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1)

夜色漸濃,國師府以前沉寂。

院牆窸窸窣窣爬滿了各種毒蟲毒蛇,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血腥味,血腥味中又夾雜着藥香。

一名身着紫色苗疆傳統服飾的苗娘子敲着二郎腿坐在屋檐上,晃着垂落的腳,月色落在頭頂晃悠着的銀飾上,蕩起縷縷波光。

嘴角張揚的上挑,冷清的眸子眯成一條縫,得意地望着爬進院子的毒蟲毒蛇。

微風拂過,雪飛在她臉上,瞬間融化成冰涼的水珠,她擡起頭,望着漆黑的夜空,明月皎皎,星空下漸漸下起了雪。

她長嘆一聲,一縷白霧随風而去,歪着腦袋望向天牢的方向,嫌棄地撇撇嘴:“啧,少卿若是在,定會被吓到吧。”

國師的書房裏,她輕蹙眉,像是發現了什麽似的,擡起頭,一雙深邃的眼睛望向穿外。

一旁的尤琪立刻警覺起來,轉身正要出去一探究竟。

“不必。”

國師說着低下頭,繼續處理公務。

一旁的尤然看了尤琪一眼,又看看國師:“真的不管嗎?擅闖堂堂國師府,罪無可恕。”

“對方不是沖着我們來的,自然不必管。”國師漫不經心地說着,翻着手頭的卷宗。

尤然更懵了:“怎麽知道不是沖着我們來的?”

國師手頓了頓,又繼續拿起朱筆批注:“苗疆的人。”

尤然疑惑地問:“您怎麽知道?”

尤琪翻了個白眼,她這個妹妹,武藝非凡,就是腦子構造太簡單,容易被人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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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也會蠱術,蠱術師之間互相能夠感受到彼此的存在,自然知道來人是不是沖着自己來的。”

尤然驚得大張着嘴巴,随即氣鼓鼓地看着案桌旁低頭做事的國師:“這麽大的秘密你們居然瞞着我?”

尤琪汗顏,瞪了她一眼:“你腦子那麽簡單,要是你都知道了,那還算秘密嗎?”

“胡說八道!”尤然不滿地看着國師:“只要是秘密,我什麽時候亂說過一個字?你們分明是不信任我。”

“行了,還來勁了,又不是故意瞞着,是你自己太笨沒發現而已。”尤琪無奈地搖頭。

“哼!我下次有秘密也不告訴你們了!”尤然氣呼呼地扭過頭。

突然一聲巨響,國師擡頭,和尤琪相視一眼:“尤然,你去看看,不必插手。”

“是。”尤然沖尤琪擺了個鬼臉,氣呼呼地走出去。

國師府後院的一側,滿地毒蟲毒蛇像是見到什麽可怖的東西似的退去,倒在地上的苗十一不可思議的望着面前身着黑色袍子,帶着帽子的婦人。

“你,怎麽會是你?”

婦人滿臉慈祥地笑着望着她:“原來你是蟲師啊,溫少卿身邊有你這樣的人,難怪辦案如此神速。”

看着對方率先提到了溫少卿,苗十一眉頭微蹙,擦擦嘴角的血漬,從地上爬起來:“溫少卿也算幫了你的忙,你為什麽還要對她下蠱?那是什麽蠱?”

“三日蠱,你應該知道呀。”婦人雲淡風輕地笑着,她自然知道對方的目的是引導她說出來怎麽下的蠱。

于是便道:“其實解蠱很簡單,不過溫少卿挨不到明天了吧?”

**

大理寺內。

慕思雲緊緊緊攥緊手中的紙條,雪兒望着臉色瞬間陰沉,清澈的眸子驟然聚滿殺氣的人吓了一跳。

“慕師姐,怎麽了?”

慕思雲看了一眼雪兒:“苗十一那個廢物自己去送死了,混蛋!”

慕思雲立刻出門:“好好待着。”

雪兒擔心地握着手,不安地坐在已經熄滅的木炭火旁。

國師府裏,所有人都像沒聽見一樣,完全忽略後院一角的打鬥,竟沒有一個人出來。

苗十一踉跄着起身,滿臉是血,面前的婦人卻是氣定神閑,似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表情悲憫地望着她:“即使我告訴了你解蠱的辦法,你又能怎麽樣呢,還不是要死在這裏。”

說罷擡手。

苗十一被震去老遠,滿口鮮血,已經動憚不得,奄奄一息望着天上越下越大的雪,嘴角揚起。

婦人緩緩走進她,剛擡手,一把骨笛從遠處飛出,正中她的後背。

婦人踉跄一下,嘴角帶着血漬,立刻轉身逃走。

慕思雲從屋頂跳下來,仿佛仙子一般優雅,擡手,骨笛又回到手中。

苗十一扯出個笑容,無奈地嘆息:“又是你啊。”

慕思雲急忙上前,看着奄奄一息的苗十一,心疼地皺緊眉。

尤然帶着府兵出來,看着來人,立刻擡手,故意要放她們離開。

慕思雲看了她一眼,抱起苗十一縱身一躍,消失在黑夜裏。

尤然臉色鐵青,看了一眼剛才婦人離開的方向,轉身追出府去。

國師府外的街巷裏,苗十一拽了一拽慕思雲:“師姐,放我下來吧。”

“再等會兒,我馬上帶你回去,給你治傷。”慕思雲臉色比滿天白雪還要慘白。

苗十一笑着,無力地搖頭:“不用了,她用的是蠱術,傷及肺腑,我不行了。”

慕思雲突然停在原地,四下一片寂靜,雪花飄搖,寒風獵獵。

苗十一笑着,費勁地擡起身子,艱難地抱住慕思雲的脖子,親昵地靠在她肩膀上,撒嬌似的:“師姐啊,是我最重要的人。”

慕思雲眼眶通紅,無力地跪了下去,緊緊抱着懷裏奄奄一息的人,崩潰地大聲嘶吼。

獨自追出來的尤然聞聲趕來,氣喘籲籲地站在巷口望着跪在地上低頭痛哭的人,愣了半秒,踉跄着跑過來,表情愧疚地蹲下去。

苗十一擡松開慕思雲,笑吟吟地望着她:“師姐別再難過,是我自己笨,如果是師姐去找她,即便是找到解蠱的方法,我也解不了溫少卿的蠱。”

說着,從指尖爬出一只綠色的,像螢火蟲一樣的蟲子。

慕思雲滿臉淚痕,望着那只蟲子。

“傳聲蟲,它會告訴師姐……解……解……解溫少卿蠱毒的,辦法。”

話音剛落,苗十一無力地放下手,倒在她懷裏,滿天白雪落下,落在她的長睫上,她笑着,氣息斷續:“不要,不要将我的事告訴少卿,不想她不開心。”

說罷,便在慕思雲懷裏沒了氣息。

“苗……”尤然張了張嘴,滿臉淚痕看着面前崩潰大哭的慕思雲。

許久,

滿天雪花驟然停下,四周靜可聞針,肩上覆了一層薄薄的積雪,慕思雲擡頭,肩上的雪花抖落。

“都是因為我,十一是為了我才去冒險的,她知道我一定會去冒險,所以替我去了……”

尤然望着面前啞着嗓子,表情悲傷的人,着急地問:“溫少卿怎麽了?你們到底在幹什麽?那個人又是誰?要做這種事情為什麽不和我商量?!”

慕思雲望着面前憤怒的人,無奈地笑着:“你是國師的侍衛,國師中了蠱,她現在的樣子,我們怎麽相信你?”

“蠱?”尤然眉頭緊鎖。

中蠱了才失憶的嗎?可是國師自己也會蠱啊。

“那溫少卿呢?她到底怎麽了?”尤然臉色陰沉。

“她也中了蠱,只是不像你家國師那麽幸運,把別人忘了一了百了,而是中了一種名為三日蠱的蠱毒,活不過明天了。”

“……”

尤然驚得大張着嘴巴,眉頭緊鎖。

難怪之前感覺溫少卿奇奇怪怪的。

“我現在能做什麽?”尤然問。

雖然很多事還沒搞清楚,但是她現在必須幫忙。

慕思雲看了一眼懷裏的人,滿眼心疼。

小時候她從歹人手中救下苗十一,從那天起苗十一就說要替她賣命,她從來沒放在心上,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就該告訴她。

“你不必為誰賣命,救你,是希望你好好活着。”

**

“買大買小?快點啊,下注下注,下注呀~買定離手喲~”

天牢裏傳出來熱鬧的聲音,如果不是“天牢”二字如此醒目,慕思雲都要懷疑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尤然不可思議地走在前面:“好像是溫少卿的聲音。”

慕思雲跟在後面,尤然提前支開周圍的人,好帶她進來給溫少卿解蠱。

走進天牢,熱鬧的聲音越發清逸。

“哈哈啊!我又贏了,你們到底行不行哦。”

溫凝晚望着面前一堆碎銀子,她本來是想反正都要死了,把身上的銀兩輸給她們得了,正好沒事做打發時間。

誰料贏了一堆,溫凝晚無奈地攤手:“還來嗎?”

幾個獄卒掏了一把空蕩蕩的荷包,哭喪着臉望着她:“溫少卿,你這手氣也太好了吧?”

“是啊。”溫凝晚哭笑不得,她怎麽不記得自己運氣那麽好了。

“再來一把,我全賭上,你們随意。”溫凝晚說着開始搖骰子。

随即一臉壞笑,挑眉看着還有銀兩的兩個獄卒:“買大買小?”

尤然和慕思雲走進來:“……”

什麽鬼?!賭場開到天牢裏來了?

“小!”

“大!”

“好!”溫凝晚調皮地壞笑着:“确定了嗎?要開了喲。”

兩個獄卒緊張的吞口水,旁邊輸光了的人七嘴八舌地給她們出主意:

“賣大,絕對贏!”

“不!買小!剛剛那把就大了,我的直覺特別靈,聽我的!”

“你的直覺靈,你還都輸光了?!”

溫凝晚樂呵呵地看着她們,頭又開始痛了,都痛一晚上了,她眉頭緊蹙,聲音有些顫抖:“快點啊,落定無悔。”

尤然汗顏,望着那中間的人,一腳踩在凳子上,手中的骰子搖得叮當響,哪裏像一個将死之人?

“開!”溫凝晚忍不住人捧腹大笑:“我又贏了!”

說着把桌面上的銀兩全部抱到自己面前,得意地坐下去:“牢頭姐姐,你要是不臨時改就贏了。”

“咳咳!”尤然走上前來。

幾個獄卒吓了一跳,立刻起身朝她行禮:“大人,我們只是……”

“是我拉她們和我玩的。”溫凝晚笑嘻嘻地看着尤然。

一旁的慕思雲無奈地望着她:“你還真是有興致啊。”

“嘿嘿。”溫凝晚起身,看了一眼贏了的銀兩:“這些都拿去分了吧。”

牢頭愣了一下,一下失而複得,有些沒反應過來。

溫凝晚轉身朝自己的牢房走,獄卒開心地連連道謝:“多謝大人賞賜,多謝大人賞賜。”

尤然表情嚴肅地看了一眼牢頭:“好好守着,不許任何人進來。”

說罷便跟着進了長廊盡頭的牢房。

溫凝晚跟回家似的,自己打開牢門進去,在一張老舊的桌旁坐下,看着進來的人一副招待客人的模樣。

“請坐。”

慕思雲擡手捂着鼻子,心疼地望着面前這個像白瓷瓶一樣易碎的人,和當下的環境格格不入:“這條件也太差了。”

溫凝晚看了一眼四周,聳聳肩:“還行,至少還有張桌子。”

“溫少卿,為什麽不告訴國師?”

溫凝晚心中一怔,看着表情悲傷的尤然愣了一下,又看向慕思雲。

“她知道了。”慕思雲道。

溫凝晚深呼一口氣,笑嘻嘻地攤手:“你家國師不就是一個始亂終棄的爛人嗎?我告訴她有什麽用?說不準她還以為我又有什麽陰謀了呢?”

“大人!”尤然緊蹙着眉,卻無從狡辯。

溫凝晚低頭咯咯咯笑起來。

兩人相視一眼,一頭霧水的看着發笑的人。

溫凝晚擡眸,歪頭笑着:“所以你們來幹什麽?送我最後一程嗎?也來得太早了吧,我現在還不想死,至少等到天亮吧。”

“你死不了。”慕思雲在她身邊坐下,抓起她的手放在桌上,掏出一把匕首就要紮下去。

“不要!”溫凝晚吓得地立刻伸手擋着自己的手,滿眼幽怨地看着她:

“幹什麽?”

“解蠱。”慕思雲說着拉開她的手,溫凝晚着急地搖頭:

“不行!”

尤然扶額,走過來按住溫凝晚,抓住她又伸過去的手,目光堅定地看了一眼慕思雲。

“動手吧。”

“不要!你們幹什麽?啊……”

溫凝晚痛得啊啊啊大叫,桌下腳不停踹着在她手腕上劃了一刀的慕思雲。

“混蛋!痛啊……好痛啊啊啊啊……”

尤然眉頭緊蹙,擡手。

慕思雲不可思議地望着暈倒靠在她身上的溫凝晚,又看看尤然。

尤然聳聳肩:“我的耳朵都要廢了!”

慕思雲點點頭,接着專心給溫凝晚解蠱。

苗十一提前在身上藏了傳音蟲,故意讓對方覺得她毫無威脅,并且說出解蠱的方法,蟲子會記下蠱術師的話,然後把蠱術師的話傳給同樣是蠱術師的慕思雲,由慕思雲解蠱。

望着臉色慘白地躺在草席上的溫凝晚,慕思雲垂下頭,苗十一計劃好了一切,卻唯獨沒有計劃怎麽全身而退。

尤然擡手拍拍她的肩,慕思雲擡眸,扯出個笑容來。

天剛亮,溫凝晚便被外面的聲音吵醒。手腕上火辣辣的痛感就越發強烈。

她擡了擡眼皮坐起來,望着自己手腕被包紮好,又看看靠在桌上睡着的兩人,調皮地笑着蹑手蹑腳地下床走到她們身邊。

“啊!”

兩人吓一跳險些摔倒,溫凝晚看着狼狽的兩人,忍不住笑起來:“還武林中人呢?這麽不禁吓。”

尤然扶額,無奈地深呼一口氣。

慕思雲擡手握住她的脈搏,點頭:“嗯,解了。”

溫凝晚擡手摸摸手腕,又看看慕思雲:“蠱毒解了?”

“解了。”慕思雲說着起身,看了一眼進來的人。

刑部熊大人愣了一下神,之前國師就來帶過人,她的親信在,所以也沒有追究。

“溫少卿,走吧。”

溫凝晚一頭霧水:“去哪兒?”

“陛下命我來帶你。”

溫凝晚點點頭,慕思雲看了一眼身邊的尤然:“怎麽回事?你家國師什麽打算?”

尤然搖頭,走出天牢,看着遠去的人,尤然問:“你之前說國師中了蠱術,所以才忘了溫少卿,所以要怎麽解蠱?”

慕思雲看了她一眼:“靠近她的時候我發現,她身上的蠱和蠱術師命格相連,如果蠱術師死了,她的蠱自然就解了。”

“那個害了苗十一的人?”

慕思雲點頭,深呼一口氣轉身離開:“看樣子控制你家國師的人,和蠱術師也并不是毫無間隙,這樣一來,對方一定會保住蠱術師的性命。”

尤然臉色陰沉,冷哼一聲:“我這就去把她抓出來,弄死她!”

“……”

慕思雲嫌棄地看着怒氣沖沖離開的人,昨晚暴露了,怎麽可能還在國師府等着你去殺?

**

溫凝晚低頭摸着傷口,使勁眨了眨眼睛,感覺有點看不清楚,頭也疼得厲害。

該不會是還沒解蠱吧?溫凝晚擡頭看了清白的天空,已經過了三天,沒死,那就是解了才對啊。

禦殿外面,上朝的大臣們小聲地寒暄着,大将軍看着國師走上前。

“國師對樊府的案子有何看法?”

國師餘光瞥了一眼身邊的人,一言不發邁步走進禦殿。

大将軍嘴角抽了一下,這個人可是出了名的狠,昨晚抓了溫少卿,她居然什麽也沒做,莫非真的想要魚死網破不成?

大将軍又跟上去,看了一眼身後的其他大臣,壓低聲音:“我們各自退一步,我可以不管溫少卿的事,任你想怎麽辦就怎麽辦,你也放我女兒一馬。”

這時身後傳來木質機械的聲音,衆人一臉驚訝,行動不便的齊王居然來上朝了,看來是真的有大事發生了。

或許是溫少卿,又或許是樊家的案子。

陛下走進禦殿,衆人跪下行禮,國師立于東方,并未下跪,齊王行動不便坐在輪椅上立于另一邊。

陛下目光率先落在國師身上,不知道她有什麽打算,昨夜都不曾找自己商量。

大将軍率先發難:“陛下,臣有本奏。”

國師拱手:“臣亦有本奏。”

齊王眉梢微挑,看了國師一眼,一臉溫和:“國師也不必硬要掙個先後吧。”

“對啊,還是讓下官先說吧。”大将軍一副讨好的模樣沖國師笑着。

國師回頭,直接無視齊王,滿臉涼薄,語氣慢悠悠的:“大将軍難道就這麽忙着送死?”

話音剛落,禦殿內一片嘩然。

陛下尚且還在,怎麽可以如此這般說一個堂堂一品大将軍?

“國師,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見國師沒打算放自己和女兒一馬,大将軍已無方才那般謙卑。

國師轉頭拿出揍折:“陛下,這是大理寺呈上來的關于樊副将一家被殺案的卷宗,大将軍涉嫌指使随從毒害樊家,致其一家四口慘死。”

“快拿上來。”陛下順杆爬,急忙命身邊的嬷嬷從國師手裏拿過案卷。

衆人驚愕地面面相窺,大氣不敢喘,誰不知道樊副将是國師的得力幹将,左膀右臂,若真是大将軍害死的,那……她一定不會放過大将軍!

“陛下!”大将軍立刻跪了下去。

“微臣冤枉,臣的随從十分寵溺小女,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想要給樊家一個教訓而已,并非要殺人,殺人者是樊家姑爺的母親,于微臣無關啊!陛下!”

衆人側目,目光集向了國師。

國師表情平靜地道:“你的随從謀害一個從二品副将,你說與你無關?”

“我……”大将軍急忙朝禦坐上的陛下拱手:“陛下明鑒!微臣确實沒有……”

“閉嘴!”陛下擡眸,不怒自威,沒脾氣地說了一句:“聒噪!”

衆人垂下頭,不敢多言。

陛下眉頭緊擰,看着手上的卷宗,憤怒地握緊拳頭,呼吸變得一下比一下重。

接着怒拍桌子:“南川加奈!你可知罪?!”

衆臣:“陛下息怒!”

大将軍吓得一哆嗦,趴下去求饒:“陛下恕罪,微臣确有治下無方之罪,但是其他的,臣……”

“你的随從就是親信,用那種下三濫的手法給樊家下藥,導致樊将軍以及女兒,還有兩個五歲的孩子失去反抗的能力,被活活燒死,你卻還在狡辯,說與你無關?!”

陛下冷哼一聲,滿眼厭惡地望着她:“你還有什麽要狡辯的?”

狡辯?

大将軍心裏拔涼,只能撇清一點算一點:“陛下,微臣确實治下無方,微臣領罪,只是樊家的死,确實與微臣無關,而是那場大火。”

“嗬!”陛下憤怒地望着她。

“你南川家世代忠良,朕本想給你留點體面,你卻還在狡辯!”

齊王表情平靜地看着上面的人,如今的陛下羽翼漸豐,已不是當初事事詢問她們意見才做決定的那個陛下了。

“陛下………”

陛下深呼一口氣,看着無話可說的大将軍:“你的女兒和樊家姑爺孩子都生了,你的随從下藥,樊家姑爺的母親縱火,難不成這還是巧合?”

大将軍無言,她雖不是主謀,卻也放任不管,才導致今天的場面。

衆大臣議論紛紛。

怎麽會如此狠毒?連孩子都不放過?

“微臣……”大将軍啞口無言,擡頭看着旁邊置之度外的國師,冷笑着。

“微臣确實治下無方,也沒有做到母親的責任,但是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大将軍滿眼怨毒地擡頭看着一身紫色蟒袍,極其優雅尊貴的國師,一字一句道:

“最重要的是微臣動了國師的人,因為向陛下檢舉大理寺溫少卿是Omega一事,才會被國師如此報複。”

國師眉梢微挑,回眸居高臨下的看着跪在腳下的大将軍,薄唇輕啓,如鋒利刀刃的聲音在禦殿內回蕩:“殘害同僚,死!冒充Alpha入朝為官,死。”

衆人心中咯噔一下,無端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只見禦坐下那人,神色清冷面容涼薄,深邃的眼眸裏升起了堅定的殺意。

陛下緊張得心撲通撲通狂跳。

明明自己已經給他機會了,為什麽不退一步,救溫少卿?

大将軍看向齊王,齊王開口,神态慈祥地看着陛下:“陛下,臣以為國師說得在理,溫少卿也在外面了吧,不如傳她來問問,為何要冒充Alpha入朝為官,一并處置了,免得大将軍心覺不公。”

陛下咽了一小口唾沫,看向國師。

國師神色微怔,點頭。

溫凝晚被人往禦殿引,擡頭看着放晴的天空,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她踉跄一下,撞在禦殿的門檻上,疼得嗷嗷叫。

衆人:“……”

果然是Omega,弱!

齊王心中一怔,只見溫凝晚一身淺藍便裝,體态輕盈,容貌非凡絕倫,五官精致毫無挑剔,氣質出塵脫俗,特別是那雙眼睛,笑起來彎彎的,勾人心魂。

陛下和國師都圍着她轉,也就不奇怪了。

溫凝晚尴尬地笑着,她明明看見門檻就那麽高,只是太模糊了。

她低頭揉揉眼睛,搖搖頭,還是看不清楚,跟高度近視似的,只看得見一個模糊的框架。

嬷嬷伸手扶了她一把,她擡腳跨進大殿,一擡頭,密密麻麻的黑影,溫凝晚使勁睜大眼睛,這些大臣在她看來全是重影。

她低頭認命似的苦笑,擡腳忐忑地走進去。

陛下輕咳一聲,溫凝晚擡眸,只看見殿上坐着個人,連陛下今天穿什麽顏色的衣服都看不清,應該是深色把,否則應該看得清的。

溫凝晚深呼一口氣跪下:“微臣參見陛下。”

陛下看了一眼旁邊沒有多瞧一眼溫凝晚的國師,不安地問:“溫少卿,你還有什麽要解釋的?”

“微臣……”溫凝晚擡起頭,看了一眼四周,想要尋一下那個熟悉的人。

只是她們都穿着幾乎一樣的朝服,她看不清臉,搜尋一遍,失望地垂下頭:“臣沒有要解釋的。”

衆大臣面面相窺:“……”

可惜了,也算有本事,連破大案,雖然手段無法恭維,倒也是真的破了案了。

大将軍回頭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國師。

殿內鴉雀無聲,齊王看着陛下,又看了一眼國師,她到要看看這個溫少卿到底能有多重要?

“既然如此……”陛下焦急地看了一眼國師。

“國師怎麽看?”

溫凝晚擡頭,原來她在呀?在哪裏呢?她看不清楚。

國師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兩人,目光對上毫無規矩擡起頭的溫凝晚,可是她的視線好像沒有看自己。

國師心中不悅,只道:“大将軍南川加奈殘害同僚證據确鑿,情節惡劣,為天下所不恥,案律法,當斬!家人為奴,族人趕出京城,永不得再踏進京城半步。”

大将軍渾身一震,頓時癱坐下去,接着連連求饒:“陛下!念在我南川家世代盡忠職守的份上,求陛下不要株連,臣的孫女剛出生啊陛下!”

“你的孫女剛出生!樊将軍的孫女出生了五年,倒還有錯了嗎?!”陛下憤怒地看着她。

大将軍張了張嘴,看向齊王,齊王目光躲閃,此次她出面抓溫少卿,已經暴露她和朝臣有勾結,已不想再卷入其中,引起國師注意。

“溫少卿……”

溫凝晚擡頭,尋着聲音望去,明明就四五步的距離,可是她什麽都看不見,只有紫色,是那身特別尊貴的紫色蟒袍嗎?

溫凝晚想着,突然感嘆。

好大一個紫薯啊!

她低頭摸摸肚子,委屈地抿嘴,咽口水,餓了,想吃紫薯。

衆朝臣:“……”

她在幹什麽?國師正在宣判她的罪行,她在幹什麽?摸肚子?

陛下驚掉下巴。

懷了?國師的?是在提醒國師小心一屍兩命嗎?

國師眉頭微蹙,沒想到竟被接連無視,不自覺擡高音調:“溫少卿!”

“嗯?”溫凝晚回過神,擡眸,看不見,又喪氣地垂眸。

“溫少卿冒充Alpha入朝為官,欺君罔上,視朝廷法度于無物,按律當斬。”

溫凝晚渾身一怔,陛下回過神立刻叫住國師:“溫少卿也有功。”

國師接着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念其有功,罰……”

齊王看向國師:“罰?”

國師沒有看她一眼,望着下面跪着的人:“罰流放北疆。”

“流放……北疆?”陛下驚得不敢出聲。

這和死有什麽區別?國師是抽風了嗎?吵架了?吃醋了?什麽醋也不是這個吃法啊?

溫凝晚一頭霧水,北疆在哪裏?聽起來倒是挺有西域風情的。

衆朝臣:“……”

好狠啊,北疆那種常年積雪,氣候惡劣的地方,溫少卿這身子骨,能不能活着到那裏都成問題。

**

城外。

溫凝晚杵着腮幫子坐在石頭上,歪着腦袋看着城門,像是霧霾天氣看見一個黑影一樣,看不清。

溫凝晚深深地嘆氣,旁邊的官差苦哈哈地看着她,昨晚剛和她賭了一晚上,今天早上又得到了那麽多賞賜,所以官差一出城便給她取下了枷鎖。

溫凝晚看着門口朝自己跑來的小人兒,雖然看不清楚,那麽小,只有雪兒了。

她起身,想要摸摸哭得顫抖的孩子,手卻懸在雪兒頭頂,頓了一下才放下來。

慕思雲上前,身上背了個包袱遞給她:“我給你收拾了盤纏,路途遙遠,要照顧好自己。”

“好。”溫凝晚伸手去拿,在她手邊停下,朝空氣抓了一下。

慕思雲無奈地拉住她的手,将包袱放在她手心:“真是的,不就是流放嗎?犯得着氣成這樣嗎?”

溫凝晚樂呵呵地笑着,自嘲:“氣得手抖。”

雪兒傷心地抱住她的大腿:“我要和大人一起去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我不想離開大人嗚嗚X﹏X”

溫凝晚扶着她蹲下去,溫柔地笑着,雪兒的臉明明就在眼前,可她還是看不清楚。

溫凝晚心中苦笑,擦擦她臉上的淚痕,溫柔地捏捏她的臉:“雪兒最乖了,要好好跟着慕師姐和十一姐姐,健健康康的長大,長大了來北疆找我。”

“十一姐姐她……”

“雪兒。”慕思雲出言阻止,摸摸她的頭望着溫凝晚:

“放心吧,這孩子我會替你照顧好的。”

“多謝。”溫凝晚站起身,聳聳肩看了一眼四周:“十一呢?她不來送我?”

慕思雲眉頭微蹙,眼神悲傷,可是溫凝晚看不見了。

“十一她不喜歡離別,可能怕哭吧,所以應該躲在某處看着你,送你呢。”

“她可真是別扭啊。”溫凝晚望向城門,臉上挂起燦爛的笑容,擡手朝城門的方向揮手。

“慕師姐,這樣她看得見嗎?”

慕思雲眼淚忍不住流出來,深怕被溫凝晚看出來,急忙擦了笑着說:“看得見,她一定看得見。”

“那就好。”

溫凝晚突然調皮地伸出手雙手,擋在嘴邊,扯着嗓子朝城門的方向喊:“苗十一!謝謝你來送我!你一直都是我的朋友!平等的朋友!”

雪兒哇哇大哭起來,慕思雲轉過身低頭哭了。

溫凝晚笑嘻嘻伸手,拍在兩人身上:“好了好了,不哭了,走了啊。”

溫凝晚不舍地轉過身,笑呵呵地說着:“北疆,風景應該不錯吧。”

慕思雲回頭,目送着溫凝晚被兩個官差守着離開,雪兒想要追上去,被慕思雲一把抓住後領拉住。

現在離開了也好,要是以後當個瞎子看着她們出去喝酒,看美女,那才難受呢。

官差無奈地看着速度極慢,不時還踉跄一下的溫凝晚:“溫少卿,你這個速度,何年何月才能到北疆啊?”

溫凝晚聳聳肩,看着前面的客棧,像見到救星一樣:“你們看天都快黑了,我們先在這裏休息一晚吧。”

兩個官差相視一眼,深怕出事搖頭:“我們不住客棧。”

“我住!”

溫凝晚氣鼓鼓地望着她們:“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難道還能逃不成?而且你們覺得我不休息好,明天能走嗎?到時候更耽擱你們回京城複命了。”

兩個官差無奈地看着她,這才出京城沒多遠,應該也不會有事的。

走進客棧,兩個官差極其謹慎的和她住一屋子。

溫凝晚霸占了床,嫌棄地看着在桌旁坐着的兩人:“你們這是何必呢?我給你們開了房間都不住,偏偏要在這裏當保镖。”

兩個官差相視一眼,看向她:“你好好休息,我們明天一早就走。”

溫凝晚翻了個白眼,縮在被子裏沒管她們,有兩個身帶佩刀的官差守着,她反而睡得異常安穩。

半夜。

溫凝晚被官差咋咋呼呼的聲音吵醒,她煩躁地轉過身:“幹什麽?!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

朦胧中她看見一道寒光閃過,房間裏亂做一團,一個官差将她從床上拖下來。

“有人劫囚!”

“蛤?”溫凝晚就這樣一臉懵逼地被連拖帶拽拉出房間。

屋子裏的官差倒下,溫凝晚回頭,黑糊糊的身影追上來,像是來了兩個人。

剛沖出客棧,一群模糊的黑衣人手握兵刃早已等候多時。

官差一臉懵逼:“溫少卿,好像不是救你的。”

溫凝晚點點頭,想不到有人能召集這麽多人救她,不過殺她,她更想不到是誰?

刺客一擁而上,溫凝晚吓得不敢動彈,突然失聲尖叫:“啊啊啊啊……”

刺客吓了一跳,立刻停下,緊張地巡視四周。

溫凝晚笑呵呵地說道:“如果是殺我的話,放了這個官差吧,她家裏還有孩子呢。”

官差愣了一下,看着兇惡的刺客,又看看自己都吓得瑟瑟發抖還給她求饒的人,苦笑着:“大人,丢失犯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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