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林知繹半夜才回家,早上再出門時他還特地換了一輛車,去了早教班。
周淮生正坐在早教班外面的小茶座裏看着卷卷學唱歌,林知繹打着哈欠走過去,嘗了一口周淮生的茶,啧啧兩聲,表示不好喝,周淮生去幫他倒白開水。
林知繹坐下來,瞥到周淮生的手機頁面,拿過來刷了刷,都是法制新聞和百度提問,最嚴重的一條是“過失殺人要判幾年”。
林知繹張了張嘴,眯起眼睛望向周淮生,警告道:“你別吓我,卷卷可不能有個坐牢的爸爸。”
周淮生失笑,“我沒有那個想法。”
“都讓你不要擔心了,我會處理好的。”林知繹無所謂地說。
周淮生眼眸深沉,他伸手過來覆住了林知繹的手背,林知繹愣了愣,周淮生的手掌粗糙,摸起來其實一點也不舒服,可是林知繹沒有掙開,甚至反過手與他相握。
卷卷一轉身就看到了林知繹,他在唱歌和抱他的小爸爸之間猶豫了兩秒鐘,立即歡騰地跑了過來,一下子撲進林知繹的懷裏,委屈地控訴:“小爸爸,你昨天都沒有來。”
“對不起寶貝。”林知繹把卷卷抱到腿上,低頭哄了好一會兒。
卷卷在周淮生面前是懂事聽話的,但一到林知繹懷裏,他立馬就變得黏黏糊糊,整個人都貼在林知繹身上,仰頭眼巴巴地望着,一副小可憐的模樣,他比失憶的林知繹還會撒嬌,幾滴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林知繹差點都招架不住。
“今天我請一天假,我陪着孩子,你去忙你的事情吧。”周淮生說。
“不用,事情昨天已經處理完了。”林知繹朝卷卷扮鬼臉,然後趕周淮生走:“你快去吧,剛升職就遲到,小心被老板罵。”
周淮生想再堅持一下,林知繹已經背過身不看他了。
周淮生只好起身,林知繹忽然喊住他:“周淮生,你去考個駕照吧,可以送卷卷去學校,也可以接送我上下班。”
“好,我過幾天就去學。”
周淮生離開之後,林知繹朝卷卷眨眨眼睛,“卷卷想要我們三個永遠在一起嗎?”
“想!”
“那你要聽小爸爸的話,小爸爸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聽到沒有?”
卷卷認真點頭,說:“好!”
“你怎麽這麽乖啊?”林知繹親了親他。
卷卷害羞得把臉埋在林知繹的頸窩裏。
因為早教班和旁邊的玩具店有合作,快到中午的時候,玩具店的工作人員穿上玩偶服,站在早教班的白色栅欄前朝小朋友們打招呼,經理打開栅欄,當玩偶們進來,林知繹和一衆家長被員工請到休息區坐下,正好電話響起,林知繹一邊從玩偶服的夾縫中和卷卷揮手,一邊拿起手機接電話。
音樂聲響起,林知繹聽不見電話裏徐楊的聲音,只好走到離早教班七八米開外的地方,捂住左耳,“你再說一遍,剛剛沒聽清。”
“哦,就是重安的事,陳彥朗想把五年的合約改成一年一簽。”
“你直接和他爸溝通,不用事事都經過他。”
“也是,他就是仗着他爸的威風。”
林知繹又和徐楊聊了一會兒公司的狀況,徐楊提到醫療産業的事,林知繹想了想:“等最近的事情忙完,就可以開始籌備了。”
“好嘞,知繹,你下午來公司嗎?”
“嗯,大概兩點多到。”
徐楊挂了電話,林知繹轉過身往早教班走,他忽然想起卷卷不能靠近那些毛絨材質的玩偶,剛想上去把卷卷抱開,可在混亂中找了半天,也沒有看到卷卷的身影。
他讓經理關了音樂,讓所有穿玩偶服的人都出去。
只剩下十幾個小孩,裏面沒有卷卷。
沒有卷卷。
林知繹感覺自己的腦袋“嗡”的一聲,他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讓經理調出監控,一幀一幀地仔細查看,終于發現,八分鐘前,有一個穿白色運動服的人,跨過栅欄,混進人群中,抱走了被擠到最邊上的卷卷。
商場的員工迅速趕了過來,給林知繹指明了路線:“林先生,那個人抱着孩子從三號門出去的,坐上了一輛黑色奔馳車,車牌號是688J,出了停車場,車子是朝南開的。”
林知繹立即報警,把情況一一彙報,警察聯系交警部門,檢查商場附近路段的監控,尋找員工描述的那輛黑色奔馳車。
“車輛最後出現在富洋街,随後進入了馥麗園小區。”
那是顧念曾經住過的房子。
林知繹向警察說明了情況,表示有一個兩歲且身體虛弱的孩子在對方手裏,不能輕舉妄動。他慌亂地往外跑,邊跑邊撥通了林衍德的電話,可是林衍德沒有接,他只好打給周淮生。
恐慌和愧疚瞬間襲來,他強忍着哭腔說:“周淮生,卷卷在我爸手裏,我爸住在馥麗園18號,對不起,你快過來。”
周淮生或許什麽都做不了,但林知繹此時很需要他。
林知繹再次打給林衍德,林衍德竟然很快就接通了,他的聲音沙啞,瘋癫又得意,“我就知道你很快就會打過來,怎麽樣?當董事長的感覺怎麽樣?”
“你把我孩子帶到哪裏去了?”林知繹怒吼道。
“就在家裏啊,哦,我的小孫子在玩玩具呢,他和你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一樣惹人疼,我讓你聽一聽他的聲音。”
林衍德往某處走,林知繹只聽見卷卷的哭聲越來越大,他猛地捶了方向盤一拳,威脅道:“林衍德,你敢動我孩子!你敢動我孩子一根汗毛,我會讓你死得很慘!”
“我已經被你弄得身敗名裂萬劫不複了,林知繹,你知不知道,你像這個孩子這麽大的時候,我就想掐死你了,你就不應該出生,你媽看不起我,你外公一家都看不起我,我對你媽那麽好,好到連自尊都不要了,最後我得到了什麽?只得到你們所有人的白眼,連你都看不起我,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天,就是你媽停止呼吸的那一天……”林衍德笑了起來。
林知繹一路飛馳,到了馥麗園18號。
他一下車就沖上去踹門,“林衍德!你有本事沖我來!”
林衍德打開門,懷裏抱着卷卷,卷卷哭得臉都漲紅了,拼命地朝林知繹伸手。
可林衍德手裏拿着刀,一把鋒利的不鏽鋼水果刀。
刀尖指着卷卷,林衍德說:“兩件事,先去警察局撤案,再和媒體澄清道歉,做完了,我就把孩子還給你。”
“好,我現在就打電話。”林知繹顫抖着把手機拿出來,撥通了號碼,“喂,您好,我是之前報案的林知繹,我想撤案,對,那個故意殺人的案子,我要撤案,沒有什麽原因。”
林知繹一邊打電話,一邊用餘光掃着林衍德,他知道,林衍德的要求絕不止這兩個,他不能聽之任之,後患無窮。
撤案的電話結束,林衍德看起來放松了一些,微微調轉了刀刃的方向。
“底下做什麽?”
林衍德催促他:“找媒體。”
“好,這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做完的,孩子有哮喘,這裏許久沒有人打掃了,灰塵很多,我求你不要待在這裏。”
“別廢話,快點!”
林知繹只好撥通了一個媒體朋友的電話,還沒說話,卷卷先劇烈地咳嗽起來,臉很快就漲紅了。
哮喘發作了,林衍德也吓了一跳,生怕這孩子死在自己手上,他往後退,沒注意到手上的刀已經慢慢下垂,刀尖也不再指着孩子。
卷卷需要立即服藥。
“卷卷!”林知繹一秒也等不及,立即沖上去用手擋開刀尖,然後奪走卷卷,再猛地擡腳踹在林衍德的膝蓋處,林衍德雖然上了年紀,反應力慢了半拍,但也不是沒有防備,他死都沒有松手,揪住了林知繹的後領,他的膝蓋被踢中,一時沒有站穩,倒地時,林知繹被他拽得向後倒,後腦重重地撞在地上。
劇痛,炸裂,天旋地轉,白茫茫一片中有點點色彩在浮現。
林衍德的刀懸在他眼前,即将落下。
“一起死,一起下去陪你媽!”
不可以,他不能死。
林知繹用手握住刀尖,然後找準機會翻了個身,逃出了房子。
卷卷的哭聲已經變得微弱,林知繹往車子的方向跑,車上的随身包裏有哮喘藥。
剛跑到車邊,林衍德就追了上來,他已經發了瘋,喪心病狂不顧一切,他現在只想同歸于盡,他追到車邊,林知繹正在車裏翻找哮喘藥,後背露在外面。
林衍德沒有說話,蹑手蹑腳地走過來,正準備往下刺的時候,有人沖到了林知繹的身後。
利刃紮進皮膚,血把周淮生的棉服浸成駭人的紅。
林知繹被推進車裏,周淮生關上車門。
他把林衍德按在車門上,一拳又一拳地往林衍德的臉上砸,每一拳都下了狠手,好像後背的傷口不複存在,林衍德的血從嘴角流出來,滑到車窗上。
那一瞬間,林知繹的頭腦是空的,有很多畫面從白色變成線條,亟待連成畫面,可卷卷的哭聲驚醒了他。
他翻找出哮喘噴霧,打開瓶蓋,按壓閥門,藥液變成霧狀往卷卷的嘴裏噴,卷卷的臉色已經發紫,幸好很快就有了好轉。
他手上的血把哮喘噴霧染成紅色,車窗外林衍德已經倒在地上,周淮生強撐着打開車門,俯身進來抱住車裏的兩個人。
再然後,警笛聲越來越近。
得救了。
林知繹終于卸下力氣,他抱着卷卷,把臉埋在周淮生的懷裏,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阿淮,阿淮……”
周淮生摸了摸他的頭發,哄道:“沒事了,知繹,沒事了。”
救護車很快到來,周淮生被搬到擔架上,林知繹寸步不離地跟着他,握着他的手,周淮生臉色蒼白,問:“卷卷呢?”
“卷卷已經醒過來了,一位女警察在照顧他。”
急救措施結束,周淮生暫時沒有大礙,醫生給林知繹包紮了手上的傷,然後給他讓了位置,林知繹的眼淚還沒有流完,周淮生用手背幫他擦了擦,“你得過去抱抱他,他這個時候需要你的信息素安撫。”
林知繹連連點頭,“我馬上就去。”
他嘴上這樣說,可眼神還是停留在周淮生身上,周淮生摸摸他的臉,忽然問道:“還有一個卷卷呢?”
林知繹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他握住周淮生的手,哭着說:“我也沒事,阿淮,我好像想起來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慢慢地在我腦海裏有了輪廓。”
周淮生眉頭微蹙,看起來并不是很為林知繹高興。
周淮生的眼神晦暗不明,好像藏着很複雜的心事,他趴在床上,本來想望向另一邊,可林知繹不許他動,還俯下身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
親完了林知繹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害羞,車子一停,他就沖下車去找卷卷了。
混亂結束,林衍德被逮捕歸案,梁遠山和田敏堯也被傳喚。
鼎盛集團的諸多鬧劇占了望城三天的頭版頭條,各大媒體蜂擁在大樓門口,但徐楊以負責人在醫院休養為名,一律拒絕采訪。
股東大會在一月二十日下午三點正式召開,繼承林衍德和顧念二人所有股份的林知繹當仁不讓地成為了鼎勝的第一大股東,任董事長。
他在大會上宣布了拓展醫療産業的構想,并對方案進行了解讀,該議程得到了廣泛的讨論,最後順利通過。
開完會的林知繹還是沒有接受采訪,他從後門離開,驅車去了醫院,周淮生還沒有完全康複,住在高級病房裏,林知繹推門進去,二話沒說,就脫了外套和鞋子,爬上了床,鑽到周淮生的懷裏。
“知繹——”
“別說話,我困了。”林知繹用臉頰蹭了蹭周淮生的肩頭。
他睡了很沉的一覺。
夢裏他來到雁蒙山下,一轉頭就看見了雁蒙村村頭的大石頭,小全被他母親帶着從鎮上剪頭發回來,小全很不滿意這個發型,氣鼓鼓地走在前面,路過診所,有老爺爺拄着拐棍走出來,搖搖晃晃地差點摔倒,周淮生連忙出來扶住他。
周淮生擡起頭,看到了林知繹,他朝林知繹笑了笑,“怎麽又跑出來了?進來玩。”
畫面一轉,是周淮生帶着他一間間地找出租屋。
接着是發情期的時候,他把周淮生的衣服全堆在床上,圍在自己四周,築巢一樣地把自己裹起來,等周淮生回到家,他才委委屈屈地爬出來,哭着說:“阿淮,我都等你好久了。”
最後是一束很耀眼的燈光,在類似酒吧的地方,玻璃杯裏有方形冰塊,酒很滿,包廂裏沒有人,他躺在沙發上,撥通了周淮生的號碼。
林知繹猛地睜開眼。
周淮生連忙擡起身子,輕聲詢問:“知繹,你怎麽了?”
林知繹拼命往被子裏鑽。
“到底怎麽了知繹?”
林知繹縮在被子裏,心髒起伏不平,什麽都想起來了,他到底要不要告訴周淮生,有了卷卷的那天晚上,從來都不是喝醉和被強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