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二章
電話已經挂斷。
阮嶼沒動, 他還保持着坐在沙發上的姿勢，雙腿微微分開，胳膊肘怼在大腿上。
眼睛毫無焦點的盯着地面, 左手依然在無意識的用力攥着手機, 右手握着拳, 用力到雙手都在細細的顫抖着。
傅予熙沒有刻意去聽他們電話裏說了些什麽, 但單單看現在阮嶼挂了電話以後的反應，他就知道應該是又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他雙手抱胸倚着牆等了一會兒，發現阮嶼始終沒有下一個動作, 只是盯着地板發呆，眼神裏說不清是難過還是擔憂。
傅予熙又嘆氣了。
這幾天他嘆氣的次數加起來都快超過去年一整年的數量了, 真的是發愁。
傅予熙走到阮嶼面前，蹲下|身握住他的左手, 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把已經碎屏的手機抽了出來。
阮嶼沒有躲，也沒有抗拒，只是任由傅予熙檢查着他掌心有沒有再次被碎屏割破。
“正好前一陣出了新款, 我們去換一個好不好？”傅予熙沒有提起剛剛那一通電話的事，自然的好像只是想讨論手機的新型號一樣。
然而, 他握着阮嶼的手也一直沒有放開。
阮嶼指尖微涼, 乖乖地被傅予熙溫熱的大手握住, 像是努力在汲取着能量。
“明天——”阮嶼開口聲音發顫, 他停了一下，再次開口, “我要飛一趟棉城。”
“帶着感冒藥, 讓老寧送你去機場。”傅予熙毫不意外, “回來的機票定了提前告訴我, 我去接你。”
阮嶼張了張口，他想問傅予熙為什麽不問他去棉城做什麽，也想問傅予熙不好奇剛才的電話內容麽。
他更想問，昨天自己是不是在崩潰絕望中告白了。
可最終，阮嶼也只是在傅予熙溫柔信任的目光中張了張口，卻什麽都沒說出口。
阮嶼很快訂好了第二天的機票，心事重重卻又精神不濟，整個周日的下午都在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中度過。
突如其來的事，讓阮嶼心裏沒有底。
而原本已經刻意被他忽略掉那些在江市發生的事情，此時再次被強行拉扯出來，像是撕裂剛剛結痂的傷口，帶着加倍的疼痛。
·
次日一早，阮嶼捏着破碎的手機，帶着破碎的心情，坐上了飛往棉城的第一趟航班。
他撐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雲，不知即将面對的是什麽。
推開院門時，外公正在慢悠悠的打太極，看到阮嶼進來，轉頭沖着屋裏中氣十足的吼了一嗓子，“老婆子！小祖宗回來啦！”
阮嶼被外公這一嗓子吼得差點兒一個趔趄直接趴院子裏。
“寶寶，回來啦。快進來。”外婆推開門，手上還拿着噴壺，看樣子是正在擺弄花草。
阮嶼看着外公外婆的情緒完全不像是他想象的那樣，這反而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外婆……”阮嶼跟在外婆身後進了門，一開口聲音就抖的帶上了哭腔。
他噙着淚，快速的眨了幾下眼，垂下頭對着外婆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對不起……”
“欸！你這孩子！”外公跟在後面眼疾手快的把阮嶼從地上拉了起來。
“臭小子！你這是做什麽呢，你這是要我們老兩口的命嗎？”外婆跟着紅了眼眶，一下一下的捶在阮嶼的肩上。
外婆雖然不舍得用力，可捶在阮嶼肩膀的傷處，還是疼的他咬緊了牙，卻硬生生忍了下來，一下沒躲。
十幾分鐘後，祖孫三人平靜下來坐在沙發上的時候，茶幾上擺着兩本厚厚的相冊。
“寶寶，外婆可能從來沒對你說過愛你，因為我們這一代的人愛都是含蓄的，別怪我們。你要知道外婆有多愛你。”外婆慈愛的看着阮嶼開口。
阮嶼聽着外婆的話，哽咽的什麽都說不出來，只能瘋狂的搖頭，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其實啊，我和你外公從來沒有怪過你的。”
“顧晏他是鑽了牛角尖。他愛阿清沒有錯，可是他不該這樣對你，更不該把阿清的離開全部怪在你的身上。”
外婆拉着阮嶼的手，輕輕的摩挲着。
“孩子，你以後不用再去顧晏那邊了，這也許對你們兩人都是種解脫吧。”
“唔——”阮嶼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點着頭應了。
外婆用兩只手捧在阮嶼的臉上，一下一下幫他擦着眼淚，“寶寶，別再自責。阿清打小身體就不好，那不是你的錯。”
“阿清特別特別的愛你，你是她生命的延續。我們也愛你，沒能給你一個正常的家，是我和你外公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沒有——嗚，沒有的，我很幸福的……”阮嶼哽咽着，用臉在外婆手心裏蹭了蹭。
“我和你外公，會努力多活些年，多陪陪你。”
外婆的眼淚默默的流下來，就連一向對阮嶼嚴厲的外公也紅了眼眶。
“我們很少跟你提起阿清，只是怕你覺得自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怕你覺得父母不在身邊變得自卑，卻沒想到讓你長成了這幅敏感的性格。是我們錯了啊——”外公長長的嘆了口氣。
阮嶼小聲的嘟囔着，“才沒有的。”
“你看，你跟阿清長得多像啊。”外公翻開茶幾上的相冊，手指撫過照片上那個對着鏡頭笑得格外燦爛的臉龐。
“阿清要是能看着你長大，她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所以，只有你幸福，她才會放心啊。”
阮嶼聽到這裏已經泣不成聲，一邊用力的點頭，一邊用雙手捂在臉上，肩膀随着抽泣而顫抖。
“你羞不羞哦，這麽大了還哭鼻子。”外婆摟過阮嶼的肩頭，像小時候那樣拍着背哄他，“好醜啊，不要把鼻涕擦到外婆衣服上。”
阮嶼邊哭邊笑，狼狽又幸福，他接過外公抵來的紙巾低着頭不好意思的擦了擦鼻涕。
“寶寶啊，你是不是喜歡男孩子啊？”
阮嶼擦鼻涕的手指一偏，險些把鼻涕泡泡糊了一臉，呆呆的冒出一個單音，“哈？”
“臭小子，你以為你春節旁敲側擊半天，我聽不出來呢？”外公在阮嶼背上拍了一巴掌。
“咳咳——”外公這手勁兒可真是老當益壯，阮嶼被拍的一陣嗆咳。
“我和你外婆，也不是什麽老古董，你老實說，是不是喻南那小子！”外公的話，像炸彈一樣接二連三的扔下來，砸的阮嶼暈頭轉向。
“不是！真不是！”阮嶼睫毛上還挂着淚珠，聽見外公這話立刻把眼睛瞪的溜溜圓，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那我聽顧晏電話裏那個意思——”老兩口對視了一眼，有點猶豫。
阮嶼這兩天真可謂是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腦子裏現在都不是灌進了漿糊，估計是灌了水泥。
他吭吭哧哧了半天，才紅着臉開口，“我、我是喜歡男的……”
他話音剛落，就看見外公欣喜的眼神亮了亮，連忙提高了聲音說道，“但不是喻南！真不是他！”
“那聽你這意思，是有喜歡的人了？”外公眯了眯眼，一副老謀深算的表情。
阮嶼臉更紅了，一想到自己不僅是有喜歡的人了，還跟人家住在一起，就有點心虛的點了點頭。
比起從小到大，外公一貫都是連蒙帶騙自家外孫的作風，外婆就顯得慈愛許多。
“寶寶喜歡的是什麽樣的人，願意跟外婆說說嗎？”
“他是個醫生。人很好，長得也好帥。”阮嶼越說聲音越小，跟兩位老人家說這種事，他還是覺得有點羞恥，可他還是控制不住想要誇傅予熙的欲|望，“唔，他比我大幾歲特別會照顧人——”
外婆看向阮嶼的眼神，笑意中含着欣慰，“只要是你喜歡的人，都好。”
“嗯，醫生啊，職業很好的。”外公在一旁摸了摸下巴，“下次你把那個小子帶回來，陪我喝幾杯！”
阮嶼沒好意思說自己還沒追到人，只能頂着兩位老人熱切的眼神含含糊糊的點頭應着。
反正，也不算糊弄嘛，這人還不是說追就追的麽。阮嶼在心裏嘀咕着。
外婆去廚房裏張羅午飯，外公說要把剛才那套太極拳打完，客廳裏只剩下阮嶼自己。
他仰頭靠在沙發上，盯着屋頂斑斓的吊燈，說不出心裏現在是怎樣的感受。
欣喜、激動還是什麽？茫然麽？
阮嶼舌尖在口腔裏來來回回把自己有幾顆牙數了好幾遍，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形容自己現在的狀态的詞。
迷幻。
是的，就是迷幻，這兩天實在過的太迷幻了。
“嘿嘿嘿。”阮嶼突然擡手遮了遮眼睛，傻笑了幾聲。
太開心了，外公外婆支持他诶！
阮嶼現在還覺得沒什麽真實感。
而且，心裏默默自責內疚了這些年的結，終于解開了。
阮嶼只感到輕松，前所未有的輕松，心裏挂了好多年、沉甸甸的那個鎖鏈終于消失了。
終于不用再有負擔，也不用再擔心自己是不是自欺欺人，他就是個一直被愛着的小孩。
二十四年，阮嶼終于在自己生日時體會到了除壓抑之外的情感。
阮嶼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沖到廚房摟着外婆在她臉上用力的mua了一大口，“外婆我好愛你！”
不等外婆拎着鍋鏟揍他，阮嶼又像只兔子一樣竄到了院子裏，對着正在打太極的外公做了同樣一遍動作。
之後又快速蹦跶着回了客廳，身上的傷好像都不疼了，感冒也不重要了，心裏被幸福的氣泡填滿。
親人、朋友、自己愛的人。
阮嶼覺得太滿足了，他迫不及待的從兜裏摸出手機，定下了今晚的航班。
不管了，昨天自己到底有沒有告白都不重要，今天他要認認真真的對傅予熙大聲的說出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欸嘿！作者今天不跪着了，直接盤腿坐在小墊子上。（笑眯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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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預告一下！正文馬上就要完結啦。謝謝你們的陪伴（鞠躬
還會寫番外的！番外肯定都是糖哦。
小可愛們有什麽想看的番外，在評論區留言給我嗷！啾咪 ^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