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兩年後。
卷卷一放學就被保姆接走,送去了鼎勝,林知繹還在開會,不在辦公室,卷卷就一個人背着小書包坐電梯下樓,準備去工程部找周淮生。
他在鼎勝早就輕車熟路,秘書姐姐幫他按了電梯,陪他一起到四樓,小金正好從經理辦公室出來,看到卷卷立即迎上去,蹲下來跟他打招呼:“你好呀,卷卷小朋友,你今天穿得好可愛。”
卷卷腼腆地回答:“叔叔好。”
他一路小跑着去周淮生的辦公室,繞過辦公桌,直接抱住了周淮生,“爸爸!”
周淮生被他吓了一跳,放下手裏的文件,笑着把他抱到腿上,幫他把小書包拿下來,“今天放學這麽早?”
“不早呀。”卷卷拿起周淮生的鼠标點了點,又無聊地仰起頭讓周淮生陪他玩。
周淮生剝開一只橘子,放到卷卷手心,“卷卷今天在課上學了什麽?”
“拼音,很簡單的,陳阿姨早就教過我了。”
“卷卷好棒。”
卷卷吃了一口橘子,被酸得整張小臉都皺了起來,他塞進周淮生嘴裏,十分孝順地說:“爸爸吃。”
周淮生倒不嫌酸,一邊吃一邊問卷卷:“小爸爸呢?”
“在開會。”
“哦,”周淮生現在除了負責檔案室的資料管理,還開始負責一些工程項目的招投标工作,所以比以前忙了些,他要把卷卷放到旁邊,“卷卷去旁邊玩一會兒。”
卷卷卻摟住周淮生,粘在他身上,小聲說:“不要。”
周淮生覺得奇怪,“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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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卷用講悄悄話的語氣,對周淮生說:“爸爸,你不要和小爸爸吵架了,好不好?”
周淮生一愣,“沒有啊,我們什麽時候吵架了?”
卷卷扁了扁嘴,“我都看出來了,小爸爸都不理你了。”
周淮生笑着問:“你怎麽看出來的?”
“你們昨天晚上看電視的時候都不說話,也沒有抱抱,今天早上小爸爸只吃了一片面包,連煎雞蛋都沒有吃。”卷卷認真地回答。
孩子遠比他們想象得更加敏感細心,周淮生揉了揉卷卷的頭發,把他攏到懷裏,“我們沒有吵架,卷卷放心,是爸爸做錯事惹小爸爸生氣了,爸爸今晚就道歉,好不好?”
卷卷想了想,“好吧,反正你們不可以吵架。”
他把手伸到周淮生面前,“拉勾勾。”
“好,拉勾。”周淮生勾住卷卷的小指。
卷卷從周淮生的腿上跳下來,又跑到小金的身邊玩去了,小金的桌子上擺了很多動漫立牌,最吸引卷卷的注意,他把卷卷抱到自己腿上,指着各種立牌給卷卷講解。
快到下班的時候,周淮生帶着卷卷去十八層,林知繹正在和市場部經理談話,周淮生就和卷卷坐在外面的小沙發上等着,年輕職員離開的時候,都過來跟卷卷打招呼,卷卷現在也不認生了,就像小吉祥物一樣,乖乖和大家招手。
等十八樓的人都走光了,卷卷歪倒在周淮生懷裏,跟他講幼兒園發生的事情。
又過了十幾分鐘,門霍然打開,市場部經理挨了一頓批,喪着臉走出來,和周淮生點頭示意之後就匆忙離開了,卷卷跑進辦公室,撲到林知繹懷裏,“小爸爸,你餓不餓?爸爸說晚上去吃披薩。”
林知繹望向門口,等周淮生走進來,他就收回視線,沖卷卷彎起嘴角,“好呀。”
他牽着卷卷走出辦公室,全程沒有看周淮生一眼,周淮生把林知繹的外套和手機拿上,關了辦公室的門追了上去,一進電梯,他就摟住了林知繹的腰,把他圈在懷裏,“還生氣呢?”
當着孩子的面,林知繹沒有掙紮。
“我知道錯了,知繹,那天我說話語氣太沖,惹你傷心了,原諒我好不好?”
“你真的知道錯了?”林知繹冷眼瞥他。
周淮生抱緊他,“真的。”
卷卷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兩個人,林知繹一猜就猜出來小家夥的心思,他不想讓孩子難過,于是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卷卷大功告成,他一手牽着林知繹,一手牽着周淮生,蹦蹦跳跳地往車上走,
周淮生開車去了卷卷最愛吃的一家西餐廳,吃完之後回到家,周淮生給卷卷洗了澡,小家夥被浴巾卷成小美人魚的樣子,林知繹接過來,幫他穿睡衣。
卷卷甩了甩頭發,問林知繹:“小爸爸,我明天可以去鐘叔叔家裏玩嗎?”
“可以啊,我馬上打電話給鐘叔叔問他明天有沒有空,”林知繹幫卷卷系好紐扣,笑着問他:“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弟弟的嗎?”
“不喜歡弟弟,弟弟不乖,”卷卷有些委屈,“但是鐘叔叔會用彩紙折小狗,小爸爸,我可以學了之後送給你。”
“謝謝寶貝。”林知繹親了親他。
周淮生把浴缸的水放掉,轉身問:“那個小家夥還鬧騰呢?”
“皮死了,陸謹承頭都快炸了,也是奇怪,鐘晔那麽溫柔的人,怎麽生出來那麽鬧騰的孩子?可能随了陸謹承吧。”
周淮生笑了笑。
林知繹說完話後意識到自己剛剛态度太好,很快又板起臉。
和鐘晔通完電話,林知繹就去兒童房裏哄卷卷睡覺,“鐘叔叔說明天要給你做小蛋糕吃。”
卷卷很開心。
林知繹提醒他:“如果弟弟太鬧了,卷卷可以去找鐘叔叔。”
陸謹承的兒子是個小混世魔王,連陸謹承都拿他沒辦法,林知繹生怕卷卷在那邊被欺負。
卷卷很是苦惱,“弟弟總是要把他的玩具送給我,我不要,他就哭。”
“因為弟弟把你當好朋友,他想要和你分享,但是他又不知道該怎麽說,他還小,才一歲多。”
“弟弟只會喊爸爸媽媽,笨笨的。”
林知繹噗嗤一聲笑出來。
過了很久,卷卷又說:“我喜歡鐘叔叔,但是不喜歡弟弟。”
“卷卷不能當着弟弟的面說這個話哦。”
“好吧,”卷卷歪着頭說:“小爸爸晚安。”
“卷卷晚安。”
林知繹關了兒童房的燈,一出去就和剛走到樓上的周淮生迎面撞上,林知繹想要回房,卻被周淮生拉住,周淮生把他困在卧室門邊的牆上,低聲道:“我知道你沒原諒我。”
他靠得很近,聲音誠懇裏帶着暧昧。
因為他知道林知繹沒有真的生氣,也談不上什麽原諒。
只是一個很小的矛盾。
事情發生在兩天前,林知繹做完假性标記手術剛滿半年,他的各項指标都恢複正常,信息素值也很穩定,六個月裏只來了一次發情期,且只持續一天半就結束了。
這天周淮生陪他做完檢查,坐進車裏,林知繹反複看了看報告單,忽然對周淮生說:“等信息素值再低一點,我們就可以給卷卷再生個妹妹了。”
他本來也就是順口一提,并沒有放在心上,不料周淮生直接回他:“不可以,再低都不能生。”
林知繹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心情陡降,“你什麽意思?”
“主客觀條件都不允許,生孩子太傷身了,而且你也不能保證下一個孩子不會像卷卷一樣體弱多病,另外,你也沒有時間,鼎勝根本離不開你——”
林知繹打斷他,“是,主客觀條件都不允許,是我癡心妄想了。”
“知繹,我不是這個意思。”
林知繹哪裏不明白周淮生的話,那話裏滿滿的都是關心,他都懂。
其實他也沒有真的想要二胎,可是周淮生的話就像無形之中在他們倆之間增加了很多道關卡,明明這些年周淮生為了他頂着壓力來鼎勝工作,他為了周淮生做了假性标記手術,兩個人都在付出,明明那麽相愛,可周淮生脫口而出就是一句“主客觀條件都不允許”。
就好像又回到了最開始兩個人差距甚遠的階段,這幾年彼此的努力都被輕飄飄地抹殺了。
一盆冷水澆下來,林知繹莫名就多了幾分委屈。
“知繹,別生氣。”
林知繹推開周淮生的手,扭過頭,沉默地望着車窗外。
“回家吧。”他說。
林知繹沒有刻意地冷戰,但他确實興致不高,陪卷卷看動畫片就頻頻走神,晚上睡覺時還不準周淮生碰他,賭氣威脅道:“你還敢靠近我?不怕我逼你生二胎了?”
“怎麽還鬧脾氣了?”
“誰跟你鬧脾氣?”
周淮生笑着從後面摟住他,吻住林知繹的頸側,林知繹很快就要沉淪,可理智告訴他這樣就繳械投降實在太丢人,他推開周淮生,鑽進被子裏,氣呼呼地睡在床邊,周淮生無可奈何,只能幫他蓋好被子。
一冷戰就是兩天,今晚在卷卷的催化下,兩個人的關系終于有所緩和。
此時,周淮生眼神懇切地問:“真的不理我了嗎?”
林知繹擡頭看了他一眼。
“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好不好?”
林知繹還沒想好怎麽回答,周淮生就把他抱住了,溫聲問道:“這麽多年了,你難道還懷疑我對你的感情嗎?”
林知繹沉默地搖了搖頭。
“再生一個,不僅損傷你的身體,還不能保證這個孩子百分百的健康,我不想看你受苦了,知繹,讓你做假性标記手術,已經是我最大限度的讓步。”
林知繹總是很輕易地被順毛,他緩緩伸出手,抱住了周淮生,控訴道:“我只不過提了一句,你就突然很大聲地拒絕我,我聽了當然會委屈。”
周淮生捧着林知繹的臉,“是,我沒有控制好說話的語氣,讓我的寶貝委屈了。”
“我又不是真的有多想生二胎,我就是看到報告單很高興,想到我們可以不用那麽受信息素的控制了,我現在也不是什麽優級omega,生理上的鴻溝已經沒有了,就算再生一個,寶寶也不會像卷卷那樣依賴信息素,我就是想一想,也沒有說真的要生,你兇我幹什麽?”
周淮生用指腹輕輕擦去林知繹臉上的眼淚,“對不起。”
林知繹把臉貼在周淮生的頸窩處,悶悶地說:“反正你不可以兇我了。”
“我哪裏舍得?”周淮生揉了揉林知繹的卷發,軟聲道:“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林知繹也開始反省自己的問題:“阿淮,我總是很容易生氣。”
“我就是你的出氣筒,你想怎麽樣都可以,怎麽樣我都會哄你的。”
他俯身含住林知繹的唇,把他壓在牆上吻了很久,等到林知繹微微腿軟了,又将他打橫抱起去了主卧。
單方面的冷戰就此消融。
從雁蒙山下初相見到如今,已經快七年,期間歷經波折,福禍相依,周淮生看着身下的林知繹,只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如白駒過隙。
但七年之癢不無道理,二十八歲的林知繹成了望城最負聲譽的年輕企業家,年輕英俊能力過人,他和一個普通beta結婚生子的新聞也不胫而走,成了商界茶餘飯後的話題,原本林知繹想要保護孩子,面對采訪總是态度強硬,閉口不提,可他的沉默卻被一些人誤解為難以啓齒,更是趁此尋找上位之機。
比如林知繹參加宴會時,總是有一群人圍在他身邊殷勤獻媚,其中有alpha有beta,甚至連omega都有,除了這群別有用心的,林知繹最近合作的一個公司負責人也對他頻頻示好。
宴會上,那人噴了帶有侵略性的alpha特制香水靠近林知繹,說了許多表明心意的話,林知繹雖然信息素值降低,但還是有些不适,幸好盛家晖幫忙攔了下來。
“我之前就擔心這個。”盛家晖把林知繹扶到休息區,然後拿了瓶礦泉水給他。
“什麽?”林知繹揉了揉太陽穴。
“本來就有多少人想爬上你的床,在他們知道你的另一半是個資質普通的beta之後,他們就會覺得自己的勝算更大了。”
林知繹冷笑兩聲,“無聊。”
“我送你回去?”
“陪你喝點,”林知繹拿來兩只酒杯,遞給盛家晖一只,“盛總,你怎麽還是孤家寡人?”
盛家晖笑了笑,“不帶這麽紮心的。”
“去年不是說談了一個,有結婚打算的嗎?”
“是啊,有結婚打算,但沒走到打算的那一步。”
林知繹疑惑道:“為什麽?”
“不合适,談着談着就沒意思了。”
“什麽才是合适的?”
“我還是很抵觸結婚,雖然看着你和淮生很幸福,但我走不到那一步,還是孤家寡人比較自由,”盛家晖轉頭看着林知繹,淺笑道:“可能還是沒遇到那個讓我想結婚的人。”
林知繹沒有注意到盛家晖的眼神,他和盛家晖碰了杯,“自由也很好,開心就好。”
“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和他在一起這麽久了,不會膩嗎?”
“不會啊。”
“你們會吵架嗎?”
“偶爾,但都算不上吵架,大部分都是我恃寵而驕。”
“周淮生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你們倆很合拍,不過,你也不能太恃寵而驕了,往後還有好多年呢,小事上欺負欺負算作情趣,大事上就容易變質了。”
林知繹想了想,“也是。”
回到家後,他主動給周淮生泡了杯茶,又抱住周淮生親了又親,周淮生被他搞得很懵,問他怎麽了,林知繹又不說。
工程部辦公室這兩天新來一個剛畢業的小omega,名叫許含棠,他性格比較內向,不太敢和周圍人溝通,周淮生看他一個人坐在那裏慌張無措,便主動過去和他說了說話,跟他講了工程部的工作職責。
許含棠一下子就對周淮生充滿了信任,尤其是當他第一次複印材料就錯得一塌糊塗時,周淮生沒有責罵他,而是耐心地告訴他工程部的施工材料順序如何,許含棠瞬間感動得眼淚汪汪。
而且他連續兩天觀察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周淮生總是很晚去,每次許含棠都吃完了,周淮生才拎着飯盒,拿給食堂的師傅加熱,然後一個人走進隔間。
周淮生和其他人也都是正常交情,看不出和誰更熟絡,但他卻悉心地指導自己,許含棠更加感動,他回家做了兩盒甜品,第二天刻意遲了十分鐘去食堂,正好趕上周淮生進來。
等周淮生拿着熱好的飯盒坐下,他就鼓起勇氣走過去。
“周哥,我做了點甜品,你嘗一嘗吧,謝謝你這兩天對我的幫助。”
周淮生一愣,連忙站起來,“不用不用,你剛來,很多東西不熟悉,我本來就應該幫你。”
“你、你收下吧,你嘗嘗看口味,如果你喜歡吃的話,我明天還可以帶給你。”
許含棠放下甜品盒就準備離開,一轉身就看到身後站着一個穿着煙藍色襯衣和黑色西褲的人,那人個子高挑,倚着隔間的門框,眼裏含笑,一手悠閑地插在西褲口袋裏,他相貌極佳,漂亮到讓人不敢直視,許含棠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工程部還有一個沒吃完的同事一轉頭就看到這番修羅場,連湯都趕不上喝了,一抹嘴就沖上來把許含棠帶走,“林董,您慢用。”
許含棠震驚地望向同事,腳步淩亂地出了食堂。
周淮生連忙走上來向林知繹解釋,“知繹,你別誤會。”
林知繹當然不會誤會,就像周淮生說的,這麽多年了,他還不知道周淮生是什麽樣的人嗎?
如果是以前,他還是要擺點譜,撅着嘴讓周淮生哄他兩天,可自從聽了盛家晖的話,他覺得自己确實不能太恃寵而驕,沒必要的醋不用吃。
他拍了拍周淮生的手,“我沒誤會啊。”
周淮生沒有收到熟悉的白眼和酸話,将信将疑地問:“真的?”
“當然了,有什麽好誤會的?剛入職場很容易對幫助自己的前輩産生好感的,正常心理,又不是真的喜歡你。”
“是。”
林知繹這麽通情達理,周淮生倒是有些不習慣,他坐下打開飯盒,把筷子放到林知繹手上,林知繹神色從容地開始吃午飯。
周淮生愣了許久,心裏卻漸漸不是滋味起來。
怎麽,一點都不吃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