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洗漱洗了一個多時辰的兩人終于一臉正經地出了殿門。
邀月裝模作樣地問紫荊:“議事的人都到了嗎?”
紫荊道:“已經全部在書房等候了。”
憐星又紅了臉,退後一步,想要溜開,左手卻被邀月緊緊攥住,擡頭,看到姐姐堅定的眼神,小媳婦一般羞澀地跟着她走進了書房。
她如今可算多處負傷,扭扭捏捏地走着。邀月放慢腳步等她,見她不良于行,又示意侍女給她安了一個小繡墩,她便挨着坐了,靜靜聽衆人回報。
稀奇的是,今次王滿也在其中,這人越發幹瘦了,光看着已經比之前顯得老了十歲,三十年紀的人,頭發已經白了一小半。然而這樣越發猥瑣的他坐在一衆江湖女俠之中,不僅夷然不懼,還格外地意氣風發。
衆人看見憐星與邀月牽手進來,彼此都對了一個眼神, 獨王滿過來行了個禮,道:“小人見過姑娘。聽聞姑娘受傷中毒,小人一直憂心不已,姑娘沒事就好。”
憐星聽他說到中毒,橫了邀月一眼,邀月借着書桌遮擋,伸手過來捏了捏她的手,又松開,淡淡道:“不忙敘舊,先議事罷。”卻是對憐星說的。
王滿識趣地退到最後。
因邀月大致與她講過,憐星不像上次那樣一頭霧水。
聽衆人的意思,大約都認定上回宮變真正與憐星聯系的并不是慕容世家。
武林盟主之位空缺多年,慕容家主謀劃此位已久,先後将五女、六女嫁予張家、顧家,卻還有些不足,七女尚且年幼,近親中又無短期內可以婚配的人物,因慕容別長得像玉郎江楓,又聽說了移花宮那一番往事,竟打起與邀月聯姻的主意來。
不料事不機密,被另一夥人得知,遣了一名相似的少年易容改裝而來,将真正的慕容別反而囚禁在地下密室,之所以不殺了他,是怕被問到一些假慕容別不知道的事情,好當場砌詞拖延,回來問了再行回話。
當時與憐星聯絡的,是被假慕容別收買的慕容家家仆,因為慕容老爺的信寫得隐晦,怎樣解釋都可,倒令憐星相信了那邊的說辭,然而真正動手之時,卻是那另外一夥人物。
邀月自尋憐星時誤打誤撞碰到蕭咪咪,見到那個針筒,便心存懷疑,派人查探,得知蕭咪咪屬下曾逃走過一個與慕容別面容身形有幾分相似的少年。因此如今大家都懷疑蕭咪咪是幕後主使,故意縱走那個少年,再勾連十二星相,圖謀颠覆移花宮。
本來大家還疑心十二星相之首魏無牙,但是一則魏無牙曾向二位宮主求親不成,給邀月打斷了雙腿,短短二三年間未必恢複得過來,二則傳聞十二星相之‘龍’與‘鼠’一貫不合,再那魏無牙在江湖上以行事詭異變态出名,便是蕭咪咪、白開心這等惡人,也是不屑與之為伍的,未必能調動如此多的人手。
弟子們審問蕭咪咪,她本不肯承認,待換了王滿去問,她方說是自己的主意,将當時情形說得一清二楚,細節之處,無一遺漏。
因此如今弟子們群情激奮,一致以為,應當嚴懲蕭咪咪,有說将她扔在高臺,讓禿鷹叼啄而死的,有說要将她車裂的,有說要将她在武林衆人面前削成人棍的,還有一個很有新意地道要将她困在寒玉谷裏凍死,被邀月瞪了一眼,沒敢再說。
雖然無一人說要對憐星如何,她卻覺得十分心虛,想起之前邀月懷疑她與蕭咪咪有染,急忙将誠懇的目光投向邀月,力證自己清白。
邀月淡漠地微笑着,并無暇來看憐星,聽衆人議論紛紛,忽然點了王滿的名字,道:“王滿,是你從蕭咪咪那裏問出詳情的,你怎麽看?”
王滿本來站在最外,聽她召喚,遠遠出列,躬身道:“小人審問之下,蕭咪咪确實将宮變當日情形說得一清二楚,小人将口供與諸位姑娘核對過,細微之處,一無所差。然而正是因為一無所差,小人反而覺得不對。”
邀月點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王滿道:“凡人之記憶,常常無法精準,若說大體無差,那是理所應當,但是過去這麽久的事,連那樣小的細節都記得清楚,卻實在令人懷疑。況且,若身為主使,自然是統籌全局,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而蕭咪咪将每一個關節乃至景物都說得這麽細致,她本人卻從未踏足移花宮附近一步,實在是令人難以信服。”
他擡頭看一眼邀月,又看一眼憐星,見兩人都在微笑,便上前一步道:“大宮主與小人去時,有一對羅氏兄弟,曾脅迫蕭咪咪做過什麽,又莫名消失。後來諸位姑娘查證得知,那羅氏兄弟乃是十大惡人之中的‘寧死不吃虧’歐陽丁和‘拼命占便宜’歐陽當。這歐陽兄弟因為偷藏其他惡人的寶藏而隐姓埋名,按理說不該這般招搖,偏生這回卻冒着風險去找蕭咪咪,實在有些不合情理,況且要說蕭咪咪指使手下少年生事,小人是信的,要說她能同時勾搭上十二星相中的五位以及白開心,又有這般能耐說動島上諸位前輩,小人卻是不信。”
一個弟子不服氣道:“那蕭咪咪慣常以色誘人,白山君、黃牛、白羊和那‘龍’都是男子,她能說動他們,又有什麽稀奇的?”
王滿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若是尋常男人,自然是躲不過蕭咪咪的勾搭,然而白山君對他那一個極品的渾家都能淩辱打罵,可見于美色上頗有自制;黃牛、白羊慣在江湖上行走搶劫、卻從來只取紅貨,百萬金銀、無雙美人,都打不動他們,何況區區蕭咪咪?至于十二星相之‘龍’,小人不好評說,只是如此聲名顯赫的江湖人士,卻從不曾給人發現過行蹤,此人之小心謹慎可見一斑,怎會是美色所能輕易打動的?再說,若純論美貌,大宮主與憐星姑娘,才是天下一等一的絕色,對這樣的人物都能下手,蕭咪咪那等姿色,更加看不上眼了。”
他順便一個馬屁送上,邀月卻眯了眼,看一眼憐星,見憐星毫無所覺,哼了一聲,道:“那你覺得會是誰?”
王滿道:“小人于江湖的了解不深,不敢妄言。”
方才發言的弟子冷笑道:“了解不深,就說了那麽大一段,真是了不起。”
王滿笑道:“小人既受命審問蕭咪咪,自然要将前因後果了解清楚,才能印證她的話是否屬實。倒是姑娘,大宮主未曾發話,便輕易發言,難道這便是移花宮的規矩嗎?”
那弟子臉色一白,跪倒向邀月請罪,邀月輕描淡寫地道:“等下自己尋紫荊領罰罷。”
那弟子磕一個頭,退開,再無人敢輕易插話。
滿室靜谧。
邀月手指在桌上輕扣兩下,轉頭問憐星道:“星兒,你怎麽看?”
這稱呼一出,王滿心內便是一喜,悄悄對憐星使眼色。
誰知憐星根本沒有關注到他,反而對邀月道:“姐姐,我倒覺得魏無牙最有嫌疑。”
邀月挑眉道:“哦?方才大家不是把魏無牙的嫌疑排除了麽?你怎麽又想起他來?”
憐星道:“大家無非是不相信一個斷腿的侏儒,能夠有如此大的勢力罷了。但是若是反過來講,一個斷腿侏儒,依舊高居十二星相之首,他的能力,實在不容小觑。況且,十二星相之‘龍’一向傳言極少,除了他是十二人中以武力着稱的那個以外,連性別男女都不得而知,他與魏無牙不合這樣機密的事,怎麽反而會流傳出來?姐姐不覺得怪異麽?”
見邀月認真聽進她的話,壓下心中的欣喜,又道:“姐姐如何确定那日襲擊我的,便是十二星相之‘龍’?”
邀月道:“他身上有十二星相的玉佩,所雕正是青龍。十二星相各自以屬相為标記,玉佩除非身死,否則從不離身。且那人武功,也與其他星相相當。”
憐星笑道:“規矩是死的,他們這樣的惡徒,未必肯死守規矩。況且既以百君之首的‘龍’為名,與其他人的武功一般高低,反而怪異,畢竟十二星相各有傍身之計,縱然武功不及旁人,卻往往能以弱勝強,獨龍單以武功着稱,若非武力勝出同侪一截,何以副其盛名?”
邀月笑道:“若如你所說,我們倒先要去除了魏無牙麽?”
憐星道:“正是。”
邀月道:“魏無牙行蹤詭秘,我們無法探知他的所在,倒有些難度。”
憐星毫不猶豫道:“我知道無牙洞府在哪。只是他洞中機關複雜,又滿是老鼠,我們門下都是女弟子,打人在行,鬥老鼠卻未必能行,還是要從長計議、妥善安排。”
這話一出來,諸弟子之間眼神亂飄,無數懷疑的目光,都投向憐星。
憐星卻好像看不到一樣,只是定定看着邀月。
王滿急的汗都要出來,不敢插嘴,又近前一步,好像這樣就能告知憐星他的心思一般。
邀月亦凝視憐星良久,方道:“好,我們先除去魏無牙。”
憐星覺得心頭一熱,眼圈一紅,連忙低頭,不肯讓人看到,而邀月已經一一安排人手,先行布置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