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頓悟

葉栖栖發現張雅文今天總是走神。

打印文件的時候紙張用盡,機器在叫的時候,她卻站在一邊發呆。

接水的時候杯子沒有拿穩,被開水濺到手背。

……

她好幾次想要提醒或者是幫忙,和張雅文眼神相遇的時候對方又是快速的避過。

傍晚,下班前五分鐘,辦公室裏就已經有收拾東西的聲音響起。

葉栖栖和張雅文今天也都沒有加班的意願,早早地将電腦按了關機。

走出大樓,人潮與餘溫撲面而來,太陽越來越低,晚風吹進襯衫的袖子裏,人行道上電瓶車從身後快随駛過,帶過一陣短促的風。

兩個人并肩而走,以前吵吵鬧鬧的兩個人,今天卻安靜的一言不發,專心致志低頭看路。

路程走到一半的時候,張雅文突然停住,眼睛愣愣的。

葉栖栖倒退幾步,提了提書包帶子,走到她身邊,垂眼:“怎麽了?”

張雅文攥緊了手機,皺着一張小臉,認真地問:“如果我說我把鑰匙落在辦公室裏,你會罵我是個笨蛋嗎?”

葉栖栖:“……不會。”

她們兩個站在擁擠的人群裏,後面的人陸續超過她們。

張雅文舔了舔唇,坦然道:“那我的鑰匙就落在辦公室裏了。”

葉栖栖:“……你怎麽突然現在想起來了?”

“可能是靈魂感應到了吧。我早上拆快遞的時候嫌拿剪刀麻煩,就直接掏鑰匙劃開了,所以鑰匙應該就在我們平時拆完快遞放剪刀的地方。”

這倒是非常符合張雅文的做事風格。

解釋完前因後果之後,張雅文扭頭就往回走。今天她的狀态不對,雖然平時也不着調,但是今天似乎有些超标,葉栖栖掰住了她的肩膀,沉聲:“我去拿,你去對面的書店等我。”

葉栖栖看了一眼對面,目測該如何過去,想着還需要過一個路口,覺得讓現在的張雅文一個人過馬路都存在一些風險。

抿了抿唇,指着前面不遠處的街邊的咖啡館說:“去裏面待着,我到時候去接你。”

張雅文呆呆的,感覺自己被當成了一個孩子,不對,更像是一個沒有自理能力的智障,她剛想回嗆葉栖栖,但是鑒于她剛剛把鑰匙丢了,并沒有這個臉和底氣,低頭敷衍地哦了一聲。

她往前走幾步,右拐走到咖啡館門口,推門,拉扯到門框上的風鈴,随着手部的動作,響起清脆的聲音。

階梯是往下走的,越往裏走,視線越昏暗,木制階梯踩上去發出沉悶的踩踏聲,燈光昏黃。

張雅文扶着樓梯扶手,心中逐漸生起了疑惑。

表面看起來是一家文藝咖啡館,但其實非法經營?不過這裏地處城市繁華中心,治安一向都很好。

張雅文忐忑着走到了吧臺。

一個短發青年人背着她在擦玻璃杯,細長的脖子上是青色的紋身。

“小哥,我要一杯飲料。”

那人轉身,頓了一下:“什麽飲料?”

張雅文一驚,聲音分明是個女孩子:“你是個女的?”

寂靜的前臺只有她高亮的女聲。

那人手上擦杯子的動作沒有停,挑眉看了她一眼:“所以?有問題?”

“那倒是沒有。”這個說話的語氣風格和葉栖栖倒是很像。

“要什麽飲料?”

張雅文目光在菜單上巡視一圈,跳過任何含酒精和咖啡因的飲料,最終在一個角落裏看到了一個熱牛奶,喜出望外,她纖細的食指點了點牛奶。

“就是它了。”

那人伸頭看了一眼,嘴角垮了,然後似笑非笑地掃到張雅文的手上:“要熱的?”

“可以嗎?”

“……可以。”

女孩在吧臺找了一圈,只找到幾個空掉的牛奶盒,當着張雅文的面搖了搖,以示清白:“我得去倉庫裏找一找。”

然後留她一個人在吧臺前的高腳椅上坐着。

空調開得很足,又在地下,溫度與室外差別很大,剛待了一會,張雅文的手臂就泛起了雞皮。正是無聊的時候,張雅文便東張西望起來。

左手邊是一條窄小的通道,兩邊是一個個隔開的卡座,上方吊着一盞低矮昏黃的燈,影影綽綽的人,看不分明。不一會,從昏暗的走道裏出來兩個人。

兩個女孩,準備過來結賬,看見前臺沒有人,便站在一邊等待着。

其中一個女孩子濃烈的香水味沖進張雅文的鼻腔,她忍不住朝那人多看了幾眼,身材高挑纖細,穿着一件綠色細肩帶真絲長裙,鎖骨明顯,黑色中發綁在腦後,散開幾縷落在耳邊。

身材偏瘦,骨骼勻稱,非常出挑的長相。

但是她的目光卻被女孩子腰部的手給吸引住了。

????

旁邊另一個女孩子的手一直沒有離開了這個女孩的腰!

時而輕撫,時而揉掐。

這……不太合适吧???

往上看,更可怕。

兩個人脖頸交疊,鼻息纏繞。

張雅文吓得睜大了眼睛,連忙轉過身來,一顆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身體直挺挺僵着,兩只手攥緊了手裏的包帶。

手心沁出了點點汗水。

不知怎麽的,她的腦海裏首先閃現了葉栖栖的臉,以及那一雙她見過最好看的一雙手,白淨細膩。而那雙手也曾經在自己的腰,自己的腿,自己身體的其他部位停留過。

她清晰地記得那些觸感,此刻那些部分都升騰起一股熱度,火辣辣的感覺。

一顆心像是要從自己的身體裏跳出來一樣,她咽了咽口水,像是個犯了不可饒恕罪行的犯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邊重歸安靜,自己面前被放上了一杯冒着熱氣的牛奶。

張雅文端起來,一口氣喝了精光。溫熱的液體流淌進身體裏,那些奇怪的想法被壓下去一些。

她将杯子放下,對着空蕩蕩的杯底發怔。

然後她想起了前幾天葉栖栖穿着自己的睡衣在陽臺抽煙的樣子,以及她将自己的小腿搭在葉栖栖大腿上的樣子,那些曾經在自己看來都稀松平常的事情此刻都有了不一樣的形态。

紛繁碎裂的畫面在腦海中閃過,透白中泛着點粉紅色的皮膚,不小心扯到唇邊的頭發絲,兩個人喝的同一瓶啤酒。

葉栖栖只對自己才有的無可奈何的笑,她繃直的唇線,她挺巧的鼻尖。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變了樣子。

葉栖栖拿回鑰匙來到咖啡館的時候,走到前臺,就看到正在發愣的張雅文,脊背稍彎,黑長發垂下來将兩側的臉遮擋住,看不清表情。

她走上前拍了一下張雅文的肩膀。

突然被人拍了一下的張雅文身體不自覺抖動了一下,回過頭,看到來人是葉栖栖,整個人臉色都白了,長睫毛顫抖着撲閃了幾下,沒有忍住,近乎本能地往後退。

步子不穩,差點從高腳椅上摔下來。

葉栖栖第一時間伸手,抱住了她的腰。

四周的環境安靜而昏暗,只有遠遠的踩踏木制地板的聲音。

兩個人互相看着對方。

張雅文的眼神充滿了戒備和恐懼,葉栖栖垂下眼,一時間心裏空蕩蕩的,她別過臉,自然地松開手,從包裏掏出一串鑰匙遞過去。

銀質鑰匙在燈光下折射出光來。

張雅文沒有接,葉栖栖便将鑰匙塞進了她的手心,離開的時候,指尖快速地碰觸了一下。

兩個人的指尖都像是被燙了,微微蜷起來。

葉栖栖啞着聲音:“拿好,不要随便亂放了。”

把張雅文送到樓下,葉栖栖停住腳步,樓道裏傳來飯菜的香味和貓兒舔毛發的聲音。

她把張雅文的包交給她,沒有要上去的意思,剛想伸出手摸摸垂着的腦袋,伸到一半就停住了:“趕緊回去吧。”

張雅文接過包,點點頭:“嗯。”

以往她還叮囑葉栖栖路上小心,或者是早點回去,今天卻完全沒有了往日的輕松悠閑。

老舊樓道裏的聲控燈時靈時不靈,張雅文一步一步往上挪,棱角鋒利的鑰匙觸角戳紅了手心,每往上走一步,呼吸就緊縮一些,慢慢地,她像是快要喘不過氣來。

走到三樓的樓道轉彎處,她忍不住湊到窗戶邊,往下面探了探腦袋。

老式的玻璃窗,但是很幹淨,站在樓道口的葉栖栖清晰可見。

一個低頭,一個仰頭,兩個人視線相碰。

像是被人偷窺到隐秘心事的感覺,張雅文紅着臉往裏縮了好幾步。

打開房門,只有陽臺上灌進來的晚風,她踢掉鞋子,放下包,沖到陽臺上,俯下身子往外看。

葉栖栖的身影變成一個漆黑的小點,在樓道口站了好一會,然後離開,直到看不清她的身影。

人走後,張雅文将身子軟在客廳的地毯上,天藍色長裙鋪張開來。

她深深吐出一口氣,心髒傳來鈍鈍的痛感。

晚上許聲聲回來拿夏天的衣服。開門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差點在沙發上睡着的張雅文。

許聲聲是特別容易熱的人,只是上個樓就熱得不行,收拾衣服前先把自己的外衣外褲脫了,将長發高高盤起來。

原本空曠無聲的房間裏傳出她翻箱倒櫃的聲音。

張雅文看着她忙進忙出,瞥到她大片裸露在外的皮膚時,無動于衷地沖她翻了個白眼:“你不會開空調呀。”

“空調來得慢。”

她從冰箱裏拿了一盒老酸奶走到許聲聲的房門口,斜靠在門框上:“你等會就走?”

“嗯。我男朋友在我樓下等我呢。”許聲聲将衣櫃裏的衣服一件件丢進箱子裏,也不折。

張雅文咬着銀質勺子,問她:“你們最近還會吵架嗎?”

“當然吵呀,有大有小,不過和好也很快。”

“嗯?為什麽和好快?”

許聲聲停下手裏的動作,壞笑着湊過來:“你……确定要聽?”

突然反應過來,張雅文用空着的手捂住一邊的耳朵,閉上眼睛:“我不要聽!我還是一個孩子。”

許聲聲噎住:“快三十歲的……孩子?”

張雅文:“……滾!”

許聲聲将箱子的拉鏈拉起來,走過張雅文身邊的時候,說:“喜歡一個人,身體接觸的時候是會很開心的。”

身體接觸……開心……

“怎麽個開心?”張雅文問。

“這怎麽形容,自己嘗試一下就好了。”

晚上,張雅文将一本買了很久的維特根斯坦的《邏輯哲學論》攤開在膝蓋上,腦子卻一片昏昏沉沉,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合上,丢開,她将腦袋埋進被子裏。

郁悶地哼哼唧唧。

“我太不是人了,我怎麽可以對栖栖有這種肮髒的心思,她還只是一個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栖栖的單向暗戀,正式變成兩個人的單向暗戀!

但凡雅文姐姐聰明點,我這本小說早就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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