨出門前,張媽還千叮咛萬囑咐,叫淩洲早點回家吃晚飯。

淩洲倒沒有想着擅自逃跑。時家守衛森嚴,就連顧成耀他們要上門都得廢一番功夫。

再者,淩洲在時家的小日子過得還不錯,他惦記着小河魚、泡溫泉、種花,一時間逃跑的念頭暫時還沒那麽強烈。

只要時钰不來招惹他,狼窩裏的日子對于淩洲來說也算安逸。

到了浴場後,跟着淩洲的幾個人就等在了外面。

溫泉周邊都是時家的守衛,倒也沒必要寸步不離地跟着。

淩洲換上了浴袍,頭頂戴着個小毛巾,慢慢地朝溫泉走去。

原本以為溫泉池裏沒有其他人,可淩洲卻敏銳地聽見了一絲詭異的動靜。

有點像風吹過叢林的聲音,可細細聽卻沒有枝葉簌簌的聲音。淩洲懷疑有人埋伏在草叢裏。

他鎮定自若地繼續朝溫泉走去。現在跑出去求救已經來不及,淩洲只能随機應變。

好在,這裏是時家的地盤,就算有人想混進來也很難将武器也一起帶進來。

淩洲若無其事地泡在微熱的泉水裏,他微微閉上眼,耳朵卻警醒地聽着外頭的動靜。

那人的行動很快,但也如同淩洲推測的那樣——他身上沒有武器。

不過,在外人看來,要對付淩洲這種小病秧子也沒有動用武器的必要。

那人已經走到了淩洲身後。

他正想伸手捂住淩洲的嘴防止他呼救,可就在這時,“小病秧子”一個靈活的側身躲避,一勾手——

下一秒,那人就被按進了溫泉池裏。

淩洲下了死手,将人狠狠按在泉水裏。

那人掙紮得很厲害,但淩洲憑借着曾經打架鬥毆的經驗巧妙地将人按住,并且趁機按下了手腕上的通訊器。

“別掙紮了。”淩洲游刃有餘地對付着手裏的家夥,“老實點,省得等會吃苦頭。”

見人還想掙紮,淩洲索性将人拽出水面,擡手又給了對方一拳。

挨了一拳的人險些暈過去,終于不再掙紮。

将人揍老實了後,淩洲甩手将他丢在了岸邊。

他緩步從浴池裏走出來,擦幹身上的水,裹好浴袍。

等外頭的人跑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暈死在岸邊的行兇者,還有穿戴整齊平安無事的淩洲。

“我沒事。”淩洲純純地笑了笑,“不用擔心。”

幾個手下面面相觑,誰都不敢相信自家柔弱多病的小少爺徒手揍暈了歹徒。

幾個手下不信,時钰也更加不信。

時钰連夜趕了回來,連犯人都沒審就推開了淩洲的房門。

坐在陽臺上一邊賞月一邊吃點心的淩洲回過頭,掃了時钰一眼,又繼續轉過身,吃吃吃。

“小洲。”時钰的語氣開始變得危險。一般來說,時钰準備搞事前,語調都會變得異常溫柔。

淩洲被男人從身後抱住。時钰的手很冷,身上的體溫也偏低,被他抱着的時候有種被毒蛇纏身的恐懼感。

時钰低頭,将臉貼近淩洲的。他溫聲細語,“今天為什麽要跑出去。”

對方已經隐隐不對勁,淩洲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他索性保持沉默。

時钰深深吸了口氣,克制着沒有做出過分的舉動。

可是,偏偏淩洲一副無所畏懼,下次還敢的模樣,時钰恨不得咬他一口。

“告訴我,你是怎麽将人打暈的?”時钰貼着淩洲的側臉,目光緊緊地追尋着淩洲的眼眸。

在時钰緊迫得令人窒息的目光下,淩洲嘆了口氣,說:“一拳揍暈的,怎麽,要試試?”

時钰皺起眉頭,仿佛不太認識眼前的人。

淩洲破罐子破摔,接着說:“是,我打架鬥毆樣樣精通,怎麽樣,想來一架嗎?”他明顯感覺得到,時钰抱着他的手緊了緊。

“什麽時候的事。”時钰還不相信,自己柔弱可欺的弟弟是個打架小能手。

淩洲:“時钰,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別成天想着什麽都要抓在手裏,我沒那麽好拿捏。”

他掙了掙,毒蛇卻越纏越緊。淩洲:“怎麽,不符合你心中的那個完美弟弟,就要翻臉了?”

時钰盯着他,良久,才緩緩說:“淩洲,我不喜歡別人欺騙我。”

“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時钰低聲說着,在淩洲臉上親了親,冰冷的吻讓淩洲下意識縮了縮。

時钰:“唯獨欺騙不行,那會讓我控制不住自己。”

“要是我就是騙了你呢?”淩洲開始試探時钰的底線。

時钰:“不知道。”

“也許會是很可怕的後果,”時钰說,“小洲,你不會想知道的。”

淩洲想起男人從前為了權勢想要殺了自己,又想起被時钰親手了結的那個小寵物,心裏沉了沉。

此地不宜久留。淩洲放緩了緊繃的身體,他側過臉,跟時钰鼻尖相碰。

“時钰,你別欺負我。”淩洲眉眼低垂,看着有些可憐。

時钰心下一軟,再也控制不住,捧着淩洲的臉吻了上去。

淩洲閉上眼,任由男人的吻漸漸深入。

夜色下的吻被一聲細小的電流聲打斷。

不好!是淩洲的防幹擾手機。看樣子是系統找到了幾個男人的號碼,并且按照計劃幫淩洲将編輯好的求救短信發了出去。

聽着聲音,像是有人回了短信。

時钰停止了動作,微微眯起雙眼似乎在尋找聲音的來源。

一瞬間,淩洲的心提了起來。那個手機就在不遠處書櫃的抽屜裏。

正當時钰起身的時候,淩洲急中生智,抱住了時钰的腰。

“你說,不願意跟我當兄弟。我想了很久,有些話我還是要對你說。”

時钰聞言,垂眸看着他,“你說。”

淩洲迅速在腦子裏編了一套說辭。要讓時钰分散注意力,又不能讓他對自己産生過分的想法...

“我還是不能接受。”淩洲在時钰反應之前,又接着說,“可我現在只能待在時家,待在你的眼皮底下。我沒有選擇,對吧?”

時钰:“小洲,我不會強迫你。”

“可你也不會放我走的,對吧?”淩洲接着說,“我沒辦法接受現在的你,你也沒辦法放手——既然如此,那只有一種辦法。”

電視劇裏的俗套臺詞,淩洲張口就來,“我可以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重新認識了解對方。”

“我不會再奢望你變回以前的樣子,我會試着重新認識你。但是你也要重新認識我——我還有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呢。我想,我們對對方的了解都不算多。重新開始,是改變我們關系唯一的辦法,不是嗎?”

淩洲的一番話,讓時钰沉默了很久。

時钰的性子陰晴不定,淩洲還真不知道這樣說會迎來男人怎樣的反應。

“你不當我當弟弟,我也不當你的哥哥...”時钰輕聲自語。可是,這樣他們之前唯一的牽絆就都沒有了。

他對淩洲志在必得,可其他幾個男人又何嘗不是。

時钰跟他們唯一的不同,就是這個所謂哥哥的身份。要是連這唯一的身份都沒有了的話...

他沒有讓淩洲喜歡自己的自信。連他自己都不喜歡自己,又怎能奢求淩洲喜歡自己?

“時钰,你想好了,這是我們之間唯一的機會。”淩洲仰頭看着他。

時钰擡手,緩緩撫摸着淩洲的臉頰,“可我怕你不喜歡我呢。”

“那你就盡量讓自己變好啊。”淩洲發誓,他說這番話完全是勸人向善,讓大反派有一點作為人類的良知。

他不知道時钰的思想歪到了天邊,更不知道時钰會因為他一句話而堅定了強行改變自己的人格的想法。

“好。”時钰輕易地抛棄了自己的靈魂,他急切地想要褪去一身肮髒,變成淩洲喜歡的模樣。

時钰:“我會變成你喜歡的模樣。”

他捧起淩洲的臉,俯身,在對方眉心落下一個許諾的、珍重的吻。

在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晚夜,時钰走上了一條挫骨揚灰的不歸路。

——

“小黃,盯着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淩洲吩咐系統看門,迅速拿出抽屜裏的手機看了一眼。

居然是嚴霜燼先破解了時家的層層監控,安排了人手潛進了時家。

不過想想也對,嚴霜燼也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想當初淩洲莫明失蹤一年,嚴霜燼在十分鐘之內就找到了他。

雖然不是淩洲預想之中的答案,但好在事情還是有了轉機。

淩洲跟對方交代了自己居住範圍的守衛情況,又說明了現在的情況。

很快,嚴霜燼給出了解決方案。

時家每天早上都會派人下山采購新鮮的食材,貨車是一個絕佳的藏身地點。

只是現在時钰看得緊,嚴霜燼的人暫時還沒有動作。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讓時钰放松警惕。

“小黃,時钰的黑化值有沒有降下來?”

系統絕望地說【沒有,而且有往上升的趨勢】

怎麽會這樣呢?明明已經經過了一輪忽悠,這人怎麽還是一副與世界為敵的危險模樣?

淩洲嘆氣,時钰這家夥還真難哄騙。

他看着陰風陣陣的宅院,想了想,咬咬牙,換上了那套絲質睡衣。

十二點半,時钰準備休息的時間。

房門被人輕輕敲了敲。

時钰吩咐過人,不許上來打擾。他不耐地擡眼,“什麽事。”

房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時钰,你睡了嗎?”

時钰起身,盯着房門,“小洲?”

淩洲推開門,露出一個無害的眼神,“我有點睡不着。”

他穿着一身質感極其順滑的睡袍,從門口探身進來的時候,睡袍滑動,露出白生生的肩膀。

淩洲修長筆直的腿探了進來,像一只撒嬌的貓,企圖進入卧室。

“今天,我能跟你睡嗎?”

小狐貍發出了誘人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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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發一百個紅包!】謝謝大家對正版的支持!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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