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個不會回頭的人
座椅背上貼着音樂廣播的字貼。
唐珍珍當然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這是陳述句,這是兩人回國後第一次碰面,裴封不知道她在哪工作,所以她下意識理解為疑問。
唐珍珍視線掃了下裴封身側的位置,她沒說這是我的位置,而是繞開了那個詞,淡淡道,“這是我們臺裏的位置。”
裴封表情淡淡的,心裏卻一陣煩躁,他不會看不出來她是故意繞開了那個字。
“是你的位置,就坐吧。”
唐珍珍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坐在這,以他現在的身份和地位,理應是出現在第一排的位置。
她并不想坐他身側,“一個位置而已,既然裴總女朋友要坐,我讓給她好了。反正最後一排還有空位。”
裴封看着她,女人表情漠然,仿佛說的不是位置,而是人。
今晚這場試探徹底敗北,“我有說她是我女朋友嗎?”
她就這麽希望他有女朋友?
“那抱歉,是我誤會了。”唐珍珍聞言表情沒有一絲變化,道歉的話都顯得很是敷衍,她看着裴封,漂亮紅唇溫溫淡淡的吐出幾個字,“誤會了其實也沒什麽。”
就像她這些年,不會再對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去解釋。
話音剛落,電話就響了,唐珍珍拿出手機,看清屏幕上的名字時,愣了下,沒立刻接聽。
原本懶散靠在椅背上的男人,無意的撇到了屏幕上的名字,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唐珍珍壓根沒注意他的表情變化,宴會廳太鬧,她拿起手機快步往外走了。
紅色長裙轉身之際,裙尾揚起了微小的弧度。
臨時被拉來充當女伴的人視線一直落在裴封身上,自然也看清了他視線追随的是什麽,她有點摸不準這男人的态度,于是稍稍湊近,蹲在男人身側,聲音小心謹慎,沒了剛才那股撒嬌勁,“裴總,還要我坐旁邊嗎?”
她今天出現在這裏完全是拿錢辦事。她是個職業女伴,扮演“女伴”就是她的工作,半個小時前,這男人的助理聯系上她,見到這男人時,她簡直目瞪口呆。
她不傻,自然一樣看出了這男人非池中之物,這樣的男人想要什麽樣的女伴沒有,随手一勾,一大把的女人倒貼錢都願意往上撲,還需要花錢找職業女伴?
一開始她還生了幾分別樣心思,可助理交代完後,那些小九九瞬間偃息旗鼓。
這男人見面一句話都沒和她說,連要求都是他助理提的,助理只告訴她當好一個女伴,不需要有身體接觸,連挨到衣服都不可以,但需要她偶爾适時撒嬌?
可這個适時到底什麽時候才算适時?
她自然要弄清客戶的需求:“适時是什麽時候?”
助理當時愛莫能助的看向裴封。
當時兩人站在街邊,晚上的燈光有些朦胧,男人倚靠在車門上,藍牙耳機塞在一側的耳朵裏,似乎完全沒聽到他兩的對話,他手裏還夾着煙,沒抽,似在思索什麽,目光落在那煙支上,街邊的燈光虛虛浮浮的打在男人立體的五官上,那模樣懶散又禁欲。
那一瞬間她就覺得,這是個故事的男人。
視線裏已經看不到那個紅色身影,裴封想起那張漠然的臉,煩躁道,“你可以離開了。”
女人識趣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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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珍珍這通電話是國外的一個朋友打來的,她接完電話準備返回宴會廳的時候,剛好看到裴封出來,男人手機挂在耳側,明顯是在接電話。
唐珍珍沒再看他,從男人身邊略過之際,她聽到男人對着電話那端說了句,“你就當我心情不好吧。”
不意外,他們兩碰到,大概心情都不會好。
唐珍珍加快腳步走了。
裴封轉頭,目光落在那個纖細高挑的身影,很久沒說話。電話那端的段銘沒等到他吱聲,“怎麽不說話了,幹嘛呢?”
“在看一個,不會回頭的人。”
紅色長裙已經徹底消失在視線裏。
剛在宴會廳,她輕易地就把他身旁的女伴定了身份。
其實在意料之中,衆人眼裏唐珍珍都是溫柔乖巧的,她那個性子,決絕起來,甚至可以六親不認。
可他偏偏不死心,自虐似的,帶個人在身邊,試圖從她眼底看到一丁點的情緒波動。
哪怕是恨也好。
可沒有。
曾經含着光看她的那雙漂亮杏眼,如今只有淡漠。
段銘瞬間就猜到了。
一個不會回頭的人,這句話,這些年裴封說過不止一次。
“難怪。我說你怎麽會放我鴿子。”
段銘給裴封打這通電話原本是因為他那遠房舅舅的事,裴封這人向來言出必行,這合同其實不用他親自去都可以敲定,他知道裴封是給他面子。可他那遠方舅舅半個小時前卻打電話來說合同黃了。
他問裴封原因,裴封明顯不想多說,敷衍的說什麽心情不好。
段銘是知道裴封的心思的,“這麽多年,你好像也只因為一個人,放過我的鴿子。”
裴封沒吱聲。
段銘語氣篤定,“所以,她回來了是吧。”
走廊外風大,男人整個人懶懶的靠在欄杆上,冷風鑽進衣領,他也沒回答段銘的問題,扯了扯嘴角,忽的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說,我是不是很幼稚?”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大學時的裴封就比同齡的男人顯得成熟得多。
幼稚這兩個字,挂他身上,有些名不副實。
可和唐珍珍在一起的時候除外。
段銘回答還挺一針見血,“對她,你做的幼稚事還少嗎?”
裴封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倏地笑了,“行了,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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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珍珍回到宴會廳的時候,原先最後一排的空位已經有人坐了。
裴封那個女伴也不知所蹤,她猜想那女伴大概是和裴封一起離開了。
唐珍珍索性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入座。
不料2分鐘後,她以為離開的男人重新回到了位置上。
裴封剛落座,一個男人就快步走了過來,他目标明确,沒給旁人一個眼神,全部注意力都在裴封身上,“裴總,您怎麽坐在,快前面請。”
宴會廳有些鬧,大概是為了離裴封近一些,男人此時站在唐珍珍身側,整個人快要貼在唐珍珍身側,唐珍珍微微皺眉。
她對這個聲音不陌生——省電視臺的李臺長。
省電視臺和他們都在一棟大樓裏工作,唐珍珍因為某些原因,認識這人。
猜也能猜到,原本坐在最前排的李臺長忽的出現在最後一排是為了什麽,唐珍珍微微往旁邊挪了一步,很識趣得打算給人騰地方。
裴封将她細微的動作盡收眼底。
注意力全都落在裴封身上的李臺這才注意到裴封的目光似乎一直在他身側,他側眸,看清身側的人時,眼底閃過一絲驚豔,一身令人驚豔的紅裙,面前的人明眸皓齒,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小唐,你怎麽在這,你們臺長這是把你派來出席慈善宴了?”
李臺是認識唐珍珍的。
當初唐珍珍到音樂臺面試的那天,李臺在電梯裏碰到過她,她穿着簡單的白衣黑褲,素淨得不像話,卻偏偏讓人難以忽視,當時她拿着簡歷,李臺不經意多看了兩眼。
音樂臺的臺長和他是老同學了,招到唐珍珍那天,忍不住在他面前大肆炫耀一番。從國外回來的高材生,履歷漂亮得沒話說。
沒記錯的話,唐珍珍是慶大畢業的,他隐約記得,裴封似乎也是慶大畢業的。
唐珍珍不欲多說的淡淡嗯一聲。
摸不到門道前,李臺維持着一副穩重的老領導樣,言語間隐隐有試探:“小唐,來,我給你引薦下,這是一真科技的裴總。”
李臺視線看向裴封,“裴總,這是省音樂臺新來的主播,唐珍珍,小唐可是從國外回來的高材生,說起來挺巧,小唐好像還是和裴總一個大學畢業的。”
男人交疊的大長腿分外顯眼,懶散的靠在椅背上,視線撇了一眼唐珍珍,她表情淡淡的,連個主動握手的意思都沒有,對李臺的話沒有半分反應。
男人扯了扯唇,慢悠悠地從兜裏摸出一只煙,那模樣帶着幾分懶散。
李臺見狀,立刻摸出打火機往裴封面前送。
唐珍珍撇見他意欲抽煙的動作,眼底有淡淡的嘲意。
果然,人都是會變的,別說以前的他壓根不抽煙,即便真會抽煙,以那時他的品性,也不會不分場合。
“裴總可別說和我是一個大學的。”
李臺詫異,前幾次見這姑娘都是一副溫溫和和的模樣,今天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冷淡勁,絲毫不顧忌對方的身份,半分情面都不給人留。
而且,說這話的意思是,承認兩人是一個大學?但是又不願意和裴封扯在一起?
李臺暗自琢磨之際,小心翼翼的攏着火,觀察着裴封的表情,有點擔心裴封甩臉子走人,可更令人詫異的是,男人神色平淡,慢條斯理的将煙重新放回煙盒裏。
李臺震驚,他私下和裴封打過不少照面,這男人教養倒是極好,沒有那些有錢人愛刁難人的愛好,從不主動為難人,但別人主動挑事的,他也不會容忍。
這還是第一次能把裴封嗆得一聲不吭的。
他心裏有個猜測,試探的建議道:“小唐,不和裴總握個手?”
唐珍珍冷着臉,站在原地沒動,似乎沒有握手的打算。
唐珍珍一點都不給面子,李臺有點下不來臺,板着臉喊了下唐珍珍的名字,“小唐。”
“別兇她。”男人桃花眼勾着,忽的出聲,“她在國外呆了三年,可能只是更習慣國外那套打招呼的方式。”
他盯着唐珍珍,說這話時,那模樣懶散又不要臉。
男人身上氣質太出挑,再加之第一排的李臺客氣的出現在最後一排,這會兒往這邊看的目光越來越多。
唐珍珍聽出他話裏的意思,不想僵持不下。她言笑晏晏,沒有半分扭捏的姿态,“國外那套就算了,怕吓到裴總。”
她話音剛落,男人幹淨修長的手先一步伸了出來。
男人的手勁瘦幹淨,淡青色血管明顯,當初在一起時,偶爾會窩在他懷裏研究他手心的紋路,翻來覆蓋的把男人的手研究了遍,細致到他手掌的紋路她都一清二楚。
那時候何曾想過,有一天他們會以陌生人的姿态被別人介紹握手。
唐珍珍嘴角微勾,平靜的伸出手,虛虛和他握了下就松開了。
裴封斂眸,掌心處似還殘留着她的體溫,細膩的觸感和記憶裏幾乎分毫不差。
李局心裏有了答案,他識趣地沒再停留,和裴封寒暄了兩句就離開了。
很快拍賣正式開始,音樂臺的拍品排在倒數第二。這排位顯得“用心”十足,和壓軸拍品放在一起,對比慘烈,無異于公開處刑。
拍賣進行都一半的時候,裴封出去接電話。
唐珍珍去了衛生間。
冷水打在臉上,水珠冰涼刺骨,唐珍珍站在鏡子前,表情不像剛才在外面那般漠然。
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收緊,大拇指無意識的狠狠刮着食指,尖銳的指甲不小心蹭破了食指的皮膚,她渾然不覺。
她伸出手,任由冰涼的冷水淋在手上,刺骨的寒氣侵襲着四肢百骸,她再次捧水沖了下臉,水珠順着臉頰一路往下滑,寒意侵襲,身體仿佛沒了知覺。
從衛生間出來唐珍珍沒立刻回到宴會廳,她站在長廊上吹了冷風。
她其實挺怕冷的。
再回到宴會廳的時候,拍賣熱潮一波高過一波。宴會廳光影律動,拍賣錘一錘定音,現場掌聲如雷,經久不息。
她從後方的門進入宴會廳的,幾乎沒人注意到她。
男人不知何時回來的,一雙大長腿無處安放地把過道抵滿了。唐珍珍瞅了眼男人交疊的大長腿,語氣客氣又疏離,“麻煩裴總讓讓。”
男人交疊的大長腿放下,示意她進,過道逼仄,唐珍珍走進去時,裙擺輕輕拂過着男人的褲腿,和他人一般冰涼。
唐珍珍剛坐下,裴封就瞥見她一襲紅裙,淡聲道,“穿這樣,不冷?”
唐珍珍沒看他:“不冷。”
身側的人倒是沒再說什麽,宴會廳拍賣很快進入高/潮,唐珍珍雖對拍賣沒多少興趣,但還是時不時的配合着鼓掌,反倒是身側的男人,全程興致缺缺,意興闌珊,連頭都沒擡一下。
星城這個時節早晚溫差大,諾大的宴會廳都壓不住涼意,唐珍珍下意識想搓下胳膊,想到他剛才冷冷的嘲諷,又硬生生忍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拍賣太過無聊,身側的人中途出去了會,再回來時,身上染了淡淡的煙草味。
屋內不知何時開了暖氣,唐珍珍手腳逐漸暖和起來。
旁邊的人似嫌熱,在慢條斯理的脫西裝外套,座位不算寬敞,他脫外套的時候西服無意佛過唐珍珍披散的卷上。
唐珍珍的手幾乎是下意識的去理披散的卷發,可慢了一步。
男人似是注意到西服刮到了她的卷發,長指在他卷發上輕輕一勾,那縷發絲被他別到耳後。
很輕的說了三個字。
“都好看。”
男人将頭發別到她而後時,長指很輕地蹭到了她的耳朵,唐珍珍後背一僵。始作俑者已經極其自然的将西服挂在臂彎裏,一副放松又懶散的姿态。
好像剛才那三個字,是她的錯覺。
這次參加慈善拍賣的企業并不多,加之幾乎沒有多少企業競價,因此很快就輪到了唐珍珍臺裏的拍品,和其他企業動辄頗具收藏價值的拍品來說,音樂臺的拍品顯得有些寒酸,從音樂臺開播至今的所有電臺節目合集。
起拍價一萬,也是有夠寒酸了。令人意外的是,最後的結果還不算太差。
有人以26萬拿下了臺裏的拍品。
聽到這個數字的時候,唐珍珍愣了下。
身側的男人從始至終都沒有擡眸,大部分時間都在玩手機,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最後是電視臺的壓軸拍品,裴封似乎才來了點興趣,舉牌,500萬的價格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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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結束,主持人在臺上總結陳詞。裴封直接出了宴會廳。
宴會廳外,沈喻揚風塵仆仆,額間冒着汗,十分緊張的将袋子遞給裴封。
裴封沒接,男人視線此時看向門口,宴會廳有四個出口,他此時站的出口,剛好可以清楚的看到最後一排。
門微敞着,最後一排那個纖細身影這會兒正口是心非地搓了搓胳膊,男人嘴角微勾,淡淡吩咐,“拿去給李臺。”
“啊?”沈喻揚懵,想到裏面的東西,李臺用不合适吧?
男人背靠在欄杆上,摸出一根煙點上,似打啞謎似的道,“就說麻煩他幫個忙,以合理的名義,轉交給她,別讓她知道是我送的。”
沈喻揚很敏銳,壓下心裏的震驚,半是試探地詢問,“裴總,這個她?”
裴封吐了一口煙圈,語調淡淡,壓根沒解釋的打算,“李臺會懂。”
沈喻楊實在太震驚了,以致于有些不過腦的問出了口,“裴總,你怎麽不自己送?”
裴封沒答,桃花眼撇了一眼沈喻揚,沈喻揚自知多言了,飛快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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