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簡朔(二)

……

淮栖從夢中驚醒,坐在床上,愣了半天。

簡一蘇的靈魂已經不在他的身邊,他的枕頭旁只有疊得整整齊齊的襯衫。

淮栖用雙手慢慢地把發熱的臉捂上。

若是仍有這個夢繼續進行下去,那今早該洗的就不止有他的臉了。

他把襯衫放好,出門洗漱。睡眼惺忪的陳名潛也在廁所,他努力睜開懶散的眼皮,問淮栖:“小淮哥,你的臉紅得有點怪。”

淮栖立馬回道:“感冒,發燒。”

“啊?你昨晚睡覺沒關窗嗎?”陳名潛撓了撓脖頸,朝衛生間喊道,“媽——家裏有退燒藥沒,小淮……”

淮栖捂住他的嘴,尴尬道:“不用了,謝謝你。”

陳名潛拿開他的手,說:“不客氣。”

于是淮栖在出發上學之前,得到了庭雪塞來的一整盒感冒沖劑。他只好道謝,哭笑不得地将小綠盒塞進背包一側的口袋裏。

……

在校園的路上谷茜回了他的消息,她道:“啊,我已經安全到宿舍了!抱歉抱歉,昨晚沒有看見消息。”

淮栖:“沒事,安全就好。”

“淮同學。我根據你和我說的東西,查到了一些看起來有用的資料。包括那個與那個拐賣團夥相關的案件。”

“麻煩你了。”淮栖沒想到她的辦事效率這麽快,僅僅是一晚上,托付她的事便有了回音。于是說,“我這些天随時有空。主要看你方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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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麻煩。”谷茜說道,“那我去看一下課表,找個空閑的時間。”

“嗯。”

“對了,關于你身邊的那只魂魄的來歷,我有了一點小小的猜測。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下次能不能見一見他?”

淮栖手指在鍵盤上一滞,接着打字道:“可以。”他思考道:“我想想該怎麽和他說。”

“別,淮同學,你不要和他提起見面的事。我是想觀察觀察他身上最自然的細節,”谷茜道,“他的自我意識太強了,你提前告知之後,他可能會對我有所防備。”

聽到這裏,淮栖忽然變得有些緊張,他問:“你覺得他是什麽。”

“他不是簡單的鬼魂,我敢确信。”

“那……”

淮栖剛打完這一個字,簡一蘇的聲音便從旁邊傳來:“邊走路邊玩手機可不是個好習慣。”

淮栖慌忙地關掉手機屏。身邊的人穿着黑色運動服,腳下踩着代步的體感平衡車,淮栖需要仰頭才能看見他的臉。

是簡朔,淮栖虛驚一場。

“回個要緊的消息,”淮栖邊說邊見手機掖進口袋。“學長好。”

“早上好。”簡朔從體感車上下來,雙手輕松地插在口袋裏。用腳将機器推到淮栖面前,問道:“上來試試?”

“啊?”路上還有來來往往的學生,淮栖低頭看了一眼平衡車,道,“還是算了吧。”

“沒關系,”簡朔伸出一只胳膊來,說道,“我教你。”

出于好奇心,淮栖還是扶着他的胳膊站上去試了試。奈何重心不穩,雙腳離地之後僵直得就像一只剛出棺的木乃伊,全靠簡朔的兩只手苦苦支撐着。在原地搖搖晃晃半天,也沒見走出去幾米遠。

淮栖無奈道:“我下來吧。”

“慢慢來。”簡朔繞到他的身後,一手托住淮栖的左上臂,一手若即若離地護在他的腰間,耐心道:“重心稍微往前傾。”

淮栖照做了,龜速挪了一段路之後,勉強适應了站在車上的狀态。但簡朔細心的攙扶讓他十分不好意思,于是趁早體驗完畢,落地之後和簡朔道了聲謝。

簡朔看到他客氣又緊張的模樣,打趣道:“小淮,你可真是養不熟。”

淮栖愣道:“啊?”

“我還以為那天的相處至少增進了一點感情。”簡朔重新熟練地回到代步車上,笑道,“可你看見我還是和以前一樣拘束。”

“……”淮栖想起自己那晚上的行為舉止,就尴尬得背後起毛,他加快了步伐,腦海裏快速地搜索着理由,但簡朔沒有讓他繼續糾結下去,轉移話題道:“對了,七天後遙城的周年慶典,來嗎。”

淮栖記得深藍介子的無人機“儀仗隊”就在這個周年獻禮上演出。于是他說道:“好啊。”

“表演場地在遙城大劇院。”簡朔道,“我這裏有門票,一起去嗎。”

“門票?”

“嗯,主辦方特地給深藍員工發的。我發放完之後,正好餘下一張。”

“……”淮栖總覺得他這個“正好”所含的偶然成分很少。邀請函黑色主調,綴着鎏金的裝飾和字。淮栖想了想,後天晚上也沒有什麽事情,便從簡朔手中接了過來。

“到時候一起出發吧,”簡朔道,“我到你公寓接你。”

“我公寓“我最近在陳哥那住着,不住家裏。”淮栖想起了還在醉生夢死的聞道長,趕緊說道,“不用麻煩你了學長,到時候我自己去,到地會聯系你的。”

“陳哥“是陳盼安警官嗎?”

“嗯。”

“那好。”簡朔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在大劇院等你。”

……

接下來除了學習之外,淮栖安排了和谷茜的見面時間和地點,然後陷入了在雙創中心和校外實習公司兩點輪流轉的日常,和以往沒什麽兩樣。

自從那次挂掉組長的電話,淮栖在他的眼裏就變成了塊小石子。他不再理所當然把一切冗雜的活甩給淮栖,但對于他本分的工作的挑刺率卻直線上升。在某些談話中還會含沙射影地提起淮栖曾經的“失禮”,仿佛在等着他的一個道歉,但淮栖遲遲沒有開口。淮栖雖然常常将道歉挂在嘴邊,但他對于錯不在他的事,也不會趕着去說“對不起”。

淮栖待下去的耐心也被逐漸消磨,他本來打算至少履行完合同,但在這之前組長就給他下了逐客令,原因是他學業太重,無法保質保量地完成實習任務。淮栖也沒有眷戀的意思,順着他的話遞了辭職書。

兩點一線缺了一點,淮栖之後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在了深藍介子的培訓上。

淮栖既然已經誇下海口——有朝一日有資格與深藍員工并肩。他也沒閑着,泡在圖書館和機房 "精衛填海"。就是這段時間,他和郭翹楚和符西漸漸熟絡。淮栖有什麽技術上的難題,總會去找這兩人幫忙,與此同時兩人也會傳授給他一些經驗。

郭翹楚會故意留出一些淮栖目前力所能及的工作,美其名曰“使新人得到鍛煉并獲得參與感”,實際上就是自個兒想偷懶。他這心思被符西戳破好多次,但依舊屢教不改。因為這懶是淮栖求着他偷的——淮栖似乎樂在其中。

有時候,郭翹楚悠哉地端着杯飲料,繞到淮栖電腦前盯進度。盯了半天無話可說,只好無聊到一邊咬吸管,一邊問道:“小淮。”

淮栖回道:“嗯?”

“我挺好奇,你有問題的時候,怎麽不去問簡哥啊。”

淮栖覺得他這問題莫名其妙的,實誠道:“因為我的問題都能找你和大西哥解決啊。以我目前的水平所遇到的問題,還沒有到大西哥都沒轍的程度,沒有必要再去問別人。”

“嘶——”郭翹楚皺着眉,飲料瓶被他吸癟了幾分。他喃喃自語道,“也對。”

淮栖聽到動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于是下一次淮栖搬着電腦問問題的時候,符西臉色鐵青地将胳膊盤在胸前,憋了半天,好不容易說服了自己的良心和自尊心似的,慢慢地吐出一句:“我不會。”

淮栖:“?”

郭翹楚立馬拖着椅子過來打圓場,他快速地掃了淮栖的電腦屏幕一眼——都不知道有沒有看完,就蹦出來一句:“我也不會。”說完之後故作捶胸頓足,并告訴淮栖:“簡哥在樓上。”

淮栖:“??”

這前後話接的行雲流水,若是淮栖看不出來他們故意來,那就是傻的了。

只是一兩次,淮栖還可以憑借着萬能的搜索引擎勉強撐過去。但遇到實在解決不了的,他就只能眼看着兩人挖的陷阱,無可奈何地跳進去。抱着電腦去別墅二樓找簡朔。

簡朔也正在工作。

他專心地敲打着鍵盤,偶爾陷入思考,會用食指指彎輕輕地劃一下嘴唇。簡朔認真的時候表情也不會很嚴肅,但會有一種親而不亵的疏離感。就像是淮栖第一次在心理中心見到他那樣。他的桌子上還擺着一盆清冷的蘭,讓這房間裏的畫面都出現了一種協調的整體感。淮栖更覺得敲門打擾的自己罪孽深重。

簡朔喊了一聲請進,見到是淮栖,停下了手中的活,溫聲問道:“怎麽了?”

淮栖嗫嚅道:“我“遇到一些問題,想來請教一下。”

淮栖總覺得用這理由來打攪簡朔實屬于小題大做,所以懷着一股歉意,他以為簡朔會至少問一句“為什麽不去找郭翹楚和符西”“為什麽來找我”之類的,但簡朔并沒有說,他只是很單純地去解決淮栖的問題。

平心而論,簡朔是淮栖理想型的朋友。他很容易就能緩解和避免尴尬。他會親切地關心朋友,但他的關切始終有一段點到為止的距離,他不會過度好奇、幹涉朋友的私事。總之,和他交往令淮栖非常的很舒适。

如果“簡朔和簡一蘇長得不是那麽像的話,說不定他們真的能成為朋友。

淮栖走了一會兒神。而簡朔的右手放在了他的鼠标上,淮栖感受到了這只寬大的手掌心傳來的熱度,但沒有去溫存。它剛一籠罩住,淮栖就輕而慢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這個小動作的目的并不奇怪,只是将自己的鼠标完全地讓給操作者而已。

但簡朔垂下眸子,目光在淮栖的手上停落了一會,只是片刻,他便收回了微妙的神色,聲音如常,繼續地解說着。

淮栖很喜歡聽他的聲音,以至于從他嘴裏說出的知識點變得沒有那麽晦澀。聽明白了,淮栖很感激地說了一聲:“謝謝你。”

“不客氣。”簡朔後靠椅背,說道,“不懂的都可以來找我,知無不答。”

“嗯,耽誤你工作了。”淮栖點頭,迅速收拾了自己的電腦和筆記,給簡朔空出地方來。

淮栖溜到門口的時候,簡朔忽然喚道:“小淮。”

“啊。”

淮栖看到簡朔收回了舉在空中的手,用指彎蹭了一下嘴唇——這是他思考的時候習慣的動作。他說:“沒事。”他補充了一句,“慶典別忘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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