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番外一

【周淮生獨自帶娃的那段日子】

周淮生抱着卷卷回到出租屋的時候正值嚴冬,冷風洶洶而來,如利刃一般,仿佛要穿進襁褓巾去刺傷孱弱的小生命。

卷卷在保溫箱裏待了二十三天,等醫生評估他各項生命體征正常、可以正常喂養之後,周淮生才把他接回家,出醫院時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整袋的藥、奶粉奶瓶和尿片,天實在太冷,周淮生怕孩子凍着,想了想還是站在路邊打了一輛出租車。

可剛回到家,房東就過來催他交房租,還提醒他下個月要漲房租,周淮生懷裏抱着孩子,無奈地請求:“孩子剛出生,要用錢的地方實在太多,您能不能寬限我兩個月?”

房東卻毫不留情面,直言道:“你如果早說有個這麽點大的孩子,我都不會把房子租給你,夜裏孩子哭哭啼啼的吵到了周邊,有人來投訴,這個責任是你承擔還是我承擔?”

原本工作攢的錢已經在醫院花了大半,這邊的房租又要漲價,周淮生心身俱疲,他把孩子放到床上,然後把這個月的房租交給房東,說:“我月底搬出去。”

“行。”房東拿錢便離開了,還不忘叮囑他:“這房子隔音不好,樓下還有個高考生,你反正注意一點。”

周淮生想算一算自己身上還剩多少錢,可卷卷忽然哭出聲來,周淮生沒有經驗,抱着哄也沒有用,沖了奶粉送到小家夥嘴邊,卷卷一個勁地哭,躲着奶嘴不肯喝。

可能是小家夥離開醫院的時候剛在護士的幫助下喝過奶粉,現在并不餓。

周淮生束手無策地看着漲紅了臉的卷卷,餘光瞥到衣櫃裏林知繹的衣服,他立馬拿過一件林知繹的大衣,裹住卷卷,被林知繹甜味的信息素包圍着,卷卷聞到安全又熟悉的味道,哭聲瞬間小了許多。

周淮生一陣鼻酸,“你也想他了是嗎?”

他摸了摸卷卷的頭發,輕聲道:“他一定是有苦衷的,他會回來找我們的。”

卷卷哭聲漸止,沒幾分鐘就睡着了。

周淮生開始打掃衛生,拿抹布把出租屋裏的每一個角落都擦拭幹淨,其實已經很累了,但他沒法停下來,一停下來就會想到林知繹,想到在病房門口,林知繹一臉的漠然,眼神裏全是憎恨和厭棄,他讓他們滾,好像從未愛過。

周淮生真的想不通,從懷孕到七個月,林知繹明明說過無數次期待,構想過無數次未來,他們相擁着入眠的時候,林知繹還把周淮生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說:“好開心,我們現在是一家三口了。”

一轉眼就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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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裏氣味太重,對孩子不好,而且夜班多,工作時間不穩定,周淮生只能辭去工作,臨走時經理給了他一個裝了兩萬塊錢的信封,周淮生愣住:“這是什麽錢?”

這錢都是很久之前林知繹給經理,讓經理想辦法貼補給周淮生的,林知繹囑咐過不能讓周淮生知道,經理也不好解釋,只說:“補償金,我們酒吧的夜班比其他工作都辛苦,辭職的話都有補償金的。”

周淮生半信半疑地接過信封,說了聲謝謝。

他剛以為日子會寬裕些,第二天卷卷就因為哮喘去了醫院。

住院前兩天就花了八千多,周淮生還沒有望城的戶口,來不及報銷,就眼睜睜看着錢像流水一樣花出去。

最重要的是卷卷受苦,那麽小的孩子,不停地打針抽血,被各種冰冷的機器圍着,一邊咳嗽一邊發着高燒,眼淚都快哭幹了。

周淮生也跟着徹夜不能睡。

很多年後他回想起這一段時間,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撐過來的。

卷卷的哮喘有所好轉,周淮生辦理了出院手續,之前他打聽了各方消息,想知道林知繹現在的住址,好不容易打聽到了,他立即抱着卷卷去了林衍德的別墅,按了門鈴,表明了自己身份,保姆連忙去找了林衍德。

林衍德走出來,一臉鄙夷地望着周淮生,厲聲問他:“你想怎麽樣?”

“我可以見知繹一面嗎?”

“他不想見你。”

“我可以遠遠地看他一眼,我——”

“別想了,你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的歸宿是門當戶對的alpha,而不是你這種窮山溝裏出來的,何況還是個beta,我勸你滾遠一點,別想從知繹身上撈到一分錢。”

“我沒有想要錢。”周淮生解釋道。

林衍德不耐煩了,他喊來一群保安直接把周淮生打了出去,周淮生懷裏抱着卷卷,沒法還手,只能伏在地上護着孩子,肩背被踹得生疼。

挨了一頓揍,周淮生的心也死了大半,回到出租屋,換了外套,身上一片片的淤青他也懶得塗藥,像行屍走肉一般給卷卷沖奶粉,卷卷兩手揪着林知繹的外套,咕嚕咕嚕地喝着奶,周淮生靜靜地看着他,等奶瓶一空,小家夥逐漸進入夢鄉,周淮生也頭一歪睡着了。

五個小時,是他這個月睡過的最長的一覺。

晚上八點半,他照例被卷卷的哭聲吵醒,起來換尿片,沖奶粉,一直到夜裏他才想起來,自己一整天都沒吃東西。

忍着身上的酸疼,他煮了包方便面,一邊吃一邊算自己身上還有多少錢。

如果換房子租,錢就不夠用了。

卷卷的身體太弱,很長一段時間內都離不開人,周淮生暫時不能出去工作,他打了電話給老家的朋友,讓朋友幫忙把老房子裏值錢的幾樣東西都賣了,一個星期之後,朋友彙了七千塊錢過來,周淮生當時正在醫院買藥,借着這筆錢,他帶着卷卷搬到了石方巷的出租屋裏,那邊租金低,而且房東接受短租。

搬家很麻煩,但周淮生實在無法在這個出租屋裏繼續住下去,這裏全是他和林知繹的回憶,多待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他至今無法接受林知繹就這樣離開他了這件事,雖然他知道這大概是報應。

原本就是他酒後亂性,害得失憶懵懂的林知繹懷上了孩子,後來還因為貪戀家庭的溫暖,沒有狠心阻止,放任事态的惡化,林知繹什麽都不懂,還高高興興地摸着肚子,說要長相厮守,他應該及時止損的,卻一步步沉淪。

他們曾經無比親密過。

因為beta無法提供信息素安撫,林知繹的孕期過得很艱難,但他從來不抱怨,他只會在痛苦折磨之後,汗涔涔地鑽到周淮生懷裏,可憐兮兮地讓周淮生親他。

他那麽乖,知道周淮生上夜班辛苦,他就學着做飯,盡管每次煮粥都煮糊,但他還是努力地為周淮生減輕負擔。發情期來了也不告訴周淮生,夜裏躲進衛生間獨自忍受,周淮生一推開門,看到他的樣子,心疼到流下眼淚,其實他們一直是互相陪伴,周淮生曾經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周淮生還記得把林知繹抱在懷裏的溫度,林知繹會緊緊摟着他,把臉埋在他的頸窩處,蹭了蹭,然後甜甜地說:“阿淮我愛你,我要我們永遠在一起。”

他總是熱烈又大膽,一天能說十遍“我愛你”,周淮生每次傻乎乎地當真了。

現在後悔也來不及,孩子一出生,林知繹就醒了,離開了,留他一個人在原地。

周淮生除了恨自己,沒有其他想法。

他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出租屋,去了城市的最北邊。

等一切安頓好,卷卷躺在小床裏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四個月的卷卷已經初初有了林知繹的模樣,卷發和精致小巧的五官總是讓周淮生出神,林知繹的衣服早就沒有了信息素的殘留,卷卷沒有安全感,總是哭,哭到撕心裂肺,周淮生只能抱着哄。

二十六歲生日那天他是在醫院度過的,因為卷卷再一次哮喘發作,他連夜奔到醫院急診,兩天之後出院,經過一家蛋糕房,周淮生才忽然想起自己的生日已經過了。

六個月的時候,卷卷的狀态終于穩定下來,樓下的王嬸主動來幫忙,周淮生給了一筆錢給王嬸,然後就趕忙出去找工作了。

他先去鼎康養老社區的食堂應聘,做了将近一年,因為卷卷還太小,不能離開人,王嬸一打電話過來,他就要跟經理請假回家。

他每天都在食堂和家之間來回折騰,累得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再加上薪資一般,等到卷卷一歲半了,周淮生就辭去了食堂的工作,轉而當可以自由支配時間的外賣員,一做就是半年。

卷卷是第十個月的時候會喊“爸爸”的,那天周淮生照常在準備第二天的飯,卷卷聞到香味,歪歪扭扭地走過來,一屁股坐在廚房門口,仰頭喊了一聲“爸爸”。

周淮生切菜的動作停下,他以為是自己幻聽了。

卷卷又喊了一聲。

是咬字不太清晰的小奶音。

周淮生回過頭,難以置信地望着卷卷,卷卷咧開嘴笑,朝周淮生伸手。

周淮生此刻的心情無比激動,嗓子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簡直說不出話來,他從來沒有如此激動過,他想跑出去告訴所有人,想告訴林知繹,卷卷會喊爸爸了,他的兒子會喊爸爸了,可惜他沒人可以分享這種喜悅,他只能擦了擦手,把小家夥抱起來,哄着他再喊一遍。

卷卷把頭歪在周淮生的肩膀上,過了一會兒又軟軟地喊了一聲“爸爸”。

周淮生的心都化了。

他還是那麽小,小到坐在周淮生的胳膊上,周淮生都感覺不到什麽重量,他從四斤不到的小怪物變成了現在的白嫩團子,周淮生記得他成長過程中的每一個變化。

他在一天天地長大,會自己翻身了、會笑了、會咿咿呀呀了、長小乳牙了、會自己抱住奶瓶、會從床頭爬到床尾……一直到現在會喊爸爸。

太多值得紀念的瞬間。

周淮生無數次感嘆生命的神奇。

卷卷乖乖地坐在他懷裏,周淮生覺得他的世界都被填滿了,此生足矣。

唯一的缺憾是林知繹,某一天他把卷卷放在家裏,自己出去接了兩個遠單,再回來的時候發現卷卷不在小床裏,他心裏咯噔一下,強作鎮定地四處尋找,最後在衣櫃那一疊林知繹的舊衣服裏找到了蜷縮着的卷卷。

那些衣服已經沒了味道,但還是吸引着卷卷。

他們都用各自的方式想念着林知繹。

周淮生把小家夥抱起來,翻了翻那些衣服,回憶就這樣突如其來湧上心頭。

其實忙起來他就不會太難過了,只是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是會感到寂寞,他把林知繹留下的紙條拿出來一遍一遍地翻看,然後靠着回憶度日。

他自幼父母雙亡,在偏僻村子裏長大,從來不覺得孤獨傷人,可是遇見林知繹之後,被需要被愛過之後,孤獨忽然變得如影随形,周遭的熱鬧就像刺一樣紮到他心裏,密密麻麻地疼。

他翻出林知繹的那張字條。

——阿淮,我們結婚好不好?

他幻想着如果他當時說了“好”,會不會命運的軌跡就會因此改變,他們的故事就不會是這個結局。

當然他不知道城市另一邊的林知繹,正帶着缺了兩年記憶的軀殼茫然地活着,出院的林知繹變回了鼎勝的少東家,過着西裝革履衆人簇擁的生活,但他會失眠,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忽然想要流淚,看到小孩子會心痛,在發情期的時候會莫名想鑽進某個人的懷抱,當然他不知道原因。

很多年後,林知繹躺在周淮生懷裏,和他一同回憶起當年的經歷,聽完周淮生的話,林知繹抹了一把眼淚,摟住周淮生的脖子,整個人趴在周淮生身上,聲音裏帶着哭腔:“如果當時我陪在你身邊就好了。”

周淮生親了親他的臉頰:“這不是你的錯,知繹,不要自責。”

“可是我好遺憾,缺席了那兩年的時光,我也很想看着卷卷長大,”林知繹沮喪地說:“我明明可以很早很早就聽到他喊我小爸爸,他更小的時候一定更可愛,抱在懷裏一定軟綿綿的。”

周淮生笑了笑,“白天不醒夜裏不睡的時候還可愛嗎?”

林知繹撅起嘴,“可愛,而且如果我在,他就不會哭了。”

周淮生在林知繹的唇上印了一個吻,“是。”

“阿淮,”林知繹突然起身,他跨坐在周淮生腰上,捧着周淮生的臉,問:“下輩子還和我結婚好不好?”

周淮生笑着回答:“好。”

卷卷睡完午覺揉着眼睛出來,從欄杆的間隙裏看到沙發上抱在一起的兩個人,他連忙穿好小拖鞋,噔噔噔跑下樓,沖到林知繹懷裏,并不去管兒童房裏獨自醒來然後害怕到哭的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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