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四角游戲（十六）
如夢如幻，如詩如醉。
在這真真假假分不清楚的幻境之中，範長江覺得自己整個人仿佛脫離了現存的空間，獨自一人漫步在黑漆而空曠的墓地，獨自徘徊在一個個陌生而又凄涼的墳墓之間。豁然之間，有某個他所深深愛慕着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溫柔的向他展開雙臂，等待着他的回應。
陰暗、凄美的仿佛像是夢境一般。
而他最最心愛的周培培就站在距離他不過幾米的地方，用充滿依賴的口吻熱烈的呼喚着他，等待着他的回應。
範長江的內心瞬間蹿上一股炙熱的暖流，這股炙熱的暖流一下一下的撞擊着他的心髒、他的頭頂，讓他周身的血液都為之沸騰。
他想：或許這兩日來的經歷才是真正的噩夢。
他夢見自己眼睜睜的看着周培培被發瘋的卡車碾成肉泥，明明想要拉出她的雙手卻無能為力，徒勞的撕心裂肺的大聲痛哭也無法換回摯愛的生命。
他夢見自己如行屍走肉一般茍活于世，餘生的每一分每一秒對于他來說都是一場難以忍受的煎熬。
從此孤雁獨飛，從此形單影只，從此再也不知道人間情愛。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麽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也許……
也許所有這一切都不過是他的異常荒誕不經的噩夢，只要夢醒了就可以全部從頭重來。
天知道他是多麽的渴望能有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
如果可以他想要緊緊的攥住周培培的手，無論天涯海角絕對再也不會松開。
“長江……”黑暗中的女人溫柔的呼喚着範長江的名字，緩緩伸出兩只胳膊，似乎是在等待着愛人熱烈相擁。
範長江這個時候徹底的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即便心裏面明明知道眼前的可能并不是個真正的人，不過那又有什麽關系？她可是他的周培培呀！他心心念念的周培培死而複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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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找他了，就像當初他們兩個人熱戀的時候一樣……
範長江動作僵硬的向前邁出一步，兩只眼睛直愣愣的注視着黑暗中的人影。
“培培，真的是你嗎？”範長江不安的問，室內的光線實在是太暗了，他根本就不能夠分辨面前的到底是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女人。
黑暗中女人發出嬌滴滴的呼喚：“長江……”
或許他可以……
僅存不多的理智促織範長江做出了一件他自己也想想不到的事情。
手指慌亂的在牆壁上摸索，“啪”的一聲輕響，奪目的光輝瞬間驅散了滿屋的黑暗，充滿了整個客廳。在這白的幾乎有些刺目的光亮之中，範長江失望的發現沙發旁邊空蕩蕩一片，什麽也沒有。
就像是忽然被戳破的冒泡，女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失望、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失望将他整個人包裹其中。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充滿了撒嬌味道的呢喃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長江，長江……”
是周培培！
“培培！”範長江一躍而起，瘋狂的向四周尋找，原來這一切并不是他的幻覺，培培果然在這裏！
黑暗重新籠罩了整個客廳，周培培的身影清晰可見，孤獨、安靜的就站立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
這個發現令範長江整個人興奮起來，手因為過度的激動而微微顫抖，雙腿顫顫巍巍的向前邁出了堅定的一步。
“培培，真的是你嗎？”
他聲音沙啞的呼喚着她的名字，在緩慢邁出了兩三步之後忽然再也抑制不住內心澎湃的感情，整個人朝人影的方向飛撲了出去。
“培培，我的培培！”
範長江熱烈的擁抱着他朝思暮想的戀人，激動難耐的淚水沿着他的面頰緩緩的滴落、滴落……
******
甘甜和秦申一路風馳電掣趕到孫旭誠所住的公寓，才剛走進公寓小區就敏銳的察覺到了某種異樣的存在。
兩個人下車直奔目的地，甘甜攥緊了手中的鐵棍，順便将口袋裏的手電筒遞給了秦申。
公寓樓一動不動安靜的聳立在它本來的位置，黑壓壓的烏雲籠罩了整個天際，沉甸甸的從頭頂壓下。莫名的就給人的內心平添了一抹無法排解的沉重感。
秦申看了眼天，扭頭問甘甜：“有什麽感想？”
甘甜甚至不做思考立馬給出了答案：“黑雲壓城城欲摧。”
秦申當即一挑大拇指：“高！”
甘甜颔首，目光堅定：“上！”
兩個人于是不再玩笑，快步蹬上大樓門口的臺階。
孫旭誠居住的大樓安保措施嚴格，在大樓門口設置有可視對講機，對于沒有樓門鑰匙的訪客來說，只有通過視頻方式等待樓內用戶幫助其開門一條道路。
甘甜和秦申四目相對，随即很快輸入了孫旭誠家門牌號碼，摁下“确定”。黑色的數字在熒光綠色的控制面板上閃爍不定，面板上同時顯示出正在呼叫的圖标。甘甜随即聽到“嘟……嘟……”的提示音響起。
按照正常流程，房間內的通話裝置将被接通，室外訪客形象将通過控制面板上的微型攝像頭被傳輸到室內通話裝置的顯示屏幕上。當室內主人确認訪客之後，公寓樓門才可能自動解鎖。
所以說……略微的等待是必不可少的。
而甘甜心中唯一的猶豫就是，該如何解釋她和秦申兩個人的去而複返？
不過，無所謂吧……
然而出乎她和秦申兩個人意料之外的是——提示音才不過響了兩聲就忽然掐斷，樓門“咔嚓”一聲豁然洞開。
這是……
對方居然會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為他們開門，就好像室內本身就有人等着一般。而且她可并不會天真的認為，以當下的光照度，房間內可以瞬間清楚的分辨出訪客的身份。
內心的異樣情緒愈發深重。
甘甜和秦申兩個人快速對視，而後一前一後小心翼翼步進了公寓樓大門。
寬敞的大廳燈火輝煌，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耀眼奪目的光輝。然而令甘甜感到奇怪的是，整座大樓空蕩蕩的除了他們兩個似乎再沒有其他人存在，安靜的好像死了一般。
她忍不住扭頭問了秦申一句：“怎麽半個人影都看不見。”
秦申似乎沒有她想的那麽多，随口回答了句：“正常，剛才咱們開車過來不也沒人？”
就是因為這樣才更加令人覺得不正常。
按常理，哪個城市晚上馬路上一輛車都沒有的？
按常理，哪個小區一個人影都看不見的，即便是在晚上？
不過轉念一想甘甜忽然就覺得可以理解了。正常世界還沒有鬼怪呢！既然自己都能夠看見就證明所在的一定不是正常世界。
她只是奇怪自己究竟是在什麽地方？如何進來的？
不過現在并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蘇雨霏也許正在。
樓外的夜空黑漆漆的濃似墨汁，無邊無際的黑暗像海綿一般吞噬着光明與希望。不安的情緒像野火般在甘甜的內心瘋長。
她朝秦申使了個眼色，快步走進大廳旁邊空蕩蕩的甬道。
金光閃閃的電梯上印着各種精致圖案，凸顯了整個建築物的高貴品質。甘甜沒有心思欣賞，直接按電鈕、進電梯，順勢摁下十五層。
電梯門略微敞開了十幾秒鐘，随後緩緩閉合，随着金屬箱體逐漸向上升，甘甜奇幻的産生了某種失重般的漂浮感。
一秒、兩秒、三秒……
時間緩慢的幾乎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無邊的寂靜仿佛将她整個人包裹其中，只能聽到“撲通、撲通”的心跳的聲音。
随着“叮咚”的一聲，電梯終于平穩的停在了第十五層。
甘甜迫不及待就要沖出梯箱，臨到電梯口卻被秦申一把攔了住。
秦申目光漆黑，深得望不見低：“我打前陣。”
說完一馬當先走了出去。
甘甜怔愣片刻，沒有多做阻攔，只是被迫跟在了他的身後。
空蕩蕩的走廊裏燈火通明，依舊沒有半個人影，沿着狹長的走廊一直向前，最裏面的那一間就是孫旭誠和蘇雨霏的家。
甘甜拍了拍秦申的肩膀，示意性的朝那個方向指了指。
秦申了然點頭，快速交代了句：“小心。”
“你也是。”
兩個人心知肚明，如今這個時候越是看起來一派祥和的地方也許就越是危機重重。因為你根本不知道危險的東西究竟隐藏在哪一個角落，等到發現了，也許什麽都遲了。
兩個人盡可能的放輕腳步，慢慢靠近那一扇令人莫名心驚的門。
走到門前，秦申朝甘甜點了下頭，随即擡手……
還來不及摁下門鈴，門扇便晃悠了兩下，然後無聲的朝內敞開了。
甘甜的心當即就是一緊，“這是……”
秦申立刻伸出一只胳膊擋在了她的身前。
兩個人就那麽一聲不吭的站在房門口，足足立了将近十秒鐘的功夫，也沒有聽見裏面傳出任何的聲音。除了無邊無際的黑暗，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冷冰冰的空氣從黑漆漆的門洞裏冒出，不過頃刻間的功夫甘甜就覺得身體內所有的溫度都被吹的無影無蹤，就好像是瀕臨地獄邊緣。
而玄關、過道、客廳……等等所有的一切也都被無邊無際的黑暗所吞噬，仿佛再往前踏入一步就是萬劫不複的地獄深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