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節
第 15 章節
城全城奔喪,白帳高立,圈錢亂飛,水西流亦是披麻戴孝,跪在靈堂之上。五年不見,水西流也是二十五的年華,不僅不減絕姿色妖嬈,反倒是更多出一份成熟之美,真可謂是風華正茂。尤其是深邃敏銳的眼神和嘴角淡定而自信的微笑——實在叫人容易把她跟蛇蠍美人聯系在一起。
忽然有人沖上前來,有些擔驚受怕地跪在水西流身邊,“夫人……方才瞧見有奇怪的人在‘登仙閣’與小姐玩耍,奴婢覺得不像是紅江城的人,可小姐不許奴婢打擾,這……”
水西流冷眼一掃,“沒有見到我很忙嗎?”
“是。”那婢女連忙壓低自己的頭。
水西流深吸一口氣,“罷了,我去看看。”
“是。”
“還有……”
“夫人請吩咐。”
“以後叫我城主。”
婢女眨着眼睛,模樣有些驚慌,事實上,她已經緊張得咬住了下唇,“是,是……城主,奴婢一時失口,城主莫怪,莫怪。”
“嗯。”水西流不屑再看她,徑直朝登仙閣賀蘭婕的廂房走去。
婢女口中的怪人——不過就是個年輕男子,确實非常眼生。
他身材高挑,卻清瘦的很。穿了一身淺綠的蜀錦服飾,腰線彼此盤旋着鑲上三股銀絲,最後在他右側結扣處縷縷垂下,有光就有反射的朱華,顯得非常清貴。見水西流走進來,男子微微頓了頓神,淡紅的薄唇抿了抿,方一轉頭,水西流就瞧見他臉上的一道陳舊疤痕,雖然不大,但卻非常明顯。男子眼神極為深邃,像個吸盤,無端望一眼,大概連靈魂也會不自覺被吸了進去。
水西流眉頭一擰:這般好樣貌,全臉卻讓一個疤給毀了。轉念又想:大概男人喜歡這樣的疤痕,一般都管叫——英雄疤!多幾道算得是英氣呢!
男子朝水西流微一點頭,眼神極其謙卑,嘴角溫和的淺笑,瞬間就給水西流一種謙謙其華,君子如玉的雅致:“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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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西流心道一聲這人好識時務,亦是端出笑臉,“閣下是?”
“中原閑人。”他雙手抱拳,朝水西流做出一禮,“城主可喚在下——雲清。”
水西流臉色微有一驚,“原來是中原天機妙人謝孟川前輩的二弟子雲清。”
“正是在下。”雲清當下再次抱拳,搖頭,“雲清沒有雲度大師兄那般厲害,家師的功夫也都只懂皮毛。城主莫擡出家師頭銜,這……”
水西流打量他幾番,想起雲清此人在江湖上确實有所耳聞,但此人沒得太大建樹,除了三年前在北昆太子的海潮詩宴上露出臉,展過一次威風——還是詩詞歌賦的威風、跟武功沒半點關系。其他的,就只是仰仗謝孟川的名號和他大師兄雲度而勉強撐起來。
雲度此人水西流是見過的,挺拔如樹,敢作敢當的江湖俊傑。比起雲度,這個雲清顯然是非常稚嫩,似乎江湖經驗不多。想到此處,水西流抿唇笑出聲來,美眸裏陣陣玩味,“雲公子倒害羞起來了,是你師傅遣你來紅江城吊祭老城主?”
“娘,”賀蘭婕此時走到水西流身邊,打斷了二人談話。“叫雲大哥繼續給孩兒講劍法啦……”
“婕兒想學劍?”水西流看了一眼小女兒,又看了一眼雲清。然後微笑,眼中懇求,“雲公子略略示範吧?”也好讓我摸一摸你的底,看你這雲清究竟幾分重量。
雲清答應,璇兒對水西流微微一笑。水西流眼皮跳了跳,又見雲清折下苑中一株樹枝,開始比劃,示範給賀蘭婕看:“不如我們先學‘挑’和‘甩’。”
“好!”賀蘭婕馬上就眼睛放亮,極度興致。
水西流本以為那只是一個開頭,不過就是萍水相逢,恰巧遇見。卻從未想過,真的會糾纏一世,至死不休。
不知是雲清有意,還是賀蘭婕當真就這般配合,就在給賀蘭讓出喪的第十日守靈時,賀蘭婕忽然央求起水西流,“娘,我要雲大哥做我師父!我就要雲大哥做我師父!”
“婕兒,”水西流心頭微微有些怨氣,“不要學娘的小金鞭啦?以前不是總鬧着要學嗎?”
“婕兒要學劍!”賀蘭婕肯定地點點頭,母女二人一回頭,見那男子長身玉立,一派端靜地站在院中,先靜靜地看着地上一盆巨大的蘭花,後又擡起頭來,水西流的目光跟着雲清望過去的方向,正是‘登仙閣’三個大字。雲清此刻似乎若有所思地看着。
水西流拍拍賀蘭婕,“來來,那婕兒先去那邊玩。我跟你雲大哥說。”
“喔,娘不許騙人!”
“這件事太唐突……”水西流擺出笑臉,正想解釋。
雲清卻擺了擺手,“城主,雲清很快就要回去中原了。”
水西流微微一愣,輕輕擰了一下眉頭,“哦……”她哦了一聲,然後有些僵硬地點了點頭,連忙換了話題,“你瞧,這花開得不錯。”
“梅蘭竹菊四君子之一。”
“哈哈,是麽?”水西流也不過附和一聲,“我瞧公子氣質也是如蘭般溫潤。”
“多謝城主贊許。”雲清眼中似笑非笑,清澈的眼神直直凝視着水西流,那雙眸子裏——分明帶着情動的神緒。
水西流閱人無數,加之本就是心思細密的人,怎會看不出那眼中的事。想來是這雲清被自己的美貌吸引了,也不說穿,“你不遠萬裏來吊唁賀蘭城主,真是辛苦。”
“雲清也不盡然是為了吊唁老城主而來。”
“嗯?”水西流有些好奇。
“也為一睹天下最美的賀蘭夫人而來,賀蘭夫人,出水芙蓉,淺笑不語,嬌醉涼風。雲清原本不信大師兄,此刻也不得不信了。”末了,他還佯裝一聲輕嘆,幽怨幾分,卻又并不造作,好似嘆相見恨晚一般惆悵。
那原本是一些輕薄的話語,偏被低柔的嗓音送到耳邊的時候,水西流莫名一陣心動。曾幾何時,也是有一個溫潤如蘭的人,願意用自己纖瘦的雙手,為自己擡出了一片天空。想起那人白皙的皮膚,溫柔的指尖觸摸,不知比賀蘭讓好上幾百倍!
賀蘭讓大了自己那麽多歲,當初嫁給他都是為了富貴榮華,騙羅輕也是交換任務之一。但若說到這愛情,愛情——這些年過去,愛情仿佛也随着羅輕的死一起消失了。
越想心底就越是煩躁不安,如何又今日頻頻想起那早該忘記的人?水西流有些黯然神傷。她的面皮有些抽動,“雲公子這般說,可我也早就嫁人了。”
“嗯,是雲清唐突夫人了。”雲清倒是非常識相。
雲清?羅輕?
第五節 真情假意(2)
水西流有些神色恍惚,這兩張臉明明對不上號,但氣質卻像極了一個人。她的心忽地一紮,奇異的疼痛竟然開始蔓延、盤旋。羅輕,聽說她沒有熬到回刀劍山莊就死在了路上。對啊,那麽重的傷她又能逃出多遠?想着想着,水西流的臉就騰地紅了起來,心跳越來越快,低聲自語,“兩個人就連名字都這樣像,羅輕若是男的,大概也就他這般模樣了。”說完,她又不由自主地去看了對方一眼。
“城主在想什麽?”
水西流“嗯”了一聲,朝前走了三步,一擺右手,示意雲清看着那花,“剛才說這花,就想起這花盆子的主人。”
雲清眼中笑意不減,雖是在笑,卻不知為何雙瞳嘴深處有着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寒意濃濃、也帶着一股深深的疲倦和失望,“哦?那主人是誰?”
“一個溫缱如蘭的人。”
“是麽?”雲清嘴角似乎帶上了些自嘲的彎度。
水西流此刻心頭混亂,倒來不及多思考,“是的啊。”水西流轉過身,背後的雲清眼眸卻宛若石沉大海一般安安靜靜地沉了下去,看着水西流多年風華未變的背影,唇邊兀自,竟是一抹不為人知的苦意。
“有些可惜,花在人卻亡了。”水西流搖頭。
水西流又轉過身的時候,雲清換上了眉間輕愁的神态,嘴角是帶着笑的,“莫念舊事了,珍惜眼前人吧。”
“公子說的對。”水西流點頭,心底确實一陣空空蕩蕩。
“若是舊人不去,”雲清似乎話裏藏着話,“新人也總沒有機會。”
水西流有些不解地望着雲清瘦高的背影,望着他腰上銀絲随着他的步子一動一震,望着他一頭黑發飄逸悠然。模模糊糊的地方,就看見了那與記憶深處的背影,終于重疊在一起。最終——消失在視線裏。
她如同見了鬼一樣,渾身冷汗狂下!
水西流有些慌張地回到自己的卧房,抓來一個侍女,提起她的領口,“你說,羅輕不是已經死了嗎?”
“城主,是……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