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二十.夜談

二十.夜談

這個夜晚,兩人幾乎是在黑暗和風雨裏度過的,等到他們走出那片原野,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般的白色。

面前不遠的低地處有個小城鎮,一溜的青磚瓦房,沿着兩米寬的街道不大整齊地排列着。朝陽穿透林間的晨霧,在破碎的水泥地上灑下一層淡淡的光輝,“咔咔咔咔”幾聲有節奏的聲響,一家蛋糕店店鋪的木板門被老板一一拆下來,像往常一樣疊放到門檻上。

“這年頭的生意真不好做,現在人都喜歡去大城市裏定做什麽慕斯蛋糕。見鬼的,不都是奶油加上雞蛋,有什麽區別?那玩意又貴又不好吃,我這蛋糕32寸的只要20塊。一個個腦子都秀逗了,睜眼瞎!”老板打着哈欠在門前抱怨。

旁邊一家賣酥油餅的店鋪裏,有個剛剛買菜回來的大媽挎着竹籃大笑,“得了得了,就你那手藝,那蛋糕出爐後奶油都硬掉了,誰願意去花那個冤枉錢來買!”

“你說什麽……”

兩個人就那樣站在大街上吵起來,左鄰右舍忙着來勸架,好不熱鬧。瞿雲舟把這一幕收入眼裏,無奈地笑着搖頭。

轉頭看見薛長風在看她,笑着為他解惑,“像這樣的村莊裏,鄰裏間吵架是常有的,你沒有見過吧?不過不用擔心,過一會兒又會和好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望着遠處出神,仿佛想到了什麽,她也不在乎,說,“你餓了吧,我們去找點東西吃。”

他們在一個弄堂裏找到一家馄饨店,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因為現在不算早,也遠遠不到中午用飯的時間,吃的人比較少。

瞿雲舟和薛長風都喜歡安靜,這樣的環境恰到好處。

煮面的大鍋是安放在露天的,老板在門前把馄饨全部倒進去,用大湯勺攪了攪,接着又在碗裏放好調料,只是一會兒,就熟練地把馄饨撈了出來,端到桌上。

馄饨的香味撲鼻而來,瞿雲舟食欲大振,用勺子舀了只送到嘴裏。因為太過心急,嘴唇被燙了一下。

“小心一點。”薛長風說道。

“謝了。”瞿雲舟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對不起,我實在是太餓了……你也吃。”

馄饨的味道很不錯,既有香油味又有蔥味,像極了小時候和父親一起吃的味道。瞿雲舟苦笑了一下,最近總是多愁善感,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時間神經太過緊繃的緣故,一旦放松下來,就有各種各樣的情緒困擾着她。

她也希望自己能變得一直剛強、一直淡然,但總是事與願違,自己的性子,可能還要磨練很久。

“薛長風,你也是去沿海的C鎮嗎?”瞿雲舟問道。在這一帶的海港區,去那個地方的人總是特別多。因為沒有其他的好去處以悅身心,所以不管是出差辦事、還是旅游賞景,都會選中C鎮。

“有一些事情要辦。”

“真巧,我也是。”

聽到這樣的話,他有些驚訝,瞿雲舟一下子就讀懂了他的眼神,覺得自己被輕視了,心裏有些不大高興,不由說道,“你不要小看我,誰都是從一些小事做起的。我現在雖然只是跟着別人去歷練,做個跟班,但以後就不會只是個打下手的了。”

“……祝你好運。”

一番談話下來,瞿雲舟發現,其實他也不是表面上那麽難相處,只是不善言辭,有些沉默寡言罷了。

傍晚的時候,他們找到了巷尾的一家小旅館,但是被告知在裝修,只有一個空房間。這樣的小鎮本來就沒什麽旅客,附近的旅館更是屈指可數,錯過了這家,可能就再也碰不到了。瞿雲舟為難地看着他,見他面色也不大自然,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

老板娘在櫃臺上對他們擠眉弄眼,伸着塗滿紫紅色指甲油的手,“看你們也是郎才女貌,幹嘛計較這些?反正以後也遲早要結婚……”

看她似乎還有說不完的話,瞿雲舟腦門上的汗滴下來了,操起鑰匙走進旅館。

這是間老式的旅館,地上還鋪着五彩的磚石,走廊兩面的牆壁已經泛黃,房門打開的時候也發出“吱呀”的聲音,瞿雲舟頓時想起了恐怖小說裏的情景,在門口伫立了很長時間。

薛長風居然也沒有催她,就那樣跟在後面等她。

瞿雲舟反應過來的時候,頗為歉意,忙進門去。

房間也很狹小,靠牆面的地方安放了一只大床,鋪了白色的床單,旁邊是電腦桌,可惜沒有電腦。

洗好澡後,兩人各尋了床的一角坐下來,氣氛十分尴尬。本來就不是很熟的人,還是異性,瞿雲舟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困窘,在腦中安排着措辭,張了張嘴,他已經開口道,“我去那邊。”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抱了條被子到角落裏打了地鋪。她更加不好意思了,“對不住……”

“沒有關系。”他的神色還是很平淡,看不出喜怒,一副随遇而安的樣子。

但愈是平淡,瞿雲舟心裏就越有一種負罪感,總覺得自己占了他的便宜。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脫口就道,“上半夜你在下面,下半夜我在上面吧。”

他一臉怔住的樣子。

“哦不……是我在上面,你在下面……啊不……其實你在上面,我……”她一着急,就越描越黑,面色漲得通紅,猛地轉過身去,不說話了。

好在他只是輕輕笑了笑,沒有鄙視她的意思。

房內很早就拉了燈,他們各據一角,窗外淡淡的月光透過劣質的落地紗透進,微風輕拂着紗布,地板上流動着一層朦胧的水波。

瞿雲舟輾轉反側,還是睡不着,索性睜開眼睛,坐起身子靠在床頭。她比較認床,在陌生的環境裏很難睡着,這個習慣重生一次還是沒有改變。

“睡不着嗎?”薛長風也從被窩裏起來,靠在牆上。黑暗裏,瞿雲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是可以聽出他的聲音還是很平和的,并沒有被打擾的不滿。

她的心裏有一絲溫暖流過,忍不住對他吐露,“沒什麽,只是想到一些不太開心的事情。”

“……”

瞿雲舟等了很久,不見他回答,不由有些氣悶,“喂,作為一個紳士,你難道不該繼續追問下去,然後再安慰我一下?”

“……我不太會安慰人。”

“真是直接。”瞿雲舟微微一笑,反而不生氣了,月色下的面容變得格外柔和,“難道你就沒有遇到過不順心的事情嗎?”

“……遇到過又如何,沒遇到過又如何?還不是聽之任之,随波逐流?沒有辦法改變的事情,只能去努力适應。”

這樣的口吻,不經意間透出的無奈和落寞,讓瞿雲舟的心裏泛起淡淡的漣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無意去探尋,所以沒有追問,只是笑道,“說的也是,不能逃避,就只能去面對。”

有時候她也會覺得很累,但是比起這種累,更難受的是看到那些人逍遙快活。

于是,她笑道,“其實,我覺得我們挺有緣的,做個朋友怎麽樣?”同樣是黑暗,這個時候,她的心裏卻格外寧靜。有一個傾訴的對象,一切都順暢了很多。

良久,薛長風應道,“好……”

第二天,兩人退了房,在老板娘暧昧的眼裏無語地逃了出來。

“真是的,這女人不去寫言情小說真是可惜了。”瞿雲舟呼出一口氣,張開雙臂在空曠的街道上伸展了一下,眉間透出很久沒有露出的放松與悠閑。

她倒退着在街上走着,看着他笑得舒展而自然,“薛長風,我很高興認識你。”

他默然不語,低頭看着腳下的路,唇角卻有一絲淡淡的笑意。

這個小鎮實在荒僻,他們找了很久,問了很多的人,才在東面的一個加油站攔下了一輛車,一番威逼利誘強行上去了。

車行了片刻,瞿雲舟轉過頭對車後座的他說道,“風景很好吧?你們北方肯定很少見到。”

薛長風是半年前從北上南下的,這件事她也是剛剛知道。

“也不盡然。”

“肯定是吹牛。”瞿雲舟笑,“聽說你們北方到處是沙塵暴,連樹都見不到幾棵,哪裏會有這麽好的綠化?”

“你聽誰說的?”

“大家都這麽說。”

“……這麽說有點過分,你都沒有去過,怎麽能那麽駐定?”薛長風轉頭看向窗外不斷飛逝而去的林木,長長的惠睫撲在蒼白的臉上,朝霞裏泛着淡淡的溫暖。

瞿雲舟忽然覺得他看上去也不是那麽淡漠了,說道,“你應該多笑笑,穿點亮色的衣服。”

他沒有回她,但是臉上的神色卻很柔和。

瞿雲舟看着他的側臉,也覺得很賞心悅目,認識這個朋友,可能是她這次出來最大的收獲之一了。

汽車輾轉幾站,在這個海港特區的總服務站停下來。被悶了幾天,車上的人都像瘋了一樣往外擠,瞿雲舟被擠壓地幾乎要變形,旁邊還有一個穿着花襯衫的大嬸踩住了她的腳,她一口氣都快上不來了。

“對不起,請讓一下。”薛長風護住她,把她拉到一旁的角落裏,瞿雲舟這才松了一口氣。

那個大嬸擡頭就要大罵,看到他的臉,卻怎麽也罵不出來了,低聲說了句“算我倒黴”,就狼狽地逃下了車。

“謝謝你。”最後兩人一起下車時,瞿雲舟對他露出一個由衷的笑容。這時有朝霞在她背後相襯,她的面龐仿佛撲在清水裏的胭脂,清秀純淨。

薛長風有些微微怔住,側過頭去不再看她,低垂着頭,好一會兒才淡淡地道,“沒關系。”

她還要說什麽,一陣腳步聲從遠處傳來。一行衣冠楚楚的人急急地趕過來,以一個長得清秀嚴謹的青年為首,把薛長風圍住。

這是他的助理林鑫,一臉擔憂地發問,“薛少,有沒有出什麽事?我剛剛才接到劉書記的電話……”

“沒事,你們全都回去!”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格外冷硬,撇下一幫人獨自離開。

林鑫這才看到被他們擠到外圍的瞿雲舟,眼中閃過一絲奇異,對她冷淡地點點頭,“這位小姐,請問你是薛少的……”

“……普通朋友。”瞿雲舟已經看出了他的身份不一般,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些不舒服,不想給人誤解,禮節性地對他們點點頭,朝另一個方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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