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衛昭蹲在地上,長草随着風微微晃動,時不時掃過衛昭的臉頰。衛昭覺得自己臉上似乎都要被劃出痕跡了,有些癢,還有些痛,十分難受。

衛昭不适的眨了下眼睛,地面可不幹淨,衛昭不敢往下看,生怕有小蟲子嚣張的爬過自己的腳背,她害怕自己會吓得叫出聲。

等待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只有奴隸在最開始的時候,搖動了長草發出細弱的響動,而現在,什麽聲音都沒有了。

就連遠方的狗吠,都沒了聲息

遠處傳來了鳥叫聲,或許還有什麽野獸發出了鳴叫,但這些都不是人聲。

衛昭是一個害怕安靜的人,在她的長公主府裏,總是充滿了人聲,士人們遞送上來的詩詞被聲音柔軟甜美的侍女們朗誦着,身邊會有嬌美的宮女奉上甘美的,來自西域的葡萄酒。就算是到了晚上,鯨油燃燒的長燈會通宵達旦的亮着,美酒,音樂,舞蹈會持續到深夜。

一切都是喧嚣而華美的。

不像現在,只有風聲和動物們的聲音。

這總讓衛昭感覺到不安、恐懼。

衛昭動了動腳,她蹲的似乎有些久了,腳有些麻。衛昭不敢起身,只能将體重承到另一只腿上,動動這只腳,過一會兒再換另一只。

“還不回來……”衛昭低聲道,她的手裏有一把小刀,是奴隸給她的。

“以防萬一。”臨走時,奴隸看了她一眼,把這把小刀塞到她的手裏說道。

衛昭從奴隸的目光中看出了她想要說的話。這是為了衛昭身為長公主,以維護最後的體面用的。

自殺?

衛昭摸了摸小刀的刀柄,刀柄上纏着防滑的鹿皮,入手順滑紮實,她的手顫了顫,又很快的挪開。她不敢想象,自己會有自殺的一天。如果母皇知道她的長女有一天會陷入這樣的場景,她會不會後悔自己沒有好好的讓先生教導過自己騎射武藝呢?

當然不可能。

衛昭面無表情的想,大概那個女人會開心的大笑起來,在欣賞夠自己狼狽的模樣後,才會以大周皇族的名義救起自己,以便下一次的娛樂。

她總是熱衷于羞辱衛昭,無論是衛昭的學業,還是奴隸的存在。

她厭惡衛昭,就像衛昭厭惡她。可同樣的,她無法舍棄衛昭,就如衛昭無法舍棄與母皇之間的血緣關系。衛昭散漫的想着,用小刀輕輕的戳地面。

長草叢裏發出了沙沙的行走聲。

衛昭小心的再往下蹲了蹲,她手摸上了刀柄,另一只手小心的撥開草根,往外看去。外面隐隐約約的有個人影晃動,朝着衛昭的方向走來。衛昭拔出小刀,朝前走了一步,盯住了那個人影。

“是我。”

是奴隸的聲音。

可是衛昭沒有動,也沒有回答,她看着那個身影緩緩走近,對方的身前身後都沒有人影,她這才慢慢的站起身。

奴隸的樣子看上去略微有些疲憊,她的衣服上有泥,衣擺有濺起的血跡,紅色的發絲有幾縷垂落在臉頰兩旁。讓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顯出幾分柔和。在她的後背,多了一張短弓,一個弓壺,上面堆滿了羽箭。腰上多了把長刀,烏木刀鞘,隐藏鋒芒,看樣子是勝利品。

奴隸綠色的眼瞳掃過衛昭,最後落在了衛昭手中握住的小刀上。她挑了下眉:“你想要殺人?”

“什麽殺人。是自衛。”衛昭回答,她慌亂跳動的心髒漸漸趨于平靜,她不想承認這是看到奴隸完好的關系,于是低下頭去把小刀歸位,“怎麽樣了?”

奴隸擡起袖子,随意的擦了下臉頰,她表情嚴肅:“追兵,一共兩人,應該是斥候,帶了狗。”

“都死了?”衛昭的聲音淡淡的。

她沒有見過死人,可是她賜死過許多人。對大周長公主而已,死一個人,賜死一個人,只是一句話的事。

“死了。”奴隸回答,“我拿了他們的弓。”

“有什麽證明身份的東西嗎?”衛昭問。

奴隸搖搖頭:“沒有,我摸了他們的衣裳、腰帶,配飾。身上也沒有紋身和标識。好運的是,他們有攜帶簡單的藥物,指南針,還有幹糧,一個單筒望遠鏡。這些都是好東西。不好的是,他們沒有傳信的東西,說明他們的主要隊伍離我們并不遙遠。”

衛昭臉色沉沉,沒有說話。

奴隸打量着衛昭逐漸聚攏的眉心:“你要回去看看嗎?”

“要叫主人。”

衛昭不厭其煩的糾正,然後捏了捏鼻梁:“不用了。”

“嗯。”奴隸點點頭,大步朝衛昭走過來,拉住了衛昭的手臂,自己微蹲着,側頭看着衛昭,“上來,我們要盡快離開這裏了。”

衛昭沒有動。

奴隸看上去有些着急,她語音快速的解釋:“我剝了他們的衣服,放了血,會引來野獸,為我們争取一點時間。他們肯定不止一只狗,所以應該會很快找到我們。”

衛昭沒有想到情況竟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她的表情也跟着嚴肅起來,面上帶上幾許愁容:“我們要如何逃。”

“今天先把距離拉開。目前看來他們也是順着水源追查的。我們不能再過于接近水源了。”奴隸回答着,很顯然她已經有了想法,條理清晰,“此後我們要晝伏夜行,就算遭遇到,也未免不會有一戰之力。”

幸好此地水汽豐盛,用火很難燒起來,否則的話,只要那些人放一把火,除非身插雙翅,否則也難逃出去。

“那便走吧。”衛昭回答着,她并沒有爬上奴隸的後背,而是拖着她往前。

奴隸跟着她走了幾步,随即就站住了,衛昭用了力氣,也無法拖動奴隸,只好無奈的回頭,帶着惱怒的看向了奴隸:“不是很緊急麽?你怎麽不走。”

奴隸綠色的眼眸間暗芒閃動,她看着衛昭,從她已經散亂的頭發,到腳下的泥污。奴隸開口:“為什麽不上來?”

她的表情裏有一種一定要得到答案的堅定。

這樣的人很讨厭,一點也不會看人臉色,混官場的話,不出三日,就會被人彈劾,貶到偏遠的地方,直到死也不會有回遷那日。

衛昭不屑的看着奴隸:“我是你的主人,你不應該問為什麽。”

奴隸好整以暇的抱住了手,歪了下腦袋:“為什麽。”

她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權威。

衛昭憤憤不平,她甚至感覺到了屈辱。可是在這種情況下,這個奴隸好用、可靠得可怕,不是她耍長公主脾氣的時候。快速權衡利弊,是每一個皇家子弟的天性,她壓抑住了心裏翻湧的憤怒,面無表情的回答:“你現在體力不夠,如果要晝伏夜出,意味着我們今天一整天都要趕路。你還要背負一個我,我會成為你的負擔,更何況你的手臂受了傷。”

奴隸這才揚起了眉梢,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臂,那裏的傷已經被包紮得很好,她沒想到衛昭這樣的敏銳。

“明白了。”奴隸點點頭,“那我們走吧。”

她提起腳,而衛昭則默默的站在她的身邊,一只手虛虛的扶住了奴隸的手臂。

奴隸又看了眼衛昭,她的唇角微微上揚:“要是走不動了,就跟我說,不要勉強。”

“啰嗦!”

衛昭繃着臉回答,她們兩人互相攙扶着,一起往前。衛昭回過了頭,河水的聲音離她們越來越遠了,連帶着那片帶給她不好感受的長草一起。

而她們兩人,則一起前往了未知的方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