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真相(終)
眼前這個名叫蔡西的獵魂手本應該按照金斯利的意思,給諾斯家族的水源下毒。
諾斯家族的這些孤兒不僅是老諾斯用來延續香火的,更是金斯利家族的把柄——卡頓需要殺掉這些從提取室被救出來的孤兒們。
諾斯家族雖然式微,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莊園的安保系統還沒有到一無是處的地步。金斯利計劃了足足兩年的時間,直到從塔納神廟雇傭到了一個亡命的獵魂手,才敢去執行對諾斯家族的計劃。雷雨天以及莊園裏的機械失靈,這些在金斯利的預計當中。
而蔡西需要做的只是将毒物摻雜在熏香裏,讓這群孩子與老諾斯在不明不白中死掉,并将它僞裝成仆人的失誤。後續,金斯利便會向遭受重創的諾斯家族伸出橄榄枝,慢慢地扶持一個傀儡,将諾斯家族百年的成果吞并到他的手下。
但這一切只是計劃。
蔡西有一個患有精神疾病的弟弟,蔡東。他是一個孤僻而殘忍的瘋子。
他知道了哥哥的殺人任務之後,異常興奮。因為他知道,自己找到了一個變态癖好的發洩口——不論那晚諾斯家族發生什麽,只要他們成功地替金斯利除掉了心患,都有一位講“義氣”的盟友卡頓 · 金斯利都會幫助兇犯瞞天過海。
淮栖聽內心獨白敘述完劇情梗概之後,攥緊了拳頭。
到此為止,金斯利的所作所為映射了現實中的兩個人——靳文博和魏立輝。
簡一蘇似乎在通過這種方式在告訴世人,他并不認為自己的養父魏立輝是無罪的。放縱和無視使他成為了靳文博的共犯。
而當蔡西趕來,發現所有的謀劃都在自己弟弟的插手之下變得亂七八糟。憤怒和情急之中殺死了正好撞到自己的孩子們——現在,他不能讓任何人逃走。
罵完之後,他擦了擦刀,奔向了莊園主殿的方向。
他循着血跡找到了 07 剛剛待過的地方。淮栖看着這一切,心跳無緣由地加速了起來。
蔡西的耳廓動了動,因為他聽見了人聲——這并不是他弟弟的聲音,是一種陌生的音色。
蔡西攥緊了劍柄,向聲源處的房間移動的時候,一具屍體擋住了他的腳步。他毫不在意地将這障礙物踢到旁邊,屍體之上插着的長劍因此掉落在地,淮栖認識那把利刃赤紅的劍,因為他在劍穗處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紅色漆印——和 07 一模一樣的。
劍與地面碰撞的清脆聲音吸引蔡西瞥了那死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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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的瞳孔猛縮。
因為那死者的臉正是他弟弟的。
目睹蔡東的屍體之後,蔡西呆愣了幾秒,一股極端的怒火燒上了他的大腦,他不再小心翼翼地靠近,而是怒吼着一腳踹開了房門。
屋裏的人是蘇爾 · 諾斯“淮栖想得沒錯。
蘇爾渾身鮮血地跪在地上,抱着 07 不成樣的屍體。這一剎那,淮栖仿佛又變成了附着在簡一蘇軀體上的靈魂态,以他的視角去看自己的死亡。感受他無聲的悲鳴。
蘇爾漂亮的皮囊上像是烙上了一張麻木空洞的面具,他無法将它揭下來,否則放任裏面的絕望流瀉不止,靈魂将維持不了人形。他只是一動不動地,以這種神情抱着 07 的屍體,不顧冷卻、渾濁的鮮血爬上自己的衣衫,愈抱愈緊。
可他這幅樣子比痛哭流涕更讓淮栖的心刺痛。淮栖不由自主地向前踏了一步,但是無垠對他說:“這是固定的游戲劇情,您無法改變。”
身後踹門的巨響讓他的精神回歸了一瞬,蘇爾轉頭看向踹門而進的蔡西。
“你是兇手,”蔡西眼睛裏布滿血絲,怒吼道,“他媽的雜種!我殺了你!”
蘇爾剛站起身來,就被蔡西拽住了衣領。但他似乎沒有反抗的意思,幽幽地望着蔡西怒火中燒的雙眼——這張與兇手極為相識的面孔,蘇爾問道:“你們是兄弟?”
“是……”
蔡西剛吐了一個字,還沒來得及動手,刀刃就沒進了他的左側腹部。蘇爾的神色逐漸變得極為可怖,憤怒和仇恨代替靈魂重新變成了他整個身軀的骨架,他咬牙切齒地說:“那你也一起償命。”
這片斷刃是蘇爾在與蔡東的鬥争之中,插進手心的。當它被拔出作為武器的時候,蘇爾的整只手都在流血。蔡西驚異地瞪大雙眼,他将蘇爾扔在了地上。蘇爾像是一頭被逼進絕境的狼,再次瘋狂地撕咬了上去,狠厲而毫無章法。看上去竟一時占了上風。
而淮栖心情複雜地看着這場争鬥。
因為他知道最後的結果是什麽——三十年前,簡一蘇只反殺了蔡東一個人——也就是迫害、折磨了淮栖的兇手,而悲痛欲絕又精疲力竭的他卻被蔡氏兄弟中的另外一個結束了生命。
蔡西的刀在蘇爾的頸部留下了一道猙獰的口子,鮮血噴湧而出,蘇爾捂住傷口,向後退步時腰部砸到了二樓的栅欄上。剛才他與蔡東争鬥時,那裏被砸開了一道裂口。
他狠狠地盯着提刀而來的蔡西,用斷斷續續的聲音立下了一個毒誓,他說道:“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我會“替枝枝報仇。”
淮栖的瞳孔猛縮。
不僅是因為蘇爾在臨終時刻叫的這個名字。更是因為他“想起了簡一蘇的死因之一——高空墜落。
只見蘇爾自己向後邁了一步,身影消失在了走廊邊沿。
一道閃電将殿內照得猶如白晝。
“等等,”淮栖恍然明白了什麽,失聲喊道,“停下來!”
系統立即将場景放慢了無數的倍速,窗外的大雨以及蘇爾的墜落被拉得十分之長。耳畔所有的雜聲都變成了嗡嗡的長鳴。
淮栖拼命地沖過去,但是面前出現了一堵空氣牆,阻止他接近兩個人。
于是淮栖死死地盯着蘇爾,不停地撞向身前的透明障礙物。
無垠仍然是那一句:“這是固定的游戲劇情,您無法改變。”
淮栖說:“放我過去!”
系統的聲調都是一樣的:“這是固定的游戲劇情,您無法改變。”
可淮栖不死心地取出了身後的劍,拼命地砍向面前的空氣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眼前的景象被淚水染得模糊不清。
“這是固定的游戲劇情,您無法改變。”
淮栖一字一頓道:“放我,過去……”
“這是固定的游戲劇情,您……”
“枝枝。”
系統的提示變了,換成了一個淮栖熟悉無比的聲音,像混沌中的一聲清鈴。
溫沉的聲音入耳,讓淮栖的心底湧現出一種止不住的悲傷,他怔了一下。喚道:“一蘇……”
“回來吧,這只是游戲劇情而已。”簡一蘇的語氣柔和,平淡得仿佛他不是這些殘酷事件的親歷者似的,他說,“一切都過去了。”
淮栖的聲音有些顫抖,他似乎有一眼能看穿簡一蘇心靈的能力,他翕動嘴唇,說:“要是真的都過去了,你為什麽會把這些又用魂火重演一遍?”
簡一蘇沉默。
淮栖一直想要尋找事情的真相,直面自己過去的回憶——因為他需要成長。他想要成為的不是一只被蒙在鼓裏的金絲雀,渾渾噩噩地抱着未知的恐懼度日:每晚被噩夢驚醒、被突然出現的鬼魂逼到牆角埋頭躲避。
他要的是親自挖出噩夢的根源,擊碎、消化它。因為只有幹淨的土壤上才能長出一個全新的、擺脫懦弱的淮栖。
如果簡一蘇只是想要幫助淮栖達成目的,那只讓淮栖看到自己死亡的真相就好了。沒有必要在淮栖眼前去用蘇爾來演繹簡一蘇的死亡——這也不符合簡一蘇平時的行事風格。
淮栖知道的。
這段回憶中的孤獨、無助與絕望,也是纏繞簡一蘇的夢魇。
簡一蘇并不是無堅不摧的。他給自己回放的目的和淮栖一樣,他也需要直面、擊碎、擺脫這段噩夢。
“你也說,面前的只是游戲而已,不是過去。”淮栖忽然說。“所以,我現在能去救你。”
監聽室裏,簡一蘇的神色不變,食指卻蜷縮了起來。
他們通過魂火回溯曾經的遺憾,并不是為了沉溺于悔恨、恐懼,更不是為了去徒勞無功地改變過去,只是為了“能給當下的自已一個補償與告慰而已。
沉默良久之後,淮栖聽到簡一蘇輕輕笑了一聲,
他以為他又要說那句“我争不過你”了。
但是簡一蘇卻說:“那拜托你了,枝枝。”
空氣牆轟然碎裂。
萬物恢複了原有的倍速,嘈雜聲灌進了淮栖的耳朵。
淮栖撲上前去,抓住了墜落中的蘇爾的手。蘇爾的臉上似乎點亮了什麽光芒,驚詫之中,被淮栖拽了上來。
他無力地躺在地上,傷口處還在流血。
淮栖的心跳仿佛瘋了一樣,深呼了一口氣之後,拔出背後的劍,毫不退縮地面對着兇神惡煞的蔡西。
蘇爾只能扭頭,望着他的背影,空洞的池眸裏落進去了一絲紅光,這抹希望一樣的光芒沿着他的瞳仁打了一個轉——那映着的是 07 劍穗上的一個漆印。蘇爾吃力地張了張嘴,但沒有辦法說話。
淮栖平定心情,握緊了手中的劍。
果不其然,他的視角中,蔡西的周圍冒出了一個圓環狀的血條——這是可互動的部分,一段是可以被玩家改變的!
如果不是有人達成了這個稀有的特殊劇情,簡一蘇大概不會将它公開,以他的性格,他獨自一人去嘗試“通關”。但出乎意料的是,破除他夢魇的劍,現在握在了淮栖的手裏。
“不用擔心,小簡總,”淮栖想起了初入游戲艙,對工作人員時開的那個玩笑,莞爾道:“我的游戲能力至少要比你好一點的。”
淮栖不知道的是,作為榜單之首,他控制的 07 的身影和聲音早早地出現在了每個體驗分區的大屏幕上。此時,不僅簡一蘇,近五分之四出艙的玩家——包括谷茜和姜霄,他們的目光全部落在 07 的身上。笑聲、歡呼與屏息——所有緊張的心弦随着 07 的一舉一動顫抖。
大家眼中的這個頂天立地的騎士,執劍,朝着最終的 BOSS 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