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在洗澡嗎
公交車還沒來。
祁青暮打着傘站在街邊,反複看手表上的時間。
晚上八點的時候公交車基本全部停止通行,但是有幾輛公交車是特殊的,最晚一班會堅持到晚上十點半到十一點之間,沿路接一些上晚班的乘客。
馬上就快十一點了,祁青暮心裏很清楚,公交車大概率不會來了。
沸點酒吧距離這裏隔着三片街區,走回去這一想法顯然不現實。祁青暮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打車回去。
現在這個時間,再加上大雨天氣,空着的車很少,祁青暮在路邊站了好一會兒都沒能叫停一輛出租車。
距離他下班的時間還剩下半小時。
要不往回走吧?祁青暮這樣想着,一邊走一邊打車,就算最後打不到車,也能走回去,只是時間有點長而已。
他沿着路邊走,不去想口袋裏還在通話中的手機,也不思考今晚發生的一切怪事,僅僅伴随着雨聲,走在深夜的大街上。
突然,一道清晰的汽車聲由遠至近,輪胎在雨水滾動的聲音十分刺耳。
起初祁青暮并沒有在意,直到那輛車一直不遠不近地跟着自己,車燈的光照亮他前方的路。
他停下,回過神,眯起眼朝街邊望去。
那是一輛外形很帥氣的黑色跑車,駕駛座上的人,正是剛剛抛下他,直奔雨中的顧嶼。
顧嶼盯着他,好像氣還沒消,臉上沒什麽表情,車子越來越慢,最終停在祁青暮的旁邊。
車窗降下,顧嶼冷着臉掃他一眼,“上車。”
他額前的發濕漉漉的,祁青暮的目光流轉在他的濕發與被雨水浸透的衣服上,半晌,忽的輕笑一聲,像是把今晚的一切瑣事都抛在了腦後一樣。
“既然你有車,怎麽不直接開車回去?”青年站在路邊,站姿直挺,撐着一把透明純淨的傘,語速輕緩地說道:“如果換做是我,我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讓自己惹上生病的風險。”
非要來跟他擠一把傘,可能看着他微惱的樣子心情很愉悅,結果最後還是淋了雨。
祁青暮的話很有道理,聽進顧嶼的耳朵裏就是直白點明他的愚蠢。總之,他的臉色不太好看,甚至比剛才面無表情的樣子更駭人了些。
“你上不上車?”
“你要送我嗎?”祁青暮眨眨眼,反問道:“我剛剛惹你生氣了。”
言下之意便是你會這麽好心?
一句話把顧嶼氣笑了,明明今晚值得生氣的事兒不少,堆積在一起也沒有個發洩口。
“你也知道惹我了?”顧嶼冷笑一聲,道:“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不上車我就走了。”
祁青暮停頓兩秒,什麽也沒說,直接打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
“謝謝你。”他系上安全帶,由衷地感謝道。
一道刺骨的目光掃過來,叫人無法忽視。祁青暮轉過頭,與顧嶼的視線相撞,兩人都沒說話,互相望着對方蒙在情緒之下的眼,氣氛一時間有些詭異。
半分鐘後。
“你有駕駛證嗎?”
祁青暮認真地發問。
顧嶼猛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如同把惱火和煩悶全部吞回了肚子裏。
這個大學生……實在是沒什麽情丨趣可言。
顧嶼有駕駛證,雖然是剛考下來的,但在市內開車非常合法。
回憶起他一言不發翻出駕駛證扔在自己腿上的景象,祁青暮抿着唇,嘴角悄悄勾起,弧度微不可查。
車子在路上穩穩行駛,與顧嶼的張揚性格不符的是,他極其遵守交通規則,甚至在行駛的過程中,全神貫注的樣子與平時判若兩人。
倒不是說不應該遵守交通規則,而是見識過太多有權有勢就挑戰法律底線的公子哥,顧嶼在這方面表現的還算乖巧。
開過一段路,祁青暮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色,冷不丁出聲道:“這不是回酒吧的路。”
顧嶼突然壞笑一聲,語氣懶散道:“帶你回我家怎麽樣?我今天幫了你這麽多次,陪我睡一晚應該沒什麽大不了吧?”
又開始了。
對于這種比自己小的人,祁青暮總是抱着看熊孩子的心态來看待。所以當顧嶼提到‘睡一晚’的時候,祁青暮差點就想問: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睡一晚’嗎?
幼稚,猖狂,盛氣淩人。
見他不回話,顧嶼笑得更加惡劣,“害怕了?還是說你想用別的方法補償我?”
“這是回南大的路。”祁青暮有些無奈地說道:“如果我是一個不認識路的人,可能真的會害怕吧。”
“我随時可以調頭。”顧嶼斜睨了他一眼,不認輸地說:“或許你說兩句好話來聽聽,我就會順利地把你送回學校。”
“你想聽什麽?”祁青暮好脾氣地問。
“需要我來告訴你?”顧嶼哼了一聲,“自己想。”
祁青暮沉默半晌,看着前方的雨路,用那極其溫柔的嗓音緩緩低語。
“謝謝你送我回去。”
車內的光線很暗,叫人看不清隐藏在皮囊下的真實情緒。只是寂靜蔓延,将原本雨天寒夜所帶來的冰冷驅散。
祁青暮最終還是安然無恙地回到了寝室。
大雨滂沱,絲毫沒有減緩的架勢。祁青暮沒有淋到太多雨,卻帶了夜裏寒冷,回到寝室打開門,熟悉的溫暖包裹了全身。
“你今天回來好早,還沒到零點呢。”陸讀在打游戲,還沒睡,看見祁青暮回來,驚喜地睜大眼,“你們老板終于良心發現,不讓你熬得那麽晚了?”
“一點小意外,不是從酒吧回來的。”把傘撐開放到陽臺上控水,路過程幾何的床鋪,看到上面鼓起一個被子包,“幾何回來了?”
“嗯,心情不太好的樣子,什麽也沒說,八點多就睡了。”
“那我們小聲點說話。”祁青暮換了衣服,脫外套時摸到口袋裏的手機,頓了頓,而後淡然地拿出來。
上面已經沒有通話顯示了,很顯然,對面的人挂斷了電話。
祁青暮打開通訊記錄,最近的一次通話長達二十八分鐘。
他眯了眯眼,斂下眼中一閃而過的情緒。
“孟洋洲今天回來了嗎?”
陸讀開了罐可樂,随口道:“回來了,晚上又走了,估計泡弟弟去了。”
每次猜測都是‘泡弟弟’這個理由。
“他去找我了,但是我沒在。”祁青暮說道:“估計是想等我一起下班,但是今天我被顧客帶出酒吧了。”
陸讀愣了一下,“你被帶去哪了?”
祁青暮無奈地笑:“這是重點嗎?”
“怎麽不是重點!”陸讀擰眉,難得嚴肅起來,說道:“酒吧那個地方本來就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你可別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是你老板讓你去的嗎?那些客人有沒有對你怎麽樣?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出事了要先給我們打電話!”
祁青暮順從地聽訓,心裏暖烘烘的,等陸讀唠叨完,他才回答道:“放心吧,是老顧客,沒對我做什麽,反而見了見世面。”
具體發生了什麽祁青暮肯定不會說,但從結果出發的話,這一天他雖然過的很混亂,但是卻見識了太多不一樣的東西。
陸讀不相信,“見什麽世面了?”
“我去了新萊斯。”
“……”
對于普通家庭出身的陸讀來說,新萊斯那樣的高級會所确實是挺有排面的。
無聲地灌了口可樂,陸讀認真地問祁青暮:“你們酒吧還招人嗎?像我這樣的大概需要多久才能養成一個能帶我去新萊斯的老顧客?”
祁青暮笑眯了眼。
正當兩人說笑之際,寝室的大門毫無征兆地被打開。身形高大的孟洋洲面無表情地走進來,走廊裏的燈更亮,将他的身影照射進來,無盡拉長。他冷漠的像是冬日的寒冰,陷在陰影中的表情陰森可怕,沒有看祁青暮和陸讀一眼,徑直進了浴室。
感受到一絲寒意,祁青暮走過去把寝室門關上,上鎖。
“太可怕了。”陸讀啧啧搖頭,“這難道就是被放鴿子後的黑化孟二二嗎?”
“我會道歉的。”祁青暮說道:“我本來是想回去的,但是被顧客直接送回了學校,我也不太好意思讓他把我送回酒吧去。”
和顧嶼的矛盾本來就挺深了,對方又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熊孩子,祁青暮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盡量不去主動招惹,更不會主動送上去把柄方便對方反擊。
“不是你的問題。”陸讀安撫道:“你快睡吧,看你睡了他還能打你一頓不成?”
“倒也不會這樣……”
話音未落,只聽浴室裏傳來一道冷酷的聲音。
“祁青暮,進來。”
音量不大,平穩沒有起伏,聽進耳朵裏,卻像是裹挾了冰錐,激的刺痛。
祁青暮與陸讀對視一眼,繼而站起來,走到浴室門邊,擡手敲了兩下門。
“怎麽了嗎?”
“我讓你進來。”隔着一扇門,孟洋洲的聲音有些失真。
祁青暮深吸一口氣,道:“你在洗澡嗎?”
裏面似乎傳來一道幾不可聞的嗤笑,是那種從胸腔裏發出來的氣音。
“不然呢?”
他聽見孟洋洲似笑非笑地反問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小小修羅場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