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見

等葉栖栖進教室後，離上課還有三分鐘，大教室裏只有前兩排還有幾個空位。

她随意挑了一個第一排靠走廊的位置。

小範圍裏幾個人盯着她看了一會。

畢竟這是一個很嚣張的座位，要麽有點本事，要麽沒有腦子。

古代文學史的大課，以本科生為主，還有一些研究生以及個別博士生。F大要求名教授也要給本科生上課，所以這門課的任課老師是業界大佬，也是學生手中這本文學史的主編者。

聽編這本書的人講這本書，經常會有一些學術圈的段子。

葉栖栖是一個理科生，且非常理科的那種，對于文科生們津津樂道的風雅趣事沒有任何興趣，總是選擇性過濾。

課程過半，老師翻出課程期末小論文。

原本歡樂輕松的課堂氛圍如墜冰窟。葉栖栖旁邊穿着夾腳涼拖的男孩子差點把腦袋埋進課本裏去。

“這就是你們交上來的課程論文，就這個水平。”來自大佬的蔑視，畢竟一般博士生耗費四年心血寫出的論文在他眼中都一文不值。

沒有敢回答他。

“這些論文簡直就是浪費我的生命，你們知道我的生命有多貴重嗎？現在外面請我出去講一個小時多少錢，你們知道嗎？”

講段子時候的老師和講論文時候的老師完全是兩個物種。

依然全場寂靜。

衆人心中默念：老師，我們盡力了，盡力讓自己這坨粑粑好看點了。

“哪一個是葉栖栖？”大佬居然提及了一個學生的名字，很不容易的事情。

一直在鍵盤上高速輸出自己另一篇課程期末論文的葉栖栖同學應聲站了起來。

臉上毫無波瀾。

大佬看了她一眼，因為離得很近，眼神沖擊力過大，夾腳拖男生覺得自己被牽連了，恨不得躲遠點。

但是葉栖栖只是禮貌性地回望了一下。

夾腳拖男生突然對這個看起來瘦弱白皙的小姑娘肅然起敬，居然能挨得住大佬的一記眼神。

絕非凡人。

就在衆人為這個小姑娘默哀時，大佬卻氣定神閑地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慢條斯理開口。

“寫的不錯，資料翔實嚴謹，看起來是下過功夫的。”

衆人覺得自己耳朵壞了，畢竟大佬的誇獎就像鬼一樣，聽說過，沒見過。

“來，給你的同學們說說經驗。”

衆人齊刷刷送上自己矚目的視線。

“就……還挺簡單的。”

衆人：“……”

果然人與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黃昏，金黃色的光灑滿校園。

葉栖栖耳朵裏塞着白色的無線耳機，單肩背着黑色書包，個子高挑，一只手拎着一份從食堂打包的晚飯往宿舍樓走。

研究生宿舍仿照公寓，綠樹圍繞着白牆，旁邊是體育館，運動鞋摩擦地板的聲音不時傳出來。

樓道口是橘貓高頻出現的地方。

一只肥美的橘貓慵懶地邁着步子走到葉栖栖腳下，而後盤成一個圈，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是等待喂食的姿态。

周圍的學生甚至有人專門買高級貓糧來喂這些無家可歸的貓。

葉栖栖掏出鑰匙，看着腳下的貓，忽然想起幾年前，張雅文還在F大讀研的時候，在朋友圈經常發的橘貓九宮格。

大概她就是這樣被貓給黏上的吧。

張雅文是一個傷春悲秋的性子，家裏的狗沒了可以好幾天吃不下飯，下雨天遇到流浪貓會把自己的傘留給貓。

這樣的性格進入社會，應該會容易受欺負吧。葉栖栖胡思亂想着。

橘貓舔着爪子等待着葉栖栖如同這裏的其她善良的女孩子一樣熱情地給自己投喂。

葉栖栖和橘貓對視一眼。

然後重重的關門聲響起。

橘貓傻住：……

打開402的門，客廳不複早上離開時的髒亂，應該是打掃阿姨來過了。

402有一個客廳一個衛生間，以及四個房間，每個房間2個女孩子。

葉栖栖住在第四個，她伸手敲了敲對面三號房的門。

謝琳頂着一頭雜亂的粉紅色頭發從昏暗的房間裏探出腦袋，眯着眼睛：“栖栖，你再晚回來一點，就等着給我收屍吧。”

“我不是許遙，并不在意你的死活。”

話很冷，但還是把手裏冒着熱氣的塑料袋遞過去：“腸粉，芝麻味的。”

謝琳是本地人，口味偏甜軟。這是許遙對自己千叮咛萬囑咐的。

她剛準備開自己房間門，謝琳伸手拽住了葉栖栖的手腕。

葉栖栖慌忙拿開，拉開距離，聲音帶着點怒氣：“謝琳！”

“是木木。”琳字拆開就是木木，她喜歡別人這麽叫自己。

葉栖栖并沒有回複她。

謝琳直接用手撿了一塊腸粉丢到自己的嘴裏，說：“栖栖，你這個不喜歡別人碰的毛病可真夠變态的，我們可是室友。”

葉栖栖開門準備進去：“請問，我的室友，今天你回來睡嗎？”

“就……不了。”

三號房原本有兩個女孩子，一個女孩也是本地人，主要是住在自己家，很少來宿舍住，開學不到半學期，謝琳就成了對面的常客，和許遙勾搭在了一起。

關門前，葉栖栖提醒謝琳：“你們晚上聲音小點，打擾我寫論文。”

謝琳一口咬下去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踢了一腳房門。

“你這個性格，小心找不到對象！”

晚上九點，三號房的主人許遙回來，她将草莓蛋糕放到謝琳床頭，然後敲了對面的門。

“門沒鎖。”

許遙推開門，房間裏葉栖栖戴着細邊的黑框眼鏡專注地盯着面前的筆記本。

她将綠網兜裝着的一杯美式冰咖啡放在靠近門邊的桌子上。

“謝謝你今天給木木帶晚飯。”

葉栖栖回過頭來，看了眼許遙順帶放在桌上的一疊厚厚的A4紙。許遙剪着到耳朵的短發，遠看完完全全一個好看的小哥哥。

“是謝琳的課程論文？”葉栖栖問。

“嗯，五門課的。麻煩你幫木木交一下。”許遙的眼圈下是明顯的青色。

謝琳和她是同一個專業不同導師，許遙和她倆專業不同。

葉栖栖轉過身，一只手拄在下颌，打量着許遙，問：“你就這麽縱容謝琳？”

連課程論文都幫她寫。

許遙準備回去，停下腳步，挑眉：“我想，你談戀愛了，估計比我還慣着。”

葉栖栖愣了一下。

許遙遠遠看了一眼葉栖栖的筆記本。

“聽木木說，你找了暑假的實習？”

“嗯。”

“以你的條件，應該待遇很好。”

葉栖栖想起招聘啓事上的“80塊”，點頭，說：“是挺好的。”

下周一，古籍出版社實習生面試的日子，葉栖栖一整夜都沒有睡好。

五點，她望着衛生間大鏡子裏的自己，臉色有些暗沉，她用冷水拍了拍自己臉。

謝琳迷迷糊糊起床上廁所，洗手的時候看向身邊的葉栖栖。

“今天的課不是下午嗎？”雖然她也不準備去。

葉栖栖：“我請假了，去面試。”

“面試在早上？”

“下午一點。”

謝琳看着窗戶外淺薄的日光，覺得葉栖栖面試的這個實習一定非常了不得。

“栖栖，你這個實習是不是很了不得？公司是不是國內第一，實習工資過萬，有了這個經驗，後面畢業了工作任自己挑。”

不然怎麽值得起這麽早。

葉栖栖懶得理她，破天荒拆了一個散粉小樣，小心往自己臉上拍着。

謝琳如同見鬼一般，湊近了，笑：“我去，大佬也有緊張的一天，我很好奇這工作到底有什麽特別。”

她思考了一下謝琳的話，坦誠道：“是挺緊張的。”

出門的時候，外面下起了小雨，她撐了一把黑傘往地鐵走。

古籍出版社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離學校地鐵也要50分鐘，上了地鐵，車廂裏冷氣十足，葉栖栖看着車門映出來的自己發呆。

淺杏色的方領襯衫，藍色高腰牛仔褲，一雙黑色帆布鞋，黑色雙肩書包單肩背着。

手臂在胸前交疊，臉上表情寡淡。

看上去還是一點也不招人喜歡。

工作日的中午，地鐵裏人很少，深藍色座椅空位很多。

她站着，靠在冰涼光滑的鐵欄杆上，然後想起了和張雅文的第一次見面。

那時候她初一，張雅文高二，同屬一個教育集團，高中部是省重點，初中部成績前百分之十的可以直升，平時也會有高中學長學姐的經驗分享會。

張雅文就是文科班的優秀代表。

那時候的張雅文有點微胖，穿着附中毫無美感的校服，和大多數女孩子一樣綁着一個黑色的高馬尾，談不上多好看，笑起來卻很甜。

後來葉栖栖看張雅文po在社交平臺的照片，比高中瘦了很多，也時尚了很多。

今天應該算是正式的第一次見面吧，她想。

出版社在市中心的一棟老洋房裏，據說建國前是一個紡織大王自建的宅子，建築風格是略浮誇的歐式，時間有些久遠，大門上青苔點點。

門衛攔住了她，問：“幹什麽的？”

“面試實習生。”葉栖栖回答。

“找哪個？”

“張雅文。”雖然前幾天通過電話，但對方倒一直沒有說自己的名字，不過這倒是很符合她的性格。

門衛撥通對方的電話，電話是外放的，不一會，張雅文的聲音清晰地傳進她的耳朵裏。

“是，是，是我們招的實習生，麻煩放進來，我馬上過來接。”

葉栖栖往裏走，梧桐樹又高又密，不遠處就是一個廢棄的噴水池，中間小愛神雕塑上曬着一個半幹的草席。

她想起了張雅文發在群裏的招聘通知，她後來看了無數遍，關于工作環境，裏面寫得是“優雅高檔”。

果然……挺高檔的。

她繼續往裏走，雖然她并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裏，走到一半，張雅文踩着細高跟涼鞋匆匆忙忙地趕過來，水泥地坑坑窪窪，從沒有人想過修。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自己跑過來。

葉栖栖将書包肩帶往裏送，邁開大長腿跨了過去。

張雅文額頭上冒着些微的汗水，白皙的臉上泛着點紅。

葉栖栖的鼻腔裏襲來一股帶着淡淡甜味的水果清香，有些像水蜜桃。

張雅文穿着一襲白色針織修身連衣裙，凹凸有致，小腿緊實，腰又窄又薄。

很好看，很直女。

“你是栖栖？”張雅文問。

葉栖栖被初次見面的“栖栖”給震了一下，沉默了幾秒，乖巧地點頭。

“是的，我是葉栖栖。”

張雅文領着她往前走，寒暄着說：“你喊我師姐吧。”

“好，師姐。”葉栖栖乖巧地走在她身後，她說一句，自己就應一句。

張雅文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人，高高瘦瘦幹幹淨淨的小姑娘，第一面，就可以感覺到她身上的沉穩內斂。

“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張雅文邊走邊說。

葉栖栖擡頭，掀起自己的眼皮，問：“哪裏不一樣？”

“看到栖栖這個名字，我以為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

葉栖栖停住腳步，雨已經停了，空氣裏還彌漫着潮濕的氣息，淡淡的日光照在她近乎透明的眼睑上。

她的聲音有點悶：“哦，原來在師姐眼裏，我并不可愛。”

十分失落的樣子，黑色柔軟的腦袋輕微耷拉着。

作者有話要說：

栖栖難過，吸鼻子：我難道不可愛嗎？？？明明都塗了散粉呢！

還是pinky的顏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