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十九.長風

十九.長風

接下來,瞿雲舟幾乎轉遍了服務站周圍的區域,卻沒有發現任何可以住宿的旅館或酒店。眼看日暮西垂,天色即将黯淡下來,她的心裏也變得惶急。

她想起之前服務站有個服務人員說過,“往南面直走,淌過一條小溪,穿過一個森林,在靠東邊高地的地方有個小城鎮,那裏應該可以找到暫住的地方。”

這實在是個糟糕的主意,不說這位服務人員描述的方向是否準确,單單腳程就難以計算,而且那樣的森林中多蛇蟲鼠蟻,沒準就會遇上什麽危險。但是她現在實在沒有別的辦法,躊躇了一下,還是離開了服務站,往南面走去。

離開前,她特地在站點裏的百貨商店買了一個旅行包,帶上了手電筒、一些必備的幹糧和飲用水。

日暮崦嵫,緋色的霞光慢慢在天際消散。瞿雲舟累得氣喘籲籲,趴在林中一棵樹的樹幹上休息片刻,擡頭時,彌望眼中的森林已經一片漆黑,時而有飒飒的冷風拂過她的面頰,幾片冬日殘留在泥土中的落葉随風而起,刮在她的面上,帶來幾分粗糙的質感。

瞿雲舟毛骨悚然,心裏有幾分後悔了。不過現在也沒有退路了,她從旅行包裏取出了手電筒,手都在微微顫抖。

林間的空氣越來越冷,她抱着身子,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南方走去。因為林間的路比較崎岖,她又趕路心切,跌了幾次,把自己的膝蓋和手肘都磕破了。

等她走出這片森林,來到大路上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沉了下來。一輪殘月倒挂在半空,只有星星幾點光亮幽幽地灑在空曠的路上。瞿雲舟往四處環顧,發現道路兩邊是廣闊的原野,叢生着衰草,在夜色下有規律地輕晃。

眼前的道路向南一直延伸到很遠的地方,卻不見有任何城鎮的影子。她深呼吸了很多次,才壓制住罵人的沖動。

憤怒過後,一種茫然夾雜着未知的恐懼,漸漸填滿了她的心房,她猛地捂住了心髒,無力地撲倒在地上,蜷縮着身子,帶着幾絲神經質地顫抖着。

她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麽辦,前世黑暗的一幕幕又重新席卷而來,一會兒是臨死前繼母、繼妹的嘲諷,一會兒又是趙正衍得意的大笑……畫面一轉,一柄巨大的斧子從天而降……血光飛濺,她無力地倒在血泊裏,那個人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睨着她,輕輕地說,“你現在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了,我也膩了,好歹相識一場,我放你一條生路,走吧。”

原以為重來一次,她已經足夠堅強。現實卻像夏日裏最淩厲的冰雹,攜着狂風和暴雨猛烈地擊打在她的心上,把她打入深淵。

她有些不解地在心裏吶喊。

為什麽要怕,瞿雲舟,你究竟在怕什麽?

難道你怕不能戰勝他們嗎?

難道你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嗎?

難道你對自己的調香天賦沒有信心嗎?

這種黑暗中的惘然,在無人之際充釋了她,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也許,在她心中依然有着懦弱的一面,目前還無法全然擺脫。

她不知道怎麽樣才能完全消除心裏這種陰影,顫抖着努力拾起摔落在地上的手電筒,黑暗裏僅有的一點光明照亮了她的面頰。想起逝去的父親、落于敵手的YF、還有前世那些傷害她、不斷把她推到深淵裏的人、以及那些因她而遭受無妄之災的親友,她緊緊地抿着嘴唇,抓起手電筒毅然朝道路的深處一瘸一拐地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下起了雨,一滴一滴打落下來。道路變得泥濘,每走一步,她都像走在沼澤裏,分外艱難。

她的神智已經有些模模糊糊,不知不覺到了一個三岔路口,腳下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身子猛地甩出,摔到了一個大坑裏。

她拼命掙了幾下,終于從泥坑裏探出一個頭,臉上全是污泥,身上昂貴的套裙也早已不複原色。

一種難言的凄涼感撲面而來,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夜風狂暴,原野裏風聲、雨聲不絕于耳,每每觸及耳膜都振聾發聩。瞿雲舟很想爬起來,卻不管怎麽用力,總是差那麽一點。她正恍然出神,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雙黑色的皮鞋。她發怔地擡起頭,暴雨中的青年撐着一把黑色的大傘,幫她擋住了不少風雨和落葉。和初見時一樣,依然是那張蒼白幹淨的素顏,精致地難以描摹,淡漠的神情,從容的姿态,眉宇間卻有種淡淡的憂愁。

瞿雲舟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裏看見他,還被他看見自己這麽狼狽的時刻。仿佛不想在陌生人面前丢臉,她猛地爬了起來,卻着力不當,一個趔趄又摔進了深坑。泥漿四濺,弄髒了他黑色的外套。

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更加無地自容了。好在這次爬起來的時候,終于沒有再摔下去了。

雨勢變小,漸漸有收住的趨向。他擡頭看了眼暗沉的天色,默默把傘往她身旁移了下,沉默地向前走去。

瞿雲舟默默地跟在他的身邊,兩人都不是健談的人,氣氛沉默地有些尴尬。

“……我們在雲臺墓園見過,你還記得嗎?”想了很久,她似乎只能想出這麽一個弱智的話題,話一出口,她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

“……嗯。”

這是瞿雲舟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和想象中的沙啞、低沉不同,非常幹淨的聲線,仿佛清水撲面而來、青山遙遙在望的一種極致寧靜。

“……你怎麽會來這兒?”

“……迷路了。”

“……我也是。”她又接了這麽一句,便感到力不從心。他仿佛極少與人打交道,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種若有若無的疏離感,雖然不像狂風暴雨般冷厲,卻讓人感到難以接近。

瞿雲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最後只能道,“謝謝。”

“舉手之勞,不用,換了別人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但聽了之後,多少還是有些挫敗的。至少在墓園也見過一次,不用把她忽視到那種程度吧?

大多數時候,瞿雲舟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長得不是很出衆,但有時候也會自信心爆滿,覺得自己長得還不錯。這麽多年了,她也被至少三四個男孩子追求過,即使不喜歡她的人,看在她家世的面上也不會這麽無理,她還沒有一次被忽視地這麽徹底。

也許是虛榮心作祟,她的心裏有些許的不忿,暗暗啐了一口。

她忽然在原地停下來腳步。

他也随之停下腳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沒。”之前的恐懼、緊張等等情緒忽然在頃刻間全部煙消雲散,她憋着口氣,對他溫婉地笑了笑,“不管怎麽說,今天我都要謝謝你,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我姓薛。”

她揚眉伸出手到他面前,“瞿雲舟。”

他微微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明白了她的意思,眼底閃過一絲難得的清淺笑意,伸手和她輕觸一下,“薛長風。”

她皺眉思索了下,“‘長短’的‘長’、‘風雨’的‘風’?”

他點點頭,“對。”

瞿雲舟富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要笑出來。明明是那麽秀麗淡然的一個人,卻取了這麽個名字。

“你笑什麽?”他仿佛有些不解,看着她的目光也帶上了一絲詢問。

“……沒什麽。”瞿雲舟一本正經地清咳了兩聲,笑着驀然轉身,走入已經慢慢收住的雨勢裏,天地間一片空曠,連帶着擦過耳邊的風都變輕了很多。

薛長風有些莫名地看着她的背影,蹙眉深思了很久,還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讓她覺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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