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面試
郭金對顧嶼最多的評價就是喜怒無常。
作為嶼哥手下的頭號小弟,在很多事情上郭金都很有發言權。
可能前一秒對你感興趣,下一秒就把你抛在腦後,想起來的時候,再反過頭來逗你。
此時此刻,祁青暮對顧嶼的看法竟與不相熟的郭金不謀而合。
這張照片沒有出現在許晉刑的面前就是最好的例子。
距離在日料店相遇那天已經過去了很久,祁青暮突然有些好奇,冷靜下來的顧嶼存着這張照片的意義是什麽。
欲言又止地看着顧嶼,思量片刻,他還是沒有問出口。
祁青暮抵達目饑工作室的時候還不到八點,雖然已經開門了,但是裏面有點暗,祁青暮站在門口正朝裏面張望,腰後忽然抵住一只手,把他往前面輕輕推了一下。
“你是跟大門面試嗎?”顧嶼在後面懶洋洋地說了一句。
祁青暮轉過身,垂頭看着臺階下面的顧嶼,正色道:“別忘記你答應過我什麽。”
“記得。”顧嶼輕叱一聲,“快進去吧。”
說完,他慢悠悠地走上臺階,在祁青暮的眼神注視下,坐在了門口的長椅上。
長椅的高度有一點矮,他坐下後,雙腿曲起,不知怎麽的,看起來委屈中透露出一絲好笑。
祁青暮挑了一下眉,被顧嶼看到,他有些不爽地伸直了雙腿,出口叫嚣:“再不進去我就替你進去。”
祁青暮這才收回視線,推門進入到工作室內。
“不好意思先生,我們這裏還沒開始工作。”接待員正在收拾局部衛生,頭也沒擡,說話倒是很客氣。
祁青暮走到櫃臺前,道:“我是來面試的。”
前臺的接待員這才擡起頭來,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是跟傅先生約好早上八點來面試的那位嗎?”
“是的。”祁青暮點了點頭,“我知道時間有些早,所以沒關系,您忙您的,我在一旁站一會兒就好。”
接待員點了一下頭,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道:“你去那邊坐吧。”說罷,他指了指大門右側靠窗的兩張沙發。
祁青暮道謝,走過去之後,隔着窗看見了背對工作室而坐的顧嶼。
他低着頭,正在擺弄手機,或許是在跟別人聊天吧,手指動的飛快。
祁青暮不感興趣,他坐在距離窗戶比較遠的位置,打開自己文件袋,認真仔細地細數帶過來的設計稿以及面試資料。
忽然,他聽到一道細微的響聲。
咚咚。
祁青暮循聲望去,只見窗外的男生做了個手勢,像招呼什麽似的。本不想理會,可是對方不洩氣,只要他移開視線,咚咚聲就會再一次響起。
為了不打擾到工作人員,祁青暮無可奈何,坐到了緊靠在窗邊的位置上。
顧嶼一條腿搭在椅子上,另外一條腿仍在支撐,很是休閑自在地側坐着,在祁青暮坐過來的時候,在手機上打了一行字,然後翻過來貼在玻璃上。
[怎麽還沒完事?]
祁青暮有些無奈,他搖了搖頭,沒說話也沒做出回應。
顧嶼又開始打字。
[已經八點十分了,那個老板不會故意搞你吧?]
[我無聊,出來陪我說話。]
[那張照片我已經看膩了,你考慮考慮,什麽時候陪我拍一張新的?]
……
每一個字都透露出不着調,祁青暮的臉上越來越平靜,似乎對顧嶼說出這些話已經不意外了。
又或者說,這才是顧嶼。
耐不住寂寞,像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說實話,他能答應祁青暮不踏進工作室一直守在外面,已經很令人感到震驚了。祁青暮也懷疑過他的誠信度,不過就目前來看,顧嶼還算守信。
——就比如說現在,他無聊地叫自己出去,也沒有貿然闖進來。
隔着窗戶沒辦法交流,祁青暮只好也拿出手機,打開便簽,開啓新的一頁。
‘牢記你答應我不鬧事’幾個字打出來之後,在顧嶼看不見的角度,祁青暮一點一點删除了,以顧嶼的性格,威脅他的話可能會适得其反。
祁青暮很擅長觀察他人,也會通過各種各樣的情況來應對突發的麻煩,此時此刻,顧嶼就是他身邊最容易爆發的麻煩。
所以祁青暮選擇了另外一種話術。
[你乖乖的,我很快就出來。]
安撫、寬慰、承諾。
窗外的男生定定地看着手機上的一行小字,久久沒有回答。
直到祁青暮聽見前臺的接待員叫了一聲‘祁先生’。
祁青暮應了一聲,然後對顧嶼指了指前臺的方向,示意自己必須離開了,才關掉手機,一邊站起來一邊放進口袋裏,快步朝前臺走去。
他沒有注意到,顧嶼望着他的背影,漆黑如墨的瞳孔中閃爍着宛如星辰般充滿希望的光。
“傅先生請您進去。”接待員露出公式化的笑容,說道:“從左側的樓梯上樓,然後會有一張指示圖,找到标有‘傅’字的房間,按照地圖找過去就好。有問題的話您可以再下來找我。”
這番指路可以說非常抽象化了。
但是祁青暮沒有質疑,他笑着應下,按照接待員的說法,先上了二樓,在二樓大廳裏找到了平面圖,然而在平面圖上并沒有看見‘傅’字。
整個二樓的辦公室可以用‘凹’字的形狀來概括,中間就是大廳,四周被包圍起來的地方都被間隔開,是一間間個人辦公室。
他仔仔細細看了很多遍,最終在一個小角落裏看見了一個手寫的‘傅’字,因為字的筆畫太多,寫的字又小,就快融為一個小黑點了,不怪他看了幾次才注意到。
祁青暮一路找過去,大廳裏空無一人,一些辦公室的門也是打開的,同樣沒有人在,整個二層仿佛就只有祁青暮一個活人似的。
找到傅濛的辦公室,祁青暮深吸一口氣,禮貌地敲了三下。
“進。”
一道沉悶的聲音響起。
祁青暮推開門,剛一踏進去,就被門口的一摞書絆了一跤,幸好他的手還沒松開門把手,借力穩住了自己的身體,否則初次見面就會給人家行了個大禮。
待他站穩後,視線也落在了滿地的狼藉上。
書本、布料、設計稿,還有各種各樣的工具和半身模特。辦公室很大,也很寬敞,但是能落腳的地方确實很少。
這樣的場景,讓祁青暮的腦海中浮現出三個字——工作狂。
他快速打量了一番屋子,很快收回視線,站在門口,略顯拘謹地對辦公桌後面的黑衣男人說道:“傅先生您好,我是祁青暮。”
他再不看其他位置,視線的終點就是一個又瘦又高且胡子拉碴的男人。
男人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簡單的黑褲子和黑襯衫,腳上是一雙黑色的拖鞋,看起來毫無品味可言;他個子很高,祁青暮站得遠,還能與他平視,靠近的話怕不是要擡眼才能與其對視;讓人無法參考的是男人的長相,原因竟是因為對方的頭發很長,又厚又蓬松的頭發快要遮住半張臉,勉強露出來的下巴上還全是青色的胡茬。
這樣的一個人,真的很難想象他長成什麽樣子。
祁青暮目不斜視,自我介紹之後就再也沒說話,靜靜等待男人的回應。
而正在大桌子上寫寫畫畫的男人似乎忘記了他剛剛放了一個人進來,在大約兩分鐘沒有聽到對方說話之後,祁青暮确信自己被無視了。
開局不利。
不過他倒是不氣餒,在門口猶豫半晌,祁青暮擡腳,巧妙地避開了地上散落的設計稿和書籍,一步一步靠近辦公桌的位置。
就在他快要接近的時候,男人突然說話了。
“你腳下有一個文件夾,拿起來。”
祁青暮頓了頓,低頭看了一圈,發現确實有一個文件夾,在一衆單薄的紙片中尤為顯眼。
他蹲下來,把文件夾拿起來,正欲遞過去,就聽見男人又說道:“打開,看。”
祁青暮眨眨眼,猶豫兩秒,打開。
這是一份不知道哪裏來的個人設計企劃,為什麽這麽說,是因為這份企劃完全不按正常的流程走,這就是一張随心所欲打印出來的A4紙。
簡而言之就是發布企劃的主人想要設計一套衣服,然後寫了幾點要求在上面。
再就沒有然後了。
至于條件內容,祁青暮瞧過後也是目光一滞的程度。
有一條被劃了重點的條件:優雅卻不失喜劇效果。
這跟五彩斑斓的黑有什麽區別?
“有什麽想法?”男人沙啞的聲音緩緩傳進耳朵,這是祁青暮自看見他之後,他說的第三句話。
男人依舊很忙似的,從來沒有施舍一個眼神給祁青暮,不管是讓他撿起文件夾,還是讓他看這份企劃,仿佛長了雙眼睛在頭頂一樣,監控祁青暮的所作所為。
雖然對現在的狀況有點茫然,但祁青暮還是如實回答道:“黑色幽默。”
“還有呢?”
“默劇。”
“嗯……”
男人嗓音沙啞地嗯了一聲,尾音拖得很長,好像在思考什麽一樣。
半晌,他又問:“你看清了吧,這是一份女士禮服的企劃案。”
最後一句話,祁青暮明顯聽出了嘲諷。
他當然看清了,設計的主體要求是女性禮服。而祁青暮提到的默劇和黑色幽默,讓人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頭戴高禮帽、身着黑色禮服的形象。
面對質疑和不加以掩飾的嘲諷,祁青暮笑得坦然。
“當然。”他說:“對于我來說,能想到的因素,在任何領域都可以擴展利用。”
所以,這跟性別又有什麽關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