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是衙門的人,有人墜樓了。”

“望月樓上掉下來的,死了。”

“今早對面賣碳的阿婆最先發現,看見有人趴在雪地裏,阿婆吓得都犯病了……”

溫凝晚擠進人群中,望着現場被京兆府尹的人圍起來,雪地上布滿了圍觀群衆的腳印,看起來已經不會什麽有用的線索。

一個仵作将趴在雪地裏的人翻起來,溫凝晚驚訝地瞪大雙眼,心跳驟然停了半秒,就要沖進去。

身後伸出來一只手,一下将她按住,溫凝晚回頭,怒目圓睜,張嘴。

國師擡手捂住她的嘴,從人群中強制将她帶走。

旁邊的巷子裏,溫凝晚眼眶泛紅,渾身顫栗,拳頭緊握,死死地盯着望月樓下。

國師站在一旁,表情仍舊平靜,只是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看着身邊的人。

“為什麽會這樣?”溫凝晚聲音哽咽着。

轉過身,眼眶紅紅地看着身邊仿佛不理解人間喜樂哀愁的國師,絕望地咧嘴笑,眼淚啪嗒啪嗒劃過凍得紅彤彤的臉頰。

國師神色微怔束手無策,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溫凝晚痛苦地垂下頭,哭得渾身顫抖:“我都幹了什麽?為什麽要讓她去查,為什麽不阻止她?嗚嗚嗚嗚X﹏X為什麽……”

國師上前一步,擡手将她的頭按到自己懷裏,一言不發。

溫凝晚越發難受,緊緊抓住她前面的衣服,不停抽噎:“她本可以置身事外的嗚嗚X﹏X是我對不起她,如果那天嗚嗚……如果我能态強硬一點讓她別再查,她就不會死了……”

國師淡漠的表情上,眼神突然伶俐,輕蹙眉,手掌摸了一下溫凝晚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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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對不起柳少卿嗚嗚嗚……”溫凝晚哭着,眼前一黑,直犯嘔心,聲音戛然而止,雙腿無力。

國師愣了一下,立即伸手攬住暈過去的人,看着她煞白的臉,臉色一沉。

**

風府裏,溫凝晚虛弱地呆呆坐在床上,目光空洞地一動不動。

謝雨樓不安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國師:“溫少卿,你的眼睛剛好,不能過度悲傷,眼睛會受不了的,要好好休息,否則,留下後遺症就不好了。”

溫凝晚神色恍惚地擡眼:“柳嬌嬌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死了,被人害死了,我都不難過,那我還是人嗎?”

聽着哽咽的聲音,尤然生氣地握緊手中的劍:“你放心!我和柳少卿也算是朋友,我一定會替她報仇的!”

溫凝晚看了她一眼,落寞地苦笑着垂下頭:“那天她來府上,說有急事找我,我就該提醒她小心的,我為什麽……”

“那時候你在治病。”一旁的國師突然開口。

“對啊,這怎麽能怪你,要怪也怪我,沒有問什麽事,就把她攔回去。”謝雨樓自責地垂下頭。

溫凝晚看着她,急忙搖頭:“不不不,我不是怪你,我只是……”

“我明白。”謝雨樓淺笑着。

花明突然插嘴:“溫少卿現在最重要的是打起精神來,而不是一味的自責。”

尤然立刻點頭:“對。”

溫凝晚神色微怔,尤琪突然進來,看了一眼衆人。

“有什麽消息嗎?”溫凝晚急忙問。

尤琪猶豫了一下,看向國師,開口:“涉及比自己高的官員,京兆府尹已經将案子移交大理寺,大理寺卿柴大人主理此案,結論是……”

尤琪說着頓了一下:“……喝了酒,酒醉,所以失足從望月樓上墜樓,不幸去世。”

“嗬!”溫凝晚冷笑出聲。

憤怒地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下來:“喝了酒?!柳嬌嬌出了名的一杯倒,喝完就不省人事,大理寺誰不知道?動都動不了何來失足之說?”

“而且她除了特別信任的人,她根本不會和別人喝酒!”

“再者!當時望月樓下,雪地裏的血量那麽少,根本就不是墜樓的血量!而且如果摔死,身體不會一下沒有體溫,跑進口鼻處的雪會被體溫融化!而柳嬌嬌口鼻處塞了雪,根本就是死後被人扔下來的!”

衆人愣住,望着面前憤怒的溫凝晚。

“這……”尤琪看向表情淡漠的國師。

尤然憤怒地道:“這個柴大人怎麽如此糊塗?!她是上了年紀不行了嗎?!這和草菅人命有什麽區別!”

謝雨樓回頭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國師:“你打算怎麽辦?”

國師看着身邊氣得大喘着粗氣,拳頭緊握的人:“結案的卷宗到了我這裏,我不通過,那就不是真的結案。”

溫凝晚心中燃起一絲希望,望着身邊的國師:“你也不認同她的結案,對嗎?”

國師點頭。

“已經晚了。”慕思雲從外面進來,無奈地看着幾人,攤手:

“大理寺卿親自進宮面見陛下,只要陛下簽了朱批,此案就結了,按照規定,誰也不能重啓已結的案子。”

“這……”尤然着急地看着國師。

國師臉色驟然陰沉下,眉頭微蹙:“我現在進宮。”

尤然急忙跟上去,回頭沖溫凝晚道:“先別着急,國師會有辦法的。”

尤琪朝溫凝晚行了個禮,轉身急忙跟上去。

慕思雲無奈地嘆息:“恐怕已經來不及了,溫少卿有何打算?”

謝雨樓擔心地看着表情突然僵住的溫凝晚,只見那雙靈動的眼眸驟然凝固,就像結了一層冰霜,櫻紅的唇輕起,聲音低沉暗啞:“殺了她。”

謝雨樓心中咯噔一下,這一瞬間突然覺得,溫少卿和國師其實是一類人。

“你是不是猜到兇手是誰了?”慕思雲不安地問。

溫凝晚擡眸,苦笑着,沒有回答。

之前溫少卿讓柳嬌嬌暗地裏查美人坊頭牌采兒的死,雖然後來溫凝晚提醒過她叫她不必再查,但她顯然沒打算聽,她口中的急事,必然是關系采兒的死因。

只是,她究竟查到什麽了,就惹得別人如此這般急切的殺人滅口?

“可是你現在都不是朝廷的官員了,無法插手此案,這件事就交給國師吧。”謝雨樓不安地看着溫凝晚,擔心她的眼睛經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溫凝晚嘆氣苦笑着搖頭:“如果陛下定了案,國師是不會為了一個陌生人損害陛下威信的,旁人更不會,此案便成了鐵案,如果我也置身事外,要如何對得起柳嬌嬌?”

“可……”

“你不必勸我。”溫凝晚表情嚴肅地看着謝雨樓。

“我來到這裏時,一無所有,是朋友讓我覺得我并不是孤獨一個人,讓我有家的感覺,柳嬌嬌看我一直戴着一支珠釵,會看不下去給我買新的,每次過節就給我送她家裏做的點心吃……”

溫凝晚說着聲音哽咽起來,無奈地咧嘴笑了笑:“況且此事也是因我而起,所以,我一定會把真兇抓出來,替她讨回公道。”

“我幫你,無論你想怎麽做。”慕思雲率先站出來。

“畢竟我也吃了她許多點心。”

謝雨樓汗顏,無奈地望着她:“聖女這話,讓同樣吃了點心的在下也無法置身事外了。”

慕思雲得意地攤手,沖溫凝晚溫柔地笑着:“我們陪你一起。”

花明看着幾人,心下不安,這樣一來自己的任務不是完不成了嗎?溫少卿何時才能偷到國師的軍事部署圖?

溫凝晚看向屋外,昏黃夕陽撒在皚皚白雪上,天地一片金燦燦,她問:“楊老板該來看我了吧?”

慕思雲回頭看了一眼時辰,嗯了一聲。

每天這個時候,楊老板都會從一品樓帶些溫凝晚愛吃的菜。

只是今天,沒有得到溫凝晚一頓毫無保留的誇贊,而是表情嚴肅的獨處。

楊老板看了一眼退下的幾人,疑惑地望着面前的溫凝晚:“小主人,這是?怎麽了?菜不合胃口?”

溫凝晚擡手示意她坐下,楊老板猶豫了一上前坐下,忐忑地看着嚴肅的人:“小主人有什麽吩咐?盡管說,家主特意吩咐過,讓我聽您的差遣。”

“我想見一見溫如是。”

“她……”

溫凝晚表情篤定地看着滿臉為難的楊老板:“我猜她就在京城,對不對?”

楊老板神色微怔,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整個人氣場驟然冰冷,語氣格外疏遠:“小主人何意?”

“她不是我的母親嗎?”

溫凝晚一臉無辜:“孩子想見自己的母親也需要理由?單純的母女情深不可以嗎?我想自己的母親不行?”

“呃呃……”楊老板被突如其來的母女情深驚得不知如何反應,明明剛才還直呼對方大名。

溫凝晚嬉皮笑臉地說着:“你去告訴她,晚上來我府上,她要做的事情我可以幫忙。”

楊老板心中咯噔一下,臉色驟然凝固,随即立刻擺出笑吟吟的親切模樣:“是,屬下這就去傳話。”

楊老板出了風府,徑直往城中熱鬧繁華的古街走去,一座不起眼的宅子門口,一個年輕婦人盤腿坐在地上,正和兩個紮着小辮子的小孩玩石子。

“阿嬸!你又賴皮!”小孩奶身奶氣說着。

“我沒有啊。”年輕的婦人滿眼無辜地急忙搖頭。

另外一個小孩指着她腳邊沒藏好的石子:“都露出來了!阿嬸每次都這樣!哼!”

“這是意外。”

兩個小孩嫌棄地啧嘴:“啧~阿嬸每次都這樣說。”

楊老板遠遠地聽見三人的談話,無奈地笑着走過來,行了個禮:“家主。”

婦人擡眸,眉宇間與溫凝晚竟有幾分神似,不過眼神比溫凝晚堅定,五官也更淩冽幾分,整個人飒氣十足,抿嘴淺笑,如沐春風。

“好了,我們改日再玩。”溫如是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

兩個小孩撿起石子,笑吟吟地抱在懷裏,沖她低頭行禮。

楊老板看着蹦蹦跳跳離開的孩子,也是奇了怪了,每次都被家主坑,卻還是很喜歡和她玩。

“何事?”溫如是洗着手上的灰塵,表情随和地擡眼看了一下站在一旁的人。

“小主人說,晚上要您去見她,您要做的事,她可以幫忙。”

溫如是擦手的動作頓了一下,随即挑眉,一臉和善:“有意思。”

溫如是笑着在一旁坐下:“我這個女兒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我被她研究透了,而對于她我卻是一無所知。”

“這也不怪家主,從小她就沒在您身邊長大,您不了解她很正常。”

溫如是随和地笑着,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楊老板:“好吧,我去見她,如果她真的願意幫我,解決國師這個麻煩就容易了。”

“只是……”楊老板猶豫了一下。

溫如是道:“有話直說。”

“屬下覺得小主人想要見您,與今早大理寺少卿柳嬌嬌的死有關。”

溫如是點頭:“自然,她重情義,但是往往是這種人,才最好掌握,比如那個小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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