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更多委屈

離開的時候很順利。

沒有阻攔,甚至沒有聲音。

祁青暮在父子倆無聲的對峙中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沒有忽略服務生眼中的打量,即使他依然很有禮貌地為自己帶路。

電梯抵達一層,祁青暮面無表情目不斜視地離開新萊斯會所。

大雨仍然不停,嘩嘩雨落的聲音仿佛置身于山林瀑布之下。

祁青暮站在門口,望着外面的大雨,服務生很是殷勤地給他撐起一把透明的傘,走過來詢問道:“需要幫您叫車嗎?”

“不需要。”祁青暮淺淺地勾了一下唇,道:“可以買你手裏的這把傘嗎?”

服務生愣了一下,他手中的傘是會所批發的,只用作雪雨天為客人們撐過大門口到上車的這段路。他在這裏工作了幾年,也有愛貪小便宜的人直接趾高氣昂地要走這把傘,不過開口要求買傘,這還是第一次。

經理給他們培訓的時候倒是提過這一類的事,因為金萊斯會所極其看重口碑,所以遇到這種顧客,送出去幾把傘也不是什麽吃虧的事,如果有人要,就給出去。

祁青暮見他愣愣的,以為自己的請求對他造成了困擾,歉意地笑了笑,道:“抱歉,是我的問題。不用叫車了,我去坐地鐵就好。”

地鐵站距離這裏有一段路,淋雨是必然的,不過一直沿着街邊店鋪的屋檐下走,應該不會太慘。

雖然腦子裏很亂,但他不會自暴自棄,如果因為淋了一場雨而生病,實在是得不償失。

正當他準備沖進大雨裏的時候,服務生忽然有些手足無措地攔住了他。

“拿着傘吧,客人。”服務生把傘遞給他,“為客人解決困擾是我們應該做的,這把傘您拿着用就是,不需要購買。”

祁青暮頓了頓,沒有立刻接過來,而是說道:“我和許先生沒有關系,我跟你一樣,只是一個普通人。”

所以即使讨好他,也未必能在許晉刑那裏得到什麽好處。

誰知服務生笑了笑,道:“人人都是平等的,您在我看來,就是需要幫助的客人而已。”

祁青暮呼吸一滞,半晌,有些尴尬地移開了視線。他微微垂着頭,一側的光線将一半面容照亮,卻也将最真實的情緒埋沒在黑暗中。

“謝謝。”他的聲音比剛才還要柔和些許。

接過傘,他又一次朝服務生道謝,此時再看外面的瓢潑大雨,一陣溫暖的感覺湧遍全身。

這是今天他第一次感覺到開心,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歡愉。

撐着傘踏下一層臺階,雨水砸在傘面上的聲音瞬間占據了大腦,專注踩踏臺階的他沒有注意到身後響起一道輕呼聲,直到一個人霸道地擠進了這片被雨傘遮擋的空間裏,在祁青暮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把傘接了過去,一只手從後面繞在他的腰上,很是用力地朝懷裏攏了攏。

祁青暮驚慌地朝一旁看去,映入眼簾的是顧嶼那張冷峻的臉。

他已經成年了,面容輪廓還沒有徹底成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瘦的緣故,他的臉頰上多餘的肉很少,文字描述中描述的冷面瘦削或許就是這樣的感覺,使得五官在視覺上更加立體帥氣。

不笑的時候,他冷漠的有點吓人。

這是祁青暮轉頭看見他之後,腦海中浮現出的第一個想法。

半靠在顧嶼的懷裏,祁青暮不喜歡被控制的感覺,掙紮了幾下,卻被抱得更緊。

“借把傘而已,反應不用這麽大吧?”

說話的時候,他又勾起唇,語調微揚,笑得有些混蛋。

他強勢地攬着自己朝街邊走去,步伐很大,接着身高和力氣的優勢,半抱着祁青暮跨過一個又一個水坑。

祁青暮險些跟不上,一直走到了路邊,才有機會推開他。

向後趔趄了一步,半邊肩膀瞬間被大雨淋濕。

下一秒,又被顧嶼拉着手腕拽了回去。

“傘就這麽大,你還在乎這些幹什麽?”他挑釁似的眨了眨眼,一道模糊的光從那雙黑漆漆的瞳孔中一閃而過,“難道真的要生病了你才滿意?”

一句話戳中了祁青暮的軟肋,他別過頭,不跟顧嶼對視,目光定格在不遠處的公交車站點,道:“我坐公交車,你自便。”

本想坐地鐵回去,能快一點,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此時此刻,他只想回酒吧之後收拾自己的東西,然後趕緊回到宿舍去,洗個熱水澡,早早睡覺。

簡而言之,和顧嶼周旋并不在他臨時制定的計劃之內。

哪知同一把傘下的男生狡猾地眯起眼,理直氣壯地哼笑一聲,“真巧,我也坐公交車。”

祁青暮:“……”

這個人着實追的有點緊,讓他有些難以招架。

跟孟洋洲的性格有所不同的是,顧嶼好像什麽都不在乎,他不在乎尊嚴、不在乎內心的想法、不會端着專屬于自己的那份傲氣,所做的一切目的只是為了讓祁青暮不痛快。

而他也确實做到了。

“顧嶼。”祁青暮深吸一口氣,轉過身,正視比他高出半個頭的大男生,“你的心裏其實很清楚,我的存在并不能改變什麽,而你的針對也毫無意義。”

一個沒什麽背景的窮大學生,如果許晉刑查過的話應該知道,他身上背負的‘債務’有很多。

既然許晉刑能查到,顧嶼想要知道也不會太難。

即使許晉刑對他稍稍表露出有所興趣,但這種關注也僅限于‘玩樂’,更別提祁青暮本人從未有過逾越的行為,更加沒想過躺平不反抗。

一時的溫順不過是為了讓自己的路更好走一點而已,但凡觸犯了底線,他都不會言聽計從。

顧嶼是聰明人,或許從日料店見過那一面開始,他的心裏就有了衡量。

“你未免太看輕自己了。”顧嶼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與祁青暮對視的那雙眼睛裏滿滿的都是精明,“你信嗎,許晉刑想跟你共度餘生。”

“不可能。”祁青暮坦然地回望他,“不管是對你還是對你的母親,他都有所顧慮。”

忽然,顧嶼眯起眼,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在短短的幾秒鐘之內,他抿着唇,眼底似乎醞釀着一場祁青暮無法抵禦的風暴。

祁青暮思緒一滞。

——母親。

顧嶼的母親,是一個讓許晉刑和他都十分在意的人。

不對,顧嶼理所應當會在意自己的母親,但是為什麽他的反應會讓祁青暮感覺到一絲恐懼?

兩人就這樣對視着,各懷心思,直到顧嶼冷着臉把傘塞給了祁青暮,然後頭也不回地沖入大雨中。

“喂……”

祁青暮愣了愣,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拉他。

可最終連他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顧嶼的背影越來越小,被大雨隔絕。祁青暮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有些無措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剛剛伸出去的那只手,半晌,緩緩垂下。

走了也好。

今晚的一切仿佛在這一刻畫上了句號。

祁青暮沿着路邊走,他的腦子裏很亂,但是腳下的步伐卻沒有絲毫停頓。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兩聲,他拿起來,看見來電顯示的時候,手指頓了頓,沒有立刻點接聽鍵。

不過最後他還是接通了。

“你在哪?”電話裏,一道不耐煩的聲音傳來,“你不在酒吧。”

嘩啦啦的雨聲已經暴露了一切,祁青暮也沒打算隐瞞,“在外面,有客人帶我出來的,現在要回去了。”

“什麽客人?帶你出去幹什麽?你現在在哪?”

三連問,即使隔着手機,也能感覺到對方的不滿。

祁青暮擡頭看了看,找到标志性的建築,道:“我就快回去了,現在還在路邊,等着坐車……”

“我問你在哪裏。”

對方的聲音驟然變得冷酷無比,語調沒有起伏,與其說是在擔心,不如說是在發怒的邊緣徘徊。

“……新萊斯西邊街口的遠發商場。”

“新萊斯?”那邊咬牙說了一句,“祁青暮,你真是好本事,新萊斯都進得去,嗯?”

祁青暮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一團白霧從嘴巴裏散出來。

下雨天還是有點冷的。

“我就快回去了。”他再一次強調道:“馬上,坐公交車,不用擔心。”

那邊久久沒有回音,祁青暮拿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一分多鐘了。

“挂了吧。”放回耳邊,他低聲說了一句,“你要在酒吧等我嗎?”

游刃有餘地将問題推過去,手機裏傳來一道隐忍地嘆息,随後是極其霸道的話語,“不許挂斷,就這樣上車,一直到我們見面。”

祁青暮攥着手機的手捏緊了些許,“不用這樣……”

“祁青暮。”嗤笑聲鑽進他的耳朵裏,聲音深處是強勢的威脅,“你敢挂斷電話試試?”

太麻煩了。

一切都是麻煩。

祁青暮面無表情地将電話收進口袋裏,确實沒有挂斷。

他不是害怕電話那邊的人,而是怕麻煩。

有時候他也在懷疑,自己這樣言聽計從到底能帶來什麽好處。

事實證明,明面上的好處并沒有,反而委屈更多。

但是事情的結局,總會往他期望的方向延伸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玩點小心機了屬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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