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白色的衣衫染血, 大片大片的血塊凝結在一起,散發着一股鐵鏽般的腥味,青年面色慘白, 羸弱的身子雖是立的筆挺, 卻仿佛風一吹就會倒。
那雙幽深的眸子淡漠的看着大殿裏的人,沒有濃烈的殺意,卻無端的讓人感到了一絲恐懼。
月雪瞳孔瞬間放大,她不可思議的看着立在大殿門口的青年, 像是見了鬼一般身體劇烈的顫抖,一抹恐懼急速的爬上了她的眸子, 驚的她通體發寒。
白柳感受到了月雪身體的顫抖,她抱着月雪的手更加的用力了一些,細聲的安慰着月雪, “不怕不怕, 沒事了, 已經沒事了,月喻之沒有死,你不要怕。”
然而, 出乎白柳意料的是, 她以為的能夠安慰月雪的話, 卻是讓月雪更加的驚恐了起來。
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 腦袋深深的埋進白柳的懷裏, 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絕望的氣息。
月雪感覺自己似乎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那冷冽的寒風無孔不入, 鑽入她的皮膚, 滲進她的血脈, 凍的她心髒都幾乎停滞了跳動。
白柳的那一句“月喻之”沒有死, 吓的月雪差點神魂出竅,似乎那溫熱的元嬰還依舊包裹着她的手指。
那刺目的紅色就在自己的眼前,那近乎于野獸一般痛苦的嘶吼還依舊回蕩在耳邊。
一抹極度的恐慌從月雪心中爬起,漸漸的彌散開來,頃刻間便宛如驚雷,席卷了她整個心田。
——他,來找自己報仇了!
月雪死死的抓着白柳的手臂,試圖從她身上獲取一點點力量,卻發現,即使她的手指已經深深的掐進了白柳的皮/肉裏,那抹恐慌依舊在她心底升了根。
她只能将最後的希望寄托于月澈的身上,期待她的父親能夠護她一護。
幾乎是帶着祈求,月雪将腦袋從白柳懷裏擡起,直直的盯着月澈,輕輕的喊了聲,“爹……”
然而,終究是讓月雪失望了……
月澈眼眸中浮現出一抹驚喜,也顧不得妻子的威脅,運用身法,幾乎是帶着殘影,眨眼間就沖到了雲勵寒的面前。
在看到月喻之的命燈熄滅的那一刻,月澈的內心是有些絕望的。
天梯斷了幾萬年,玄冥宗裏記錄的各種适合逐漸的根骨也盡數消失不見。
對于具有天生劍骨的月喻之,除了養了二十年的感情,也寄托了月澈一輩子的期望。
他知道自己的根骨不好,也沒有辦法逐漸到那種境界,但是如果能夠親眼看到月喻之飛身,他這一輩子,也就死而無憾了。
之前的極度憤怒之下,他掐上了月雪的脖子,雖是不至于真的殺了月雪,但徹底的對這個女兒感到失望也是真的。
竟是如此一個可笑至極的理由,讓他失去了養了二十年的兒子,也失去了他的畢生所願。
此刻,見到雲勵寒雖然渾身的氣息極度的虛弱,但卻依舊活着出現在了自己面前,他內心是狂喜的。
月澈顫抖着手,微微擡起來,試圖去夠雲勵寒的側臉,聲音還帶着一抹沙啞,似乎是還沒從月喻之死掉的打擊中緩過來,“喻之……你還活着。”
雲勵寒悄然後退一步,躲開了月澈的碰觸,他本就長的比月澈高,此刻眼睫微微下垂,幽深的眸子就這般靜靜的看着月澈,不帶有絲毫的情感,就好像是在看一個毫不熟悉的陌生人。
月澈心下一驚,雲勵寒的反應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月澈的眸子中閃過一抹受傷,他緩緩放下了試圖去摸雲勵寒側臉的手,輕輕的問道,“喻之,你……是不是在怪師尊?”
雲勵寒仿佛沒有聽懂月澈的話語一般,近乎呢喃的問了一遍,“我為何要怪師尊?師尊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嗎?”
月澈被雲勵寒噎的幾乎說不出話來,他張了張口,回頭看了一眼滿臉淚花的月雪,眸子中染上了濃郁的悲傷。
他身體抖動的厲害,眼神時而看一眼月雪,時而又聚集在雲勵寒身上,思索了半天,他最終還是擡眸望向了雲勵寒,“喻之,算師尊懇請你,放了雪兒,可以嗎?”
話音一落,月雪忐忑的心稍微的放下來了一些,死死抓着白柳的手,也微微松了一些。
月雪知道,就憑借這二十年來,月喻之對月澈的尊敬和感激,她頂多是會受一頓罰,性命si終歸是無憂的。
況且,也就一開始可能會難過一些,後面她随意的撒撒嬌,求求情,再讓白柳扯着月澈的耳朵教育一番。
這一頓處罰,便也不剩多少了。
想到這裏,月雪的內心都開始帶上了一絲期待,她開始思索,要怎麽幫助蒼明旭也躲過這頓懲罰。
畢竟,蒼明旭不像自己,是月澈的親生女兒,也不像月喻之那般被月澈親手扶養,終歸是要受一頓皮肉之苦的。
然而,出乎月雪的意料的是,對于月澈這近乎是祈求的話語,雲勵寒卻是置若罔聞。
他好似是聽到了什麽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一樣,唇邊揚起了一抹異常燦爛的笑容。
那完美的弧線,本該映襯着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然而,雲勵寒一雙幽深的眸子仿佛一個沒有底的黑洞,吞噬了所有的光芒,看不到一絲希望。
那唇角的笑容,怎麽看都透露着一絲詭異。
月澈心裏隐隐有些不安。
下一秒,雲勵寒猛的呡上了唇,眼眸中好似有劍光閃過,但他的聲音卻不急不徐。
“師尊,您讓我放了月雪?”
對上雲勵寒的眼眸,月澈心頭一顫,但他還是依舊點了點頭,“我知道,雪兒做的不太對,她太過于調皮任性,自己一個人跑去暗黑森林便罷,還害的你差點被妖獸殺死,但雪兒現在也知道錯了,師尊會懲罰她的,絕對給你一個交代。”
月澈話裏話外都只有一個意思,
——雖然月雪做錯了事情,差點害死了月喻之,但現在,你月喻之不是沒死嗎?何須那麽計較呢?
雲勵寒面色不變,只是向月澈逼近了一步,他清朗的聲音傳入月澈的耳朵,“師尊,如果做出這種事情的人是我,是我害死了月雪,您還會如此說嗎?”
月澈被雲勵寒身上翻滾的氣勢逼的直直後退了好幾步,卻在即将回答雲勵寒的問題時頓住了,“我……”
“不會,是嗎?”雲勵寒慢條斯理的替他回答,“如若是我,您絕對不會如此輕易的放過,甚至恨不得将我抽筋扒皮吧?”
月澈不敢直視雲勵寒的眼睛,不由得再次後退一步,說出來的話,卻帶着一抹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凄楚,“這……這你不是沒事,完好無損的回來了嗎?”
是的,完好無損。
在月澈看來,雲勵寒此刻雖然看起來異常羸弱,但他渾身的氣勢卻比以前更強了。
他下意識的忽視了種種不合理的地方,以為在和妖獸的一戰中,雲勵寒反而突破了,因此在他看來,雖然雲勵寒受了一些傷,可同時也算因禍得福了,便是饒了月雪,也沒有什麽大不了。
“啊啊啊啊!!我要氣死了!”9527在雲勵寒識海中瘋狂轉圈圈,“大佬,還試探什麽試探,這個月澈也是個拎不清的,連他一起殺了算了,簡直是氣煞我也!”
雲勵寒勾唇一笑,随即輕輕嘆了口氣,語調輕緩,“看來,師尊您還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月澈一時愣在當場,他回頭看了一眼月雪,又看向雲勵寒,聲音中帶上了一絲顫抖,“還……還有什麽隐情?”
雲勵寒唇角微微扯出一個弧度,他上前一步,逼近了月澈,在月澈即将後退的時候,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随即按在了腹部丹田的位置。
雲勵寒宛若一個瘋子,他歪着頭,笑意吟吟的看着月澈,“師尊,您感受到了嗎?”
指腹處傳來一股溫熱的濕意,粘稠的血液浸了他滿手,但卻除了溫熱,月澈還感覺到了一絲空蕩,似乎這裏殘缺了什麽東西一般。
月澈急忙用另一只手掀開了遮住腹部的,早就破碎成無數片的衣衫,印入眼簾的,是一個碗口大小的血洞!
周圍凝聚的血液早已凝結,化為一塊塊黑褐色的小塊,緊緊的貼在那血肉之上,看起來猙獰又恐怖。
而同時,還不斷有新鮮的血液從洞中冒出來,繼續堆積在那黑褐色的血塊上,整個畫面都充斥着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
月澈猛地甩開手,他不敢在看下去,他無法想象承受着如此痛苦的雲勵寒卻還面帶微笑的和他說着話。
月澈聲音都開始顫抖,他看向雲勵寒的眼眸中滿是憐惜,“痛……痛嗎?”
話音剛落,月澈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他問的簡直就是廢話,這麽大的一個洞,肉都沒有了,怎麽可能會不疼。
月澈反手抓住雲勵寒的手,“快走,師尊給你療傷。”
雲勵寒默默的将自己的手從月澈手裏抽了出來,繼續歪頭看着他,“師尊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嗎?”
月澈這才反應過來,他方才觸碰的位置,似乎是丹田!
一股涼意直沖月澈的頭皮,他猛地抓住雲勵寒的胳膊,“你的……元嬰呢?”
雲勵寒依舊是笑,笑容中透露着一抹讓月澈頭皮發麻的殘忍。
他的語調十分輕快,似乎在說着今天天氣不錯這樣的話,他一步步的逼近月澈,将月澈不願接受的,忽略的真相,盡數袒露在他的面前。
“元嬰啊,沒了呢,被師尊您的好女兒,我的好師妹,親手給碾碎。”
雲勵寒手指做鷹爪狀,猛地一下探到月澈面前,“就這樣,将那元嬰抓在手中,絞的稀碎。”
“師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我有多絕望,那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妹,我看做親妹妹的人!”
月澈後退幾步,身體一軟,幾乎跌倒在地,他擡頭看向雲勵寒,嘴唇蠕動半天,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雲勵寒面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他絲毫不給月澈躲避的時間,“如此,師尊還要讓我放了月雪嗎?”
“那……那……”月澈哽咽着,試圖說些什麽。
雲勵寒眼眸眨了眨,“師尊是想說那我不是活着嗎,對嗎?只要我活着,他們所做的一切,便可以盡數抹消了嗎?”
月澈接不下他的話,低頭沉默不語。
雲勵寒上前一步,蹲在月澈身邊,強硬的抓着他的手,按着月澈的指腹在自己的脊柱上從頭摸到尾,在月澈含淚的目光下,淡然詢問出口,“感受到了嗎?師尊?”
月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探查到的一切,驚恐席卷了他全身,“你的劍骨……”
雲勵寒冷眸看他一眼,随即站起身子,“是啊,劍骨也被剝了下來。”
“師尊,你猜猜看,是誰做的呢?”
月澈雙手捂住耳朵,拼命的搖着頭,“你別說了……別說了……”
雲勵寒眼眸中閃過一抹嘲諷,“師尊這便受不住了?那是我接了月雪和蒼明旭的毒,修為盡失,月雪親手割開了我的脊柱,活生生将附在其上的劍骨剝離,師尊可曾體會過這種撕心裂肺的痛處?”
“如此,師尊還是要讓我繞過月雪嗎?”
月雪凄涼的聲音傳入月澈的耳朵,“爹——”
白柳也在此時看着他,“月澈,你想好,雪兒可是你的親生女兒。”
月澈幾乎癫狂,他猛地從地上起來,雙手無力的垂下,一會看向雲勵寒,一會又看向月雪。
失望,害怕,難過,震驚,種種情緒從他眼眸中交織閃過,最後化為了一抹瘋狂,“為什麽你們都要逼我?”
雲勵寒也沒有別的動作,靜靜的看着月澈發瘋。
良久,月澈終于安靜下來,他終究還是擡眸看向了雲勵寒,帶着濃濃的愧疚,“喻之,我知道,雪兒做了如此的事情,對不起你,但是,看在為師扶養了你二十多年的份上,可不可以,饒雪兒一命,就算為師求你。”
雲勵寒心中了然,終究,還是親生的女兒比徒弟重要。
然而,月澈的良苦用心并沒有讓月雪感激。
她眼眸中閃過一抹狠戾,突然飛身而起,站在約月澈的身後,僅僅的抓着月澈的手臂,“爹!你跟他廢什麽話,他現在都這個樣子自身難保了,還想要要我的命,爹,你替我殺了他!”
月澈不可置信的回眸看向月雪,沙啞的聲音帶着濃濃的悲戚,“雪兒,你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雲勵寒唇角勾起,看向月澈,“師尊,如此,您還要我饒了月雪嗎?”
月澈仰頭閉起了眼,心痛到無法呼吸,他完全不敢相信,他的女兒,和他最最看重的弟子,兩個人之間會相處成這個樣子。
突兀的,月澈猛地轉身,手指深深的插進了月雪的腹部,伴随着一道血肉蠕動的聲音,月澈手中抓着一顆散發着金色光芒的珠子舉在了雲勵寒面前,“如此,喻之可還滿意?”
月雪痛苦的一聲哀嚎,整個人完全脫離,癱軟在地上不停的嚎叫着。
白柳也被這突然的變故吓的驚叫一聲,随即她沖過來急忙抱住月雪,靈力不要命一般瘋狂的輸送給月雪。
回頭看着月澈的眼眸裏全是恨意,“月澈!你就為了這麽一個小賤種,雪兒是你的親生女兒!”
月澈沒有理會白柳,垂在身側的左手死死的嵌進肉裏,右手依舊舉在雲勵寒面前,滴滴鮮紅的血液從指縫中掉落下去,在地上炸開一朵朵小花。
他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雲勵寒,似乎是要雲勵寒必須給自己一個答複,“如此,可還滿意?”
然而,雲勵寒卻随手一揮,那枚閃着光的金丹頃刻間化為了粉末,消失在了風裏。
他視線暼過月澈,“如此,才回不去月雪的身體。”
月澈頓時心下一驚,他感覺自己好似被那雙幽深的眸子徹底的看穿,嘴唇顫了顫,卻終究什麽都沒有說。
雲勵寒定定的看着他,“看來,師尊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月澈下意識內心一皺,“雪兒已經廢了……”
而你,卻依舊可以修煉。
剩下的話沒有說出來,但并不妨礙雲勵寒理解,他勾唇一笑,帶着無邊的惡意,“可是師尊,如果我說,月喻之根本就沒有活下來呢?”
“不可能!”月澈下意識的反駁,“你這不是……”
“我還好端端的站在這裏嗎?”雲勵寒打斷月澈的話,“可是,師尊真的以為,被攪碎了元嬰,被扒了劍骨的人,還能活的下來嗎?”
月澈喉嚨好似被什麽東西掐住,說話斷斷續續,“你……不可能……”
雲勵寒緩緩開口,“月喻之的命燈,可還亮着?”
一抹恐懼急速的爬上了月澈的心頭,他下意識的拒絕這個真相,“可是你還站在這裏!”
雲勵寒勾唇一笑,帶着無邊的惡意,周身籠罩起濃郁的黑霧,他的眼眸染上了一抹紅色,無數黑色的線條彌漫開來,爬滿了他全身,陰森恐怖的宛如修羅。
絲絲縷縷紅色的血液從那蒼白的皮膚中漸漸滲出來,立在大殿中央的青年,近乎變成了一個血人。
那帶着無邊冷意的聲音傳入月澈的耳朵,“原以為你會秉公處理,看來,是我太過于期待了。”
月澈下意識調動起全身的靈力,将月雪和白柳護在自己身後,“你不是喻之,你到底是誰?”
雲勵寒猛地飛身上前,一劍便打碎了月澈布置下來的保護屏障,帶着寒意的劍芒刺進了月澈的心髒,“我啊……是來向你們索命的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