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雙重(四)

……

淮栖的生物鐘催他在六點半準時醒來,他幹的第一件事是打開手機頁面。

簡朔似乎比他醒得更早,在淩晨三點左右就給他發來了消息。他除了回答自己的問題,其餘的并無過多地誇獎,只是将他目前的準備簡單地評價了一下,并做出了結果預估。短短的幾句話讓淮栖安心了不少。

這場比賽一切順利。

淮栖設計的機器在“光電搬運”環節拿了滿分。且速度比同環節參賽人員提升了一大截。因為遙大機協參賽組前幾位賽手沒有發揮好,他們稍稍落後的總分在淮栖這裏才實現了逆襲,小組排名從中游生到了第三名。結束時,淮栖的手心已經盡是汗水。左右沖過來兩個同組同學激動地擁抱他,他才緩過神來,露出一個拘謹的笑容,卻仍然緊張到像是把笑貼在臉上。

之後的幾位賽手水平穩定,結束時他們的排名已經穩步升到了第二,僅僅只和第一名差了兩分。

整個賽程下來,淮栖已然上變成了隊伍的團寵,領獎的時候是被大家推上臺的。淮栖抓着獎杯的時候,濃重的不真實感使他的手微微發顫。他擡眼的時候,不知怎麽的,在嘈雜的人群裏一眼就找到了簡朔。

襯衫、一個藍色帶子的工作牌、挽到手肘的衣袖,這穿着近乎成了簡朔形象的标配。簡單的白襯衫讓他俊朗的外貌突出而不奪眼球,是幹淨安靜的,讓偶然瞥見他的陌生人像是邂逅了一陣輕風。

簡朔的雙手撐在場地外的欄杆上,對着淮栖笑了一下,舉起右手來,高高地比了一個贊。

淮栖的心跳和周圍的人聲一樣吵鬧。

他的性格內斂,逆來順受到接近自卑。但此刻他站在臺上,看到簡朔的這樣一個祝賀的小動作,心中第一次有了“驕傲感”。他從前沒有像這樣認可過自己——原來淮栖也可以被很多目光贊賞、豔羨的,而這一切的轉變沒有依靠任何人的垂憐,是他憑着熱愛和努力贏來的。

那些在圖書館泡到燈火闌珊的回憶侵占腦海——窗上的倒影、漆黑的傍晚、稀疏的學生,包圍着他的孤獨感就像是一塊繭,慢慢地裂開了一條縫,緊接着,一排排路燈亮了起來。

他再向窗外眺望時,看到的已經不是他孤獨的倒影,而是慶祝他的同學們——還有簡朔。

于是記者按下快門的瞬間,淮栖也和簡朔一樣,右手高舉起獎杯,朝他露出了一個很開懷的笑容。

……

“慶功宴”不在公費報銷之內,是簡朔特地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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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朔并沒有提前準備,臨時在比賽場地旁的一家自助餐廳包了場。所有的參賽學生就像是一群離了圈的羊,由郭翹楚這個“不務正業”的牧羊犬領着撒歡。他們半路還遇到了尉遲禾團隊,于是兩波羊一碰頭,玩得不亦樂乎。全場只有符西和淮栖頭上頂着“局外人”仨字。

“……”

淮栖身上的“社交排斥”雷達指揮他暫時遠離了郭翹楚這個社交恐怖分子。但他在“吃什麽”上面并無主見,于是只好默默地跟在符西身後,見他夾什麽就跟着夾一些。

走着走着,身前符西忽然說:“比賽表現得不錯。”

淮栖一愣神,反應了一會兒,說道:“謝謝。”

“對了,我和葉老師約的時間是明天下午兩點鐘。”符西說,“可以嗎。”

“可以的。”

“那我買回程的票,我們晚些回學校。”

淮栖将餐盤一放,開始翻手機上的 APP,說道:“大西哥,我買吧……”

“不用。”符西道,“路費機協報銷。”

““哦。”

“淮栖。”

忽然被點名的淮栖立馬“啊”了一聲。

符西伸出食指,對淮栖的死板表情管理系統提出了指導性建議:“以後不許拘束,要像你今天領獎那樣,多笑。”

“……”他的語氣讓淮栖忍不住想回一句“收到”,還好一聲咳嗽給及時止住。他點頭,道:“嗯。”

“你們怎麽不去和翹楚尉遲他們玩。”淮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回頭看到方才一直不在場的簡朔帶來了他不認識的三個人。

這三個人看上去比自己年長,且着裝正式,使淮栖的“社交排斥”雷達警鈴大作。

符西回道:“年輕人太活潑,我們融入不進去。”

聞言,三人之中的一位化着漂亮妝容的女士笑了一聲。正好簡朔也看向淮栖,道:“介紹一下,這位是靳筱“靳氏集團的董事之一。”

淮栖緊張道:“靳“靳姐好。”

靳筱眨了眨眼睛,拍了拍簡朔的肩膀,笑道:“小簡總,瞧瞧人家嘴多甜啊,你多學學。”

看着淮栖懵然的模樣,他旁邊的男人開口提醒道:“小同學,按着輩分,小簡總都該管這位‘靳姐’叫姨。”

淮栖的耳尖漫上紅色,他看着年輕得像是沒比他大幾歲的靳筱,結巴道:“您看起來“我“抱歉。”

“沒事,別緊張。”簡朔一只手扶在淮栖肩膀上,指向剛才發出提醒的男人,介紹道,“這位是靳姨的秘書。遙大的校友。”簡朔打了趣緩解氣氛,道,“為了不搞混輩分,可以直接叫學長。”

淮栖道:“學長好。”

簡朔繼續指着一位目含笑意的老人,說道:“這位是魏市長,我的父親。”

淮栖的大腦和舌頭又一次沒商量好,脫口而道:“父親好。”

場面安靜了三秒。

三秒之後才反應過來的淮栖抽了抽嘴角,改口道:““市長好。”

魏立輝發出幾聲爽朗的笑,也許是錯覺,淮栖覺得他的目光變得有些慈祥,說道:“我呀倒是很希望你不改口。”

淮栖:“……”

其他人只單純地把這句話當成了長輩緩解氣氛的玩笑而已,應和着聊了幾句,将尴尬緩和了過去。但前幾天剛被符西提醒過的淮栖心裏卻七上八下——簡朔很有可能已經和父親坦白過自己的情感狀況了。

複雜的心情将他的大腦煮成了一鍋開水,還好簡朔及時救他脫離苦海。待客的工作就交給了符西,簡朔帶着淮栖,挑了個安靜的地方用餐。

“剛才“對不起,簡哥。”淮栖捏着筷子,說道。

“沒事,”簡朔道,“又不是什麽正式場合,魏“父親來看我,靳筱只是和他一起順路來。”

淮栖以為道:“可我聽大西哥說,你和父親不經常一起出現。我還以為魏老出現在這裏是有什麽重要事。”

“算是吧,”簡朔低頭撥弄着勺子,道:“他想來見見你。”

淮栖一愣,指着自己道:“我?”

“嗯,和你表明心意之前,我就将自己的選擇和他坦白了。他消化了很久。”簡朔說道,“不過你也不必有壓力。他也知道你拒絕了我,我們都尊重你的想法。”簡朔輕輕笑了一聲,像在自嘲,他溫聲說,“抱歉,提前坦白“是我因為太心急。”他用微不可查的聲音補充了一句:““又太自信。”

淮栖悶頭吃着自己的餐品,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對簡朔的感情十分複雜,複雜到以淮栖的經驗,如果試圖去捋順,那只會陷入死穴。

聽到簡朔這樣說,心中升起一絲愧疚來。

簡朔忽然說道:“小淮。”

正在胡思亂想的淮栖被他這一聲喚得擡起了頭。

簡朔停下手中的一切動作,認真地盯着淮栖的眼睛,說道:“如果說,我和簡一蘇是一個人的話,你會……”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淮栖怔住了,他驚詫地皺起眉毛,看着眼前的簡朔。

可是他卻并沒有說下去。

“……”

他整個人像是被安了定格鍵,聲音和動作全部在剎那間停止了。直到淮栖察覺出了他的不對勁,喚了一聲:“簡哥,你怎麽了?”

“我……”簡朔勾起了一個笑容,他說,“沒事,你當我瞎說。”

淮栖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在瞬間湧上了一種感覺——就像是看着一部收音機切換了磁帶。但這種感覺即來即散,眼前的簡朔仍然是那副平靜無瀾的模樣。

二人默默地吃完了飯,簡朔才再次道:“枝枝,我送你回酒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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