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三張紙條上寫着:阿淮,我學會煮粥了,今天早點回來。
第四張紙條上沒有寫字,而是畫了一枚戒指。
第五張紙條像是被折過很多次,皺皺巴巴的,上面寫着:阿淮,我讨厭發情期!發情期、信息素和匹配度都是沒有意義的東西,如果我和你一樣都是beta就好了。
林知繹停住往下翻的手,靜靜地看着紙條上的字,明明就是他的筆跡,可為什麽看上去那麽陌生呢?
那些錯綜的折痕顯示着他當時寫完之後就把紙條緊緊攥在掌心裏,他一定很痛苦,可能在經歷發情期。
他想起徐楊之前跟他講的那條新聞,有個omega發情期去外面吃飯,忘了帶抑制劑,差點把隔壁桌的一個alpha誘導發情,他的beta伴侶在旁邊手足無措……
周淮生也會這樣嗎?
林知繹的等級很高,普通的抑制劑對他來說效果不夠,從分化完成到現在,他使用的都是顧念請專家為他特制的抑制劑,十年如一日地往家裏供應,他從山上摔下來,身上不會帶着抑制劑,周淮生也幫不了他,所以那一年半裏他一定飽受發情期的煎熬。
思緒被敲門聲打斷,周淮生做好早飯走進來,“醒了?”
林知繹還沒回過神,他拿着紙條,像看陌生人一樣看了看周淮生,然後喊了一聲“阿淮”。
話音剛落,兩個人都愣住,周淮生握緊了門把手,才強忍住沒有沖上去,林知繹慌忙把紙條塞進鐵盒,坐到床邊找拖鞋,低着頭說:“我只是想試試能不能用場景重現的方式找回記憶。”
周淮生松開門把手,往後退了半步,語氣如常:“有作用嗎?”
林知繹搖搖頭。
“出來吃早飯吧。”
林知繹幫卷卷穿衣服,卷卷還半夢半醒的,小手一揮,把林知繹的鐵盒打翻了,字條紛紛從被尖上滑下來,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用紅色水筆寫的紙條,一排字又大又潇灑,看起來十分得意。
上面寫着:周淮生,我懷孕了,你要對我負責的,聽到沒有?
林知繹的腦子裏一片茫然,有很多畫面簌簌往下掉落,他飛奔過去抓在手裏,可翻過來一看竟全是空白的,沒有半點解答。
為什麽這張字條裏他看不到憤怒看不到厭惡,只看得到嬌縱和歡喜呢?
他轉過身,難以置信地望向餐桌邊正在擺放碗筷的周淮生,又望向床上正撲騰着小胳膊的卷卷。
難道……
他是願意的?難道他真的喜歡過周淮生?
林知繹及時止住這個可怕的想法,他翻了翻其他紙條,大多都是與吃飯回家相關的碎碎念,沒有什麽重要信息,他把紙條收起來,繼續給卷卷穿衣服,穿好之後又立即抱着卷卷沖到衛生間洗漱,他的動作很快很急,在水池邊發出咣當咣當的響聲,似乎只要外界的聲音刺耳些,他的內心就能平靜些。
吃早飯的時候,他也是機械地舀粥塞進嘴裏,周淮生把醬菜往他碗前推了推,林知繹注意到周淮生的動作,如同受到驚吓,陡然起身。
“你怎麽了?”周淮生問。
林知繹意識到自己動作太誇張,尴尬地坐下來,給自己找臺階下,“我以為我今天有會要開,是下周的,我記錯了。”
“要不要再确認一下時間?”
林知繹面無表情地打開手機,随意翻了翻,然後繼續吃早飯,“嗯,是下周的。”
周淮生放下擔憂,把荷包蛋夾成兩半,放到卷卷的小勺子上,卷卷想要哄他的爸爸和叔叔開心,張大了嘴,嗷嗚一口把荷包蛋塞進嘴裏吃掉。
林知繹忍俊不禁,抽了張面紙擦了擦卷卷嘴邊的油。
“你去上班吧,今天我陪卷卷,”吃完飯,林知繹收起周淮生的背帶,藏進茶幾抽屜裏,做保證:“你放心,我不會一聲不吭把卷卷帶走的。”
“你也要工作的。”
“我工作可以手機處理,這兩天太冷了,天氣預報說今天還有雨夾雪,反正我是不會同意你帶着卷卷去送外賣的。”
周淮生也沒有再堅持,外面确實冷,王嬸家最近在蒸包子也忙不過來,交給林知繹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他把藥放在桌上,對林知繹說:“麻煩你了。”
林知繹滿腦子都是剛剛那張紅字紙條,他一時無法與周淮生對視,只能低頭看了看卷卷,說:“嗯,你自己也小心點。”
卷卷要周淮生抱,摟着周淮生的脖子,用嫩嫩的小臉蹭着周淮生的臉頰,委委屈屈地喊“爸爸”。
“卷卷怎麽了?”
“外面冷。”
“爸爸穿的很暖和,爸爸不冷,”周淮生解開沖鋒衣的拉鏈,讓卷卷把小手伸進去摸了摸,“暖不暖和?”
卷卷點了點頭,但還是緊緊摟着周淮生的脖子。
林知繹在一旁說:“你之前在愛康養老社區待過是嗎?那也是鼎勝的産業,我可以把你安排進去,你不需要遵守他們的上下班時間,想回家陪卷卷随時可以——”
周淮生打斷他,“不用了,林先生,謝謝你的好意。”
林知繹就知道周淮生會這樣回答。
周淮生走後,林知繹給卷卷戴上小圍巾,也出了門。
司機開着配備了兒童座椅的車過來,林知繹坐進去,把卷卷放到座椅上,系好安全帶,司機問:“林總,去哪裏?”
“城北的一家醫館,你先往胥封路的方向開,到那兒我再給你指路。”
“好。”
卷卷好奇地看着四周,林知繹坐在他身邊,和他說悄悄話,車窗外有穿着外賣服的人騎過去,林知繹和卷卷同時望過去,見不是周淮生,林知繹把手放在卷卷的小肚子上捏了捏。
到了老楊醫館,林知繹抱着卷卷走進去,老楊正在看電視,聽到動靜轉過身,“欸?你怎麽來了?”
“想過來跟您了解一些事情。”林知繹拎着幾袋水果,放在櫃臺上。
“你想問什麽就問,買水果做什麽?”老楊走過來,驚訝道:“孩子都這麽大了,诶喲長得真可愛。”
林知繹把卷卷放在凳子上,往旁邊走了兩步,問老楊:“兩年前我來看病的時候,您知道我失憶了嗎?”
“知道啊,周淮生都跟我說了,他說他在山下撿到你,你失憶了,自己姓甚名誰都記不得,一個勁地說想媽媽,他就收拾行囊帶着你來大城市尋親了,走了好幾個城市,最後才來到望城。”
“尋親?”
“對啊,他聽說了可以在網上發帖幫你找家人,但他不怎麽會用智能手機,還來我這裏請教我,我說我這個老頭子也不會,他就去隔壁水果店裏問,你不信可以去問問水果店的老板,他肯定還記得。”
林知繹的瞳孔逐漸失去焦距,他有點害怕再聽下去,他怕聽到更多他和周淮生相愛的證據。
“我記不得了。”他面色慘白,但還是筆直地站着。
“記不得什麽?”
“和他相處的那一年半時間裏發生的所有事,我都記不得了。”
“又、又失憶了?那你問他呀。”
“他不跟我講。”
老楊嘆了口氣,“他就是這樣的人,什麽事都往自己身上攬,對了,你記不得那段時間的事,是不是也記不得這孩子怎麽來的?”
“是。”
“讓我想想啊,他沒跟我具體講,我記得是兩年前五月份的時候,一大早他來敲我店的門,說要買避孕藥,我連忙拿給他,跟他講了不同藥的副作用,他聽着聽着就哭了,抹着眼淚說自己禽獸不如,我問他怎麽回事,他說自己喝醉了,做了混賬事,還問我他這樣是不是要去派出所自首,我知道他的為人,就勸他回去和你好好聊聊。”
林知繹将老楊的話和周淮生的話一一對應,他覺得呼吸愈發不暢,胸口窒悶起來。
“又過了一陣子,他帶着你過來,說你懷孕了,想買點補品。我問他避孕藥沒吃?他說沒吃,還說會對你負責任。”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孩子七個多月早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你了。”
林知繹跌坐在凳子上,卷卷伸出小手碰了碰他。
“反正我知道的就這些,年紀大了,記憶力也衰退了,但你倆我印象深刻。”
“楊大夫,你覺得失憶的我和現在的我是同一個人嗎?我需要對我那段時間的感情負責嗎?”
老楊沉默許久,“這個得看你自己,之前你雖然失憶了,但也能看出來條件一定很好,更不用談現在,就你停在外面那輛車,幾百萬得有吧,你是不是覺得周淮生配不上你啊?其實能理解,兩個世界裏長大的,他賺一輩子都買不了你那輛車,你看不上他很正常。但我也跟你講講我心裏話,周淮生是個孤兒,吃百家飯長大的,沒感受過什麽家庭溫暖,一開始有了你,後來你離開了,留下一個孩子給他,他對這個孩子真是掏心掏肺。”
林知繹震驚地望着他,過了很久才緩過神,嘴硬道:“可是他這麽冷的天,帶着孩子出去送外賣,孩子凍得臉通紅,這也叫——”
“那你讓他怎麽辦?他只能這樣啊,哪家的父母舍得讓孩子跟着吃苦?這不是沒錢嘛。”
“我可以給孩子很好的生活,給他介紹不那麽辛苦的工作,他為什麽不願意?”
“換位思考一下吧,小少爺,你這不是把他的自尊心踩在腳底下嗎?”
林知繹啞然,他從沒有這樣想過。
“他要是覺得辛苦,這兩年為什麽不去找你呢?他就是個死心眼,覺得自己配不上你,不想耽誤你,你既然不喜歡他,也不用這麽糾結,你就當什麽事都沒有,沒有失憶的事,沒有這個孩子,你繼續過你的人生,不就好了嗎?”
林知繹沉默了很久。
這裏環境陌生,卷卷想爬到林知繹懷裏,可林知繹一直低着頭,沒有理他。
“孩子是不是很黏你?”
林知繹回過神,把卷卷抱到懷裏,說:“是。”
“他早産,體弱多病的,肯定很依賴你的信息素。”
林知繹低頭看了看卷卷,卷卷把臉埋在林知繹的衣服上,說:“不喜歡這裏。”
“我這裏粉末多,孩子有哮喘,你還是抱着他出去吧。”老楊提醒他。
林知繹為自己的疏忽感到懊惱,連忙把卷卷抱出藥館,老楊站在櫃臺後面,朝卷卷揮了揮手。
林知繹掀開透明門簾,對老楊說:“多謝您了。”
老楊笑了笑,“天太冷了,趕緊回去吧。”
卷卷看到一輛裝着外賣箱裏的電瓶車騎過去,小聲地喊“爸爸”。
林知繹的視線也跟了過去,“我們去找爸爸,好不好?”
“好!”卷卷立即咧開嘴笑。
林知繹把卷卷放在兒童座椅上,起身時他從口袋裏拿出那張寫了紅字的紙條,放在手上又看了幾遍,還有那張畫了戒指的紙條。
原來不存在什麽趁人之危,真相是他想要,而周淮生不願意。
原來他真的喜歡過周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