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胤禛現在回府習慣先去宋氏院子瞧瞧,聽宋氏撒會兒嬌,又想着将來繁花似錦兒孫滿堂,心裏也熨帖了不少,因此對宋氏趁機提出的要求,即便不怎麽符合規矩,他也都默許了。例如宋氏自有孕以來,說自己害怕,便央求了胤禛接了自家老娘來府裏住。烏喇那拉氏為顯重視,又為避嫌,特特給她單辟了小廚房,食材每日從大廚房單撥出來,都是上上份兒。不料宋家竟每日派人在府後角門專送蔬菜瓜果,雞鴨魚肉,更不必說藥材補品。面對這一明着打臉的可惡行徑,烏喇那拉氏心裏窩火,卻也不敢制止,雖怕承擔治家不嚴的名聲,但更怕貝勒府這寶貴的第一胎出了問題,到時候怪罪下來自己更承受不起。烏喇那拉氏權衡利弊之下,幹脆對宋氏不管不問,免了她每日定省,管她要星星還是要月亮,只要府裏有的,都源源不斷往東院搬,任憑宋氏自己折騰去了。

宋氏真正母憑子貴,鎮日躺在床上吃安胎藥,宋老太太服侍女兒當然盡心,只盼給四阿哥生下兒子,宋氏晉了側福晉,日後宋府的榮華富貴就有盼頭了。

蘇涼每日裏除了往正院給烏喇那拉氏請安問好,服侍一日三餐,餘下的時間也縮在西院,不言不語。偶爾胤禛過來睡個覺,兩個人彼此都覺得乏味,聊勝于無。棗兒和桂兒見爺對主子總是淡淡的,心裏着急。桂兒在李府裏針線是拔頭籌的,便天天張羅着給主子制新衣裳。俗話是人靠衣裳馬靠鞍,李氏每天穿得清湯寡水,雖說不張揚讨了福晉喜歡,可不趁年輕多籠絡爺生個孩子傍身,将來人老色衰,豈是一個慘字了得。橫豎庫裏綢緞錦絹多得是,她手藝又好,務必要把主子打扮得漂漂亮亮。棗兒每日在小廚房裏也不閑着,天天換着花樣煲湯,花生豬腳,蓮藕排骨,桂圓烏雞,百合豬心,只求把主子養得容光煥發,白嫩噴香。而小丫頭蓮子自母親病愈後回來愈發忠心,灑掃洗衣天天像個陀螺轉不停。衆人各有忙碌,只襯得小丫頭碧荷成天無所事事。蘇涼冷眼觀她,每次胤禛過來西院,她都描眉畫眼,塗脂抹粉,衣裳也格外鮮亮,心裏是個不安分的。桂兒等早看出她心思,更瞧不上她嬌嬌媚媚的樣子,成日派些苦活髒活給她。這日又令她去擔水澆花。碧荷長久以來也吃準了蘇涼老好人的脾氣,便有些不聽話。若不是蘇涼在旁攔住,桂兒早把她罵個狗血噴頭。

“這整個院子的女人都是四爺的女人,只要四爺瞧得上,愛收誰就收誰,你罵她做什麽。”蘇涼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又笑道,“你實在瞧不上,随便找個由頭攆她出去就是了。偏偏又把事情惹得滿府滿院知道,旁人還以為咱們容不下一個小丫頭,白白惹人笑話。”桂兒被蘇涼一席話說得低頭稱是。蘇涼見她不開心,又哄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忠心,但以後做事可要穩重些,別落人把柄。”說罷,她暗暗指了指隔壁。桂兒知道東院有人聽着動靜,忙點頭答應。

過了幾日,棗兒吩咐碧荷去小廚房瞧着鍋裏的淮山雞絲粥,說自己往大廚房一趟要點黃芪回來煎桂圓茶。熟料回來,小廚房裏粥鍋灑了一地,碧荷連個影子都沒有。棗兒回了蘇涼一聲,秉了內管家高福兒,直接将碧荷攆出去。碧荷原先也常有小廚房的差事,只是偷懶就過去了,誰想到這一次能被貓撲了鍋,叫攆回家去。

桂兒與棗兒見碧荷出了門,心裏早就滿意得不得了,有她在院子裏比主子還像主子,确實讨人嫌。烏喇那拉氏一向不理會這些小事,只說知道了,高福兒便按例又選了幾個小丫頭送給西院挑。蘇涼帶着棗兒、桂兒,坐在正廳裏瞧着進來的幾個小女孩子,都是□歲的模樣,剛剛留頭,垂手低眉站着,看着都甚乖巧。蘇涼就要了其中一個顏色中等,手指甲剪得短短的小丫頭。棗兒親自帶這個叫果子的小丫頭去蓮子的屋子,擡了藍印花的新鋪蓋給她,讓睡在碧荷原先的鋪上,順便又囑咐了幾句“好好幹活,勤快些,主子不會虧待”等。有了新人,蘇涼将蓮子調撥到小廚房,幫着棗兒打下手。果子便由桂兒帶着,除了灑掃便跟着桂兒學做針線。院子裏的婆子見蘇涼攆碧荷出去眉都不皺,也知道主子厲害,做事便多了謹慎。蘇涼早就讓棗兒物色新的婆子,一時沒有合适的,又見這院裏的自此消停了不少,想她們反正進不來內院,多防着些就是了,若是把整個院子弄得鐵桶一般全置換了自己的心腹,反倒引人家疑心了。

臨近年關,烏喇那拉氏帶着墨蘭與管家們商議迎來送往并置辦年禮忙得團團轉。蘇涼不好再添亂,就窩在西院裏念點詩詞,偶爾畫幾筆寫意,冬夜漫長,閑暇與丫頭們針線頑笑,打發時間。胤禛良久不去別院,夜來只歇在萬福堂,正好也能與烏喇那拉氏商量家事。“宋氏那裏可好?”這日胤禛又照例問起,烏喇那拉氏一面幫他脫衣裳一面笑眯眯的答道:“太醫說,一切都好。”胤禛舒了一口氣道:“今兒個皇上還問起來。”烏喇那拉氏心裏一緊,随即又笑容滿面:“這可是咱們府裏頭第一個孩子,皇阿瑪自然也牽挂。”胤禛也露出笑來:“等孩子生了,你多帶他進宮給額娘瞧瞧。”烏喇那拉氏服侍胤禛躺下,小聲道:“爺,咱們府裏後院的人終歸單薄了些……”胤禛沉吟了一會兒道:“你瞧着誰好?”烏喇那拉氏窩在胤禛懷裏,聲音帶了點委屈:“額娘前陣子跟妾身提起,要把玲珑送過府來。”玲珑是德妃娘家的遠房侄女,父親捐了個從六品的同知,一向很巴結德妃。而德妃與天底下的婆婆一樣,都喜歡插手兒子的房事。胤禛在黑暗中皺眉,終究應了一聲:“送就送來吧,按格格的規制收拾個院子給她。”烏喇那拉氏聽他聲音冷淡,心裏舒服了不少。

蘇涼得知烏雅氏要進府的消息,不由笑了。烽火硝煙的日子越發近了。因為烏雅氏進府也是格格規制,烏喇那拉氏便循着李氏、宋氏的例新收拾了一進院落出來,按照東院、西院裝飾,不增不減。又為好分辨,便将幾座院子更了名字,宋氏的東院裏養得金邊臘梅好,便叫梅院;李氏院子有一泓小泉,蓄了幾只如墨的蘇州錦鯉,便喚作鯉院;烏雅氏的院子雖然距離正院偏些,但勝在寬敞,院子裏栽着幾竿翠竹,夏日避暑正合時宜,以後便叫竹院。收拾完畢後,烏喇那拉氏将安置好的院落帶胤禛去瞧了,因為是婆婆欽定的人選,怠慢不得。胤禛飯後消食,也就陪着福晉慢慢走了一圈,最後停在鯉院外。蘇涼早得了消息,帶着棗兒、桂兒在門外候着,遠遠見胤禛與烏喇那拉氏過來,忙行禮請安。胤禛不瞧她,只盯着匾額上的鯉字,只見墨酣字美,大氣柔和,渾然一體。烏喇那拉氏讓墨蘭扶蘇涼起來。

“福晉的字愈發好了,該給爺的書房也換個匾去。”胤禛點頭贊道,烏喇那拉氏捂嘴輕笑,“還不是李妹妹求着妾身,磨了這許久,終歸得應了她。”蘇涼連忙做出不好意思的樣子,胤禛眼神掠過去,“福晉不能偏心,該給宋氏的院子一同換了。”烏喇那拉氏笑道:“妾身光一個鯉字就練了小半月,求爺別折磨妾身了。”未等胤禛說話,烏喇那拉氏又笑道:“若說宋妹妹那裏,若能得爺親筆,妹妹必是開心的,于肚子裏的孩子也有益不是麽?”胤禛便不言聲了。蘇涼在旁暗笑,誰說人家四福晉沒有脾氣。

棗兒扶了蘇涼回屋,見四下無人,不由憂心道:“主子為什麽一定要求福晉的字來?爺好像不怎麽高興……”後院裏拉幫結派這麽紮眼,不是什麽好事。

蘇涼笑道:“爺高不高興無所謂,只要福晉高興就夠了。”烏喇那拉氏能夠賜給她字,已經表明她願意大張旗鼓收下蘇涼這個同盟。于烏喇那拉氏而言,其一能表明她不是容不下人的人,其二也告訴了其他人她能容下的只是守規矩的人。于蘇涼而言,更是益處多多了,她是妾,本該順服正妻,符合禮儀規矩。況且,作為福晉的狗腿子,衆人以後打狗也要看主人,即便不遭胤禛待見,只要福晉在,她照舊衣食無憂。如此便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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