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懂什麽是重生?
市中心某座別墅門口。
大門前的茂盛綠茵将明亮的燈光遮住,使得樹下一片昏暗,但此時昏暗中正亮起着一點火光以及彌漫着淡淡的煙味。一道穿着休閑西裝的身影靠在樹幹上,他單手握着手機,另一只手則夾着一根香煙。
手機默認鈴聲響起打破了寧靜,大約過了半分鐘,接聽鍵才被摁上。
“阿蘊!我求求你了!就幫我們說說好話吧! 陸晏叢他根本不願意見我們啊!”
開了免提的手機傳出一道男聲,雖然很急躁但語氣裏還透出一股讨好的意思。
“阿蘊,既然你還能回陸家說明那小子暫時不會把你怎麽樣,現在只有你能跟他說上話,你二伯還被關在牢裏呢,二伯從小就那麽疼你,你不會忍心看他這個年紀在牢裏過年吧?我打小對你怎麽樣你心裏清楚。”
陸蘊随手把煙頭對準樹幹掐過去,再面無表情地丢到一邊的垃圾桶上,手機那頭還在哭着說起小時候的事情,要多煽情有多煽情。
“要不然你告訴我們你爸媽現在在哪裏,我們直接去跟三叔三嬸說……”
“我他媽現在都自身難保了,你們進牢裏不是活該嗎!”對方提到父母後,陸蘊忍不住沖着那邊吼了幾句便挂斷電話,末了還把手機重重砸到地上。
路邊又恢複最初的寧靜。
陸蘊低頭看着躺在路邊被摔碎屏幕的手機,煩躁地扒拉頭發後,他彎腰撿起來回頭看身後仍燈火通明的房子。沉默片刻,他還是轉身朝着房子走去。
“阿蘊。”剛剛進門,一名穿着燕尾服、一頭銀發也梳得整齊的中年男人走過來對他輕輕彎腰,“大少爺在樓上等你。”
管家聞到陸蘊身上散出的酒味欲言又止,但見對方臉色不好後又将責怪的話咽下。
“謝謝。”管家說出的另一個稱呼讓陸蘊剛剛的煩躁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複雜和糾結。
剛剛打電話的那人是二伯家的堂哥,因二伯一家企圖非法挪動公司資金差點使公司陷入險境,被陸晏叢發現并阻止後,他們非但沒有一絲悔改甚至還買|兇|殺|人,最後被陸晏叢一手送進牢裏。
而今陸晏叢就是陸家最有說話權利的人,之前對陸家財産有不軌之心和對陸晏叢不滿的人,離開京城的離開京城、進牢裏的進牢裏。現在站在陸晏叢對立陣營中還留在陸家的僅剩下陸蘊一人。
Advertisement
而陸蘊,雖然他的名字也在陸家的戶口本上,但他始終不過是因為他和陸晏叢剛出生時,被有心人抱錯而在陸家長大的養子罷了。
直到他們十七歲那年,陸晏叢被接回陸家。從小被寵着長大的陸蘊開始害怕這個真正的少爺會拿回本該屬于他的一切,其中也包括陸家父母的愛。
鬼使神差下,陸蘊受所謂親朋好友的蠱惑,拒絕和陸晏叢交流,甚至處處跟他作對。
……之後就是二伯那群有心人利用陸蘊在陸家父母身上的寵愛,做出傷及陸家利益的事情。
陸蘊嘴角挂着自嘲的笑意。早知道他就直接跑了,為什麽還要回這裏讓陸晏叢将自己趕走呢?難不成就想親口說一句對不起?
想想,陸蘊都覺得自己這樣很虛僞。
樓梯的階梯越走越少,陸蘊低着頭不敢擡,他擔心一擡頭就會看到自己不喜歡的那張臉。
思緒飄得遠了,陸蘊的醉意開始上頭,他低頭看着似乎出現重影的階梯,愣愣地站在原地,身體晃着險些就要往後面倒。
“當心。”
手臂被一雙有力的手牢牢攥住,陸蘊徹底清醒過來,看清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後他連忙推開對方。站穩之後他才挺直腰板和眼前的人對視。
眼前的人穿着裁剪得體的西裝,俊美的臉上帶着和平時一樣淡漠的神情。陸晏叢長得很高大,從小到大都比他高了半個頭,甚至是氣勢他也不及對方。
想着,陸蘊心裏那股淡淡的驕傲又慢慢熄滅。
“怎麽喝那麽多?”對方的聲音很清冽,似乎說什麽都透着一股疏離淡漠之感,即便他此時語氣帶着擔憂。
陸蘊沒心思聽別的情緒,他努力彎起嘴角。
“我沒喝醉。”
陸晏叢抿着雙唇,他雙手垂落在兩旁,不敢做出別的舉動,他怕會讓眼前的人臉上露出和平時一樣譏諷的笑容。
陸蘊穩住心态,但眼神的鋒芒已經褪去,他擡眸對着陸晏叢輕聲說:“離開之前我能和爸媽見一面嗎?”
話音落下,陸晏叢愣住:“離開?”
“我跟二……他們裏應外合的事情被爸媽知道,我沒臉再站在這裏了。”說着陸蘊低下頭,垂下的頭發在臉上留下一片陰影。
陸晏叢低眸凝視着對面那個臉上失去往日裏明亮笑容的喪氣少年,心裏不由得揪起來,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溫和。
他說:“ 他們還不知道。”
陸蘊有些錯愕:“你沒告訴爸媽?”
陸晏叢輕輕點頭:“所以我說過你不必離開。”
說着他慢慢靠近陸蘊,擡手想撫摸對方的發頂,只是看到陸蘊滿臉警惕的模樣又生生克制住這個想法。
陸蘊不太相信對方的話,雖然他們是名義上的親兄弟,但至少在陸蘊眼中,從相識至今,他們之間就沒有進行過一次友好交流,或者說陸蘊從一開始就杜絕跟對方搞交情的念頭。
而且,陸蘊餘光掃着對面的高大身影,陸晏叢也不見得對自己有好感,畢竟是他曾經占據了他的位置,以及之後那些和愉快完全不沾邊的種種過去。
陸蘊腦袋開始昏沉起來,他自知理虧地說:“要是追查起來,我也是逃脫不了幹系的,所以我認栽了。”
他擡眸對上對方的眼睛,然後道:“陸晏叢,随你怎麽解決我,至少讓我見見爸爸媽媽。”
話音落下,換來對方的好一陣沉默。
直到陸蘊以為對方不會開口,或者是要直接叫人将自己趕走的時候,清冽的聲音便傳進耳邊。
“可以。”
“什麽?”陸蘊頭暈得有些跟不上對方的思路。
陸晏叢倏然地靠近陸蘊兩步,看向利陸蘊的神情也多了幾分異色,然後他緩緩開口:“我可以讓你見叔叔阿姨,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陸蘊對陸晏叢感情複雜的原因有很多,其中就包括陸晏叢對父母的稱呼。或許是離別十幾年,陸晏叢一直難以釋懷,所以他極少稱呼他們為“爸爸媽媽”,倒是這個稱呼讓陸蘊內心深處多了幾分的安全感。
“蘊蘊。”
陸蘊還沒從緩過來,陸晏叢又叫了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識擡眸望去,便撞上那雙眼睛——看不出情緒的深邃眼眸中帶着陸蘊從未見過的神色。
酒精的作用在這個時候又開始發作,陸蘊腦袋漸漸昏沉,他努力地想要站穩,然後等對方說出那個可能極為嚴苛的所謂條件。
陸晏叢輕輕啓口:“蘊蘊。”
素日裏說話不帶有一絲溫度的聲線,只有叫着這兩個字的時候,語氣中是帶上溫柔之意,不過此刻陸蘊并沒有感受得到,只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跟我結婚。”高大颀長的身影漸漸逼近自己,陸晏叢身上帶着一股強勢,他又重複一遍,“跟我結婚,我就答應你任何事情。”
狹窄的樓梯口,此時的氣氛頓時變得寂靜起來,甚至還帶上令人難以呼吸的氣息。
陸蘊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腦海中仍回想着陸晏叢剛剛的話。
——蘊蘊,跟我結婚。
“你他媽的神經……”壓抑許久的情緒終于爆發起來,陸蘊腦袋也開始劇痛,以至于一句話都講不完。
腦袋越來越昏沉,醉意在這個時候完全地将陸蘊籠罩起來,他已經沒有心思去質疑和反問陸晏叢的話,直到他無力地垂下前被對方環抱住,以及失去意識之前,他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那張臉上帶着自己從未見過的焦灼神情。
……
身體仍舊十分酸痛,陸蘊不記得自己昨晚到底喝了多少,以至于回家的時候遇上陸晏叢後,還跟他心平氣和地說了好一會兒的話,以及……
“卧|槽!”
想到了什麽,陸蘊不由自主将內心的震驚喊出來,整個人也倏地站起來。
眼前的視線一片明亮,陸蘊還有點頭暈,他情緒慢慢地緩過來,然後開始疑惑。
現在都快深秋了,天氣怎麽還會那麽悶熱……
周圍的景象漸漸清晰——天花板上的老式風扇正慢悠悠轉動;坐在不遠處書桌旁,因自己的驚呼而好奇回頭的幾張陌生面孔;窗外那一眼就能感受到的明亮炎熱。
“阿蘊,”手臂被什麽東西戳了戳,“你咋了?”
陸蘊緩緩低頭,然後對上一張極為熟悉但又不對勁的臉。
愣了幾秒後,陸蘊遲疑地叫了聲:“……子岚?”
薛子岚見陸蘊還站着,連忙把人拉着坐下來,然後笑呵呵地對前面幾個人道歉才轉過頭來。
“這還沒上課呢,你都睡一輪了,要真累了你就先回去吧。”
疑惑接二連三地出現,眼前景象的驚愕程度已經完全蓋住昨晚陸晏叢的“求婚”發言,陸蘊仍是茫然看着眼前這個本該一起奔三,此刻卻是一副十七八歲模樣的發小。
“阿蘊?”薛子岚又伸手在陸蘊眼前晃了晃。
一陣涼風吹過,陸蘊總算是稍微清醒了些,他看着薛子岚,一個猜想在腦海中湧起。
茫然摸索半天後,陸蘊從書包裏翻出手機,屏幕亮起,上面的數字讓他打起一個寒顫,同時也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你還是回去吧,”薛子岚一臉擔憂說,他轉頭看了眼坐在他們前面的高馬尾女生,然後小小聲道,“我自己在這裏好好學習天天向……哎哎哎?”
陸蘊伸手捏着薛子岚的臉頰,在對方炸毛之前就松開,然後又捏捏自己。
不是在做夢。
心髒跳得很快,陸蘊低頭看着屏幕上的數字,如果沒錯的話,現在他離成年還有幾個月,而今天也是陸蘊深深刻在腦海中的一天。
八月二號,是陸晏叢被接回陸家、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