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章
“生日快樂——”
“天天快樂。”
傅予熙溫柔低沉的祝福, 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擊碎了阮嶼強行支撐的、卻早已滿是裂痕的保護罩。
随着自己心裏那個堅硬的保護罩碎裂的瞬間，阮嶼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
像是覺得自己這樣太難看了, 阮嶼低下頭, 淚眼朦胧的看着面前還在冒着熱氣的生日面。
只是簡簡單單的一碗家常面, 應該是用提前煲好的骨頭湯做的湯底, 香氣撲鼻。
阮嶼顫抖着指尖，拿起筷子夾着面，一邊哽咽, 一邊大口大口的送進自己的口中。
他雖然是個小吃貨，但吃相一向斯文, 從沒這樣狼吞虎咽過。
傅予熙在旁邊看得直皺眉頭，眼睜睜地看着阮嶼的淚一滴一滴砸進碗裏, 心疼的像是那淚一顆顆都化成了鋒利的釘子，一滴一滴都紮進了自己心裏。
傅予熙鼻子有些酸，他用力吞咽了一下，擡手放在阮嶼的後腦勺上, 指尖沒入有些亂蓬蓬的頭發，輕柔的抓了抓, “阮阮, 別急, 慢點吃。”
阮嶼正在往嘴裏塞面的筷子一頓, 并沒有擡頭。
“怕你吃的太急了，胃還要難受。聽話。”傅予熙手還放在阮嶼的頭上。
“很好吃。”阮嶼低着頭, 嘴裏含着面, 三個字說得有些含糊。
他咀嚼幾下吞掉, 再次開口, 聲音哽咽的厲害，“這是、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面……”
“第一次，二十四年了，這是第一次有人給我煮生日面。”
傅予熙聽着阮嶼越來越抖的聲音，有些不忍心聽他繼續說下去，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阮嶼接着說道，“應該也是第一次有人對我說生日快樂吧，謝謝你。”
阮嶼說完，擡起頭倔強的含着眼淚對傅予熙扯出一個有點難看的笑。
傅予熙在這個笑容裏仿佛聽到了自己心髒一塊一塊碎掉的聲音。
阮嶼的笑容僅維持了幾秒，随後頭埋的更低了，額前的頭發垂下去擋住了他的眉眼，卻擋不住他克制到瘋狂抖動的肩膀。
傅予熙捏緊了拳頭，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不是沒猜到過阮嶼的家庭并不幸福，但是卻從沒想過竟然到了這種程度。
阮嶼的性格太好，活潑、快樂，總是燦爛的像個小太陽，對周圍的人永遠充滿着善意。
好像說什麽都很蒼白，傅予熙聽到自己的聲音，“以後，每一個生日，都有我在。我發誓，不會離開你。”
阮嶼什麽都沒說，只是抱着碗，混着眼淚将碗裏的面連帶着湯都吃的幹幹淨淨。
傅予熙看他吃完，把碗收走，又像變魔術一樣的端出一個小小的蛋糕。
阮嶼看了看那個有點醜的小星星形狀的蛋糕，詫異的擡起頭看着傅予熙，淚眼婆娑，長長的睫毛上還挂着淚珠，眼眶紅紅的有點呆萌。
傅予熙難得的出現了一絲窘迫，有些不好意思的把小蛋糕又往阮嶼的面前推了推，拿出兩根數字蠟燭插在上面，“我……第一次嘗試做蛋糕，雖然是有點醜，但是味道應該還不錯。”
“許個願吧。”
傅予熙點上蠟燭，拿起餐桌上的遙控把大燈關掉。
屋內陷入了黑暗，獨留蠟燭上的一點光亮。
阮嶼怔怔地看着那一點小火苗出神。
傅予熙，就像是他心底的小火苗啊，在無比黑暗的這一天，用一碗生日面，一句天天快樂，點亮了他那一點點的希望。
阮嶼垂下眼簾，閉着眼睛許下了願望。
傅予熙借着這一絲昏暗的光，目不轉睛地看着阮嶼虔誠許願的臉。
這個蛋糕是傅予熙嘗試了很久才做成功的，昨天早上聽到阮嶼回家的消息，原本以為自己偷偷做的準備都落了空，沒想到竟然以現在這樣的方式給了小朋友驚喜和安慰。
傅予熙嘆了口氣，可他寧願自己的準備落空，也不願意阮嶼像現在這樣。
可能是聽到了嘆氣聲，阮嶼微微睜開眼有些茫然的看着傅予熙。
“看着我幹什麽，吹蠟燭了。”
“你——”阮嶼吹滅了蠟燭，抿了抿唇小聲開口，“你沒有什麽想要問我的麽。”
雖然是問句，用的卻是陳述的語氣。
傅予熙握着遙控器的手一頓，并沒有馬上開燈。
“沒有。你不想說的，就不要說。”傅予熙的話含着嘆息而出，“那些讓你不開心的事，我怎麽忍心讓你再說一遍。”
傅予熙在黑暗中擡起手，用拇指溫柔的擦着阮嶼臉上的淚，“別哭了，怎麽突然就成了小哭包？我只想讓你開心啊。”
不知道這句話哪裏戳到了阮嶼的點，他突然急促的抽泣了兩聲，帶着濃濃的鼻音開口。
“我——”
“我今天去看我媽媽了。”
“下了好大的雨。其實你知道嗎，我對媽媽真的幾乎沒有印象的，她走的時候，我才一歲。”
“我也好想有媽媽愛我，媽媽走了難道真的是我的錯嗎？為什麽他要恨我——”
說到這裏，阮嶼控制不住的哽了一聲，極度的悲哀蔓延在整個屋內。
傅予熙沒有出聲，也沒有開燈，靜靜地聽着。
“我其實一直都知道外婆為什麽把我從他身邊帶走，他們都瞞着我，都不告訴我，其實我一直知道的。”
“媽媽剛走的時候，他不想活了，他想帶着我一起死掉。”
“後來，就變了，他就只是單純的恨我，想讓我死。”
傅予熙心裏五味陳雜，鈍痛、難過，更多的是憤怒，他用力的咬緊牙關壓抑着，用力到面頰上肌肉繃起。
“在外婆身邊生活的那些年，是我最快樂的日子。可我知道他們也很想媽媽。”
“外公外婆都偷偷的看媽媽的照片，後來，別人都說我跟媽媽長得越來越像，外公甚至有次看着我的臉發呆，紅了眼眶。”
“我懂，我都懂。”
阮嶼停了下來，眼淚砸在面前，他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摳起一點蛋糕放進口中。
奶油的香甜蔓延，卻無法掩蓋順着嘴唇流進來眼淚的苦澀。
“小時候，我不知道別人家裏的爸爸媽媽都是什麽樣的，我以為我這樣就是正常的。”
“直到我懂事以後，我還是在一天天的自己騙自己。”
“現在想想，我真的是個傻|逼！”
“我從十二歲就開始一個人生活，既然都不愛我。那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愛！”
“為什麽還要侮辱我的愛情啊！”
阮嶼突然就崩潰了。
他陡然提高的聲音，讓傅予熙一怔。
“我就是喜歡你啊！”
“我有什麽錯……嗚。”
阮嶼哽咽的說不下去，急促的抽着氣。
傅予熙被他突如其來的告白震的大腦一片空白，又被阮嶼憋着氣的聲音迅速拉了回來。
傅予熙再也顧不得什麽，他伸手一個用力，把阮嶼抱在自己的腿上，大手輕輕的拍着背給他順氣。
“寶寶，別憋着，呼吸。”傅予熙耐心的一句一句哄着他。
阮嶼忽然擡起兩條細細的胳膊，用力的摟住傅予熙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胸前，放聲嚎啕大哭。
傅予熙摟着懷裏哭到發抖的人，一手拍着背，一手摁在阮嶼的後腦勺摩挲着，他用力的仰起頭，喉結快速的顫抖，眼淚順着眼角無聲的流下來。
他心都要碎了。
整個屋裏都充斥着阮嶼壓抑沙啞的哭聲，傅予熙目光堅定而溫柔的在阮嶼發頂落下一個吻。
不知道哭了多久，阮嶼的聲音才漸漸低了下來，他哭得整個人腦子都木了，有些缺氧一樣抖着唇嗚咽。
“不想開燈。”阮嶼一抽一抽地說。
“好，不開。”傅予熙應着。
“我想喝水。”阮嶼啞着嗓子，帶着鼻音軟軟的要求。
“好。”
阮嶼不動，傅予熙也沒有把人放下去的打算，直接伸長手去夠餐桌上的水杯。
喂人喝了幾口水，又直接抱着人穩穩的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剝了一顆奶糖塞進他嘴裏。
阮嶼就靠在傅予熙的懷裏，手已經從脖子上放了下來，正在一下一下摳着傅予熙睡衣上的扣子。
客廳沒有關窗簾，傅予熙借着窗外微弱的光凝視着阮嶼，小朋友還在不受控制的抽着氣，嘴唇和鼻尖都紅得厲害，眼睫毛濕漉漉的一簇一簇黏在一起，還挂着沒擦幹的淚。
想着剛才阮嶼的話，傅予熙心裏就揪着疼，一顆心像是被敲碎了又揉在一起，然後再次敲碎。
雖然阮嶼的話說的語無倫次，可傅予熙每一句都聽懂了，他現在一想那個人渣的種種作為，他就恨得咬牙切齒，這種人怎麽配為人父？
傅予熙甚至不敢想，那麽小的阮嶼是怎麽獨自生活了那麽些年的，小時候的阮嶼那麽嬌氣又愛哭，生病了怎麽辦？誰照顧他？
傅予熙越想越氣，恨不得現在立刻沖到那個人渣面前狠狠的揍他一頓才能解氣。
“我今天打架了。”阮嶼還在揪着扣子，聲音啞啞地小聲開口。
“嗯？”傅予熙還沉浸在自己的怒氣中。
“我說，我今天打架了。”阮嶼有些委屈的又重複了一遍，“跟我弟弟。”
“打贏了還是輸了？”這麽一說，傅予熙就明白阮嶼身上那些傷是怎麽來的了。
“我覺得贏了。”
“贏了就好，沒打贏就等我去幫你打回來。”
“你怎麽這樣啊，還勸我打架。”
“又沒有錯，可以打。”
傅予熙靠着沙發，右手摟着阮嶼纖瘦的肩，左手護在他柔軟的肚子上，用熱乎乎的掌心輕輕地幫他揉着胃。
“你做的那個蛋糕好醜。”
“我膝蓋好疼，你給我揉揉。”
阮嶼帶着鼻音的聲音軟乎乎的在空蕩蕩的客廳裏有一搭沒一搭的響起。
傅予熙就靜靜地聽着，偶爾低低的應一聲。
“我想外婆了……”
“以後，我都不用再回那個家了。”
“傅予熙——我徹底沒有家了……”
到底是這一天經歷了太多，情緒又大起大伏，阮嶼聲音越來越低，靠着傅予熙的小腦袋慢慢垂了下去。
傅予熙抱着阮嶼的姿勢沒動，緊了緊摟着人的手，把下巴輕輕的擱在阮嶼的頭頂，溫柔、鄭重的許下了承諾。
“寶寶，我能給你一個家。相信我。”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今天作者不用跪着了？（悄咪咪的蹲在角落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