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路明非挂了電話,抄起沙發上的外套便要出門,走了幾步他才想起陳雯雯還在,他轉過頭對陳雯雯說:“抱歉,今天可能有點事,改天我再請你吃飯吧?”

陳雯雯點點頭,臉色還有些蒼白:“你去吧,大事要緊。”

路明非笑了笑,他覺得自己笑得有些勉強:“謝謝你。”

看着陳雯雯坐車走了,路明非也轉身上了出租車,對司機報了地址。望着窗外倒退的景色,他的手指不自覺地緊緊抓住自己的外套邊緣,不停地默念:“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車在駛入申花路時堵住了,周圍充斥着喇叭的喧嚣聲,路明非看了看時間,已經過去十分鐘了,他着急地問司機:“這是怎麽回事?”

司機把頭探出窗外看了看,車隊堵了長長一條,一眼望不到頭,他說:“可能是出什麽事了吧,我看到有好多電視臺的車。”

路明非心裏咯噔一下,莫非……

“那我就在這兒下吧,辛苦您了!”路明非付了錢,下車開始狂奔。

一路上他看到好多印有電視臺标識的車,還有扛着攝像機的人。他的心跳得極快,感覺下一秒就要蹦出胸膛。他只有一個想法,要去見何潇他們,他要看到他們沒事。

他看到維尼亞大酒店了,與大酒店同時出現的,是警車的長鳴聲。酒店門口的黃色警戒線外圍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有記者,有好奇的圍觀群衆,他們交頭接耳,吵鬧聲在路明非頭腦裏被無限放大,嗡嗡如蜂鳴回響。路明非奔跑的腳步慢了下來,他看到警戒線裏面幾個警察正在将一個身形異常眼熟的人押上警車,路明非大吼一聲:“等等!”他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他明明害怕得要死。

聽到他的吼聲,警察們停了下來,連圍觀群衆的聲音都小了很多,路明非在衆目睽睽之下越過警戒線奔到他們面前,看到被押着的人的臉,他的腦袋裏“當”的一聲巨響:“何潇?!怎麽是你?”

何潇聞聲擡起頭來,他的臉上全是汗水,瞳孔也有些渙散,臉色卻是駭人的紅豔,看到路明非時他的眼睛裏才有了些神采:“笨蛋小路,你怎麽知道這裏的?”

“我……”

“啊……我知道了,”何潇打斷了他的話,“楚子航告訴你的吧?”

“先別管這個了!”路明非都快急死了,他不知道何潇怎麽還這麽淡定,好像現在被押着那個人不是他一樣,“這到底是怎麽了?”

沒等何潇回答,一個警察說:“他吸毒了。”

路明非似乎被什麽重擊了一下,震驚地睜大眼,不敢置信地問:“什、什麽?”

“吸、毒!尿檢陽性,你要看報告麽?”警察不耐煩地回答。

路明非瞪大眼看着何潇,見對方并未否認,路明非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他不停地搖頭:“不可能!不可能!他怎麽可能會吸毒?”

“不管你覺得可不可能,麻煩讓一下,我們要送他去警局。”警察瞪了路明非一眼,押着何潇上了警車,路明非從震驚中回過神,沖着何潇喊:“何潇!你是被陷害的對不對?”

何潇沖路明非笑了笑,沒有回答,他閉上眼睛靠在座椅上,臉色是詭異的紅,汗水從他額頭上沿着臉龐滑落。

車門被警察用力關上,隔絕了路明非的視線。路明非撲到車門上,用力敲着車窗:“何潇!你說啊!”

何潇張開眼,一直都帶着笑意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朦胧的水光,他動了動唇,說了句什麽,路明非死死地盯着他,手握成拳。

“再見你妹!”

路明非嘶吼着伸手去拉車門,警車突然開動了,他被帶着跑了幾步,最終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警車開走了。路明非趴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遠去的車影,突然一陣燈光閃爍,一堆記者舉着相機話筒圍住了他。

“請問您和何潇是什麽關系?”

“關于何潇吸毒的事情您有什麽看法?”

“您說何潇是被陷害的有什麽證據嗎?”

“……”

路明非被燈光照得眼前一片雪白,他想着,這些狗仔隊真狠,非要把人逼死才甘心麽?

路明非從地上爬起,他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希望能保持清醒,他說:“我相信何潇,他不可能吸毒!”

一個記者說:“這不過是您的片面之詞,警察已經說過何潇尿檢為陽性。請問HYC另外兩個成員在何處?他們對于何潇吸毒事件知曉嗎?”

“對不起,無可奉告!”路明非使勁地擠開記者們想逃出去。這時手機響了,是一條短信:【我們在地下停車場,速來。甩掉記者。——楚】

路明非深吸一口氣,從兩個記者中間的縫隙裏鑽了出去,拼了命地開始狂奔。

記者們隔了幾秒回過神來,立刻追了上來。

路明非從來沒有跑得這麽快過,他顧不得太多了,大力地把一切擋着他的路人都推開,整個夜晚五光十色的燈光在他眼睛裏炸開,扭曲成詭異的色彩倒映在他的視網膜上,他喘着粗氣,肺部因為劇烈的奔跑而隐隐作痛。

眼前的光讓他有一種錯覺,下一秒他就會醒來,發現這個可怕的夜晚都是他的噩夢而已。

可是這不是夢。

他繞過申花路的時候,突然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臂,拖到了一個陰暗的巷子裏,他的驚叫聲被人用手堵住,幾個記者從巷子口匆匆跑過,并沒注意這裏。

路明非抓住捂着他的嘴的手,轉過頭。看清那張臉後,他腳一軟,整個人跌進了身後人的懷裏。

楚子航愣了愣,手臂從路明非的腰側繞過去,用自己的身體支撐住幾乎全身癱軟的路明非。

“我……”路明非發出一個單音節,剩下的話全部變成了喉嚨裏憤怒的低吼。

楚子航聽着他崩潰的吼聲,放在他腰上的手臂緊了緊,他低聲說:“何潇會沒事的。”

路明非沒了聲音,隔了一會兒,他才點了點頭。

路明非和楚子航避着記者繞過申花街,找到了停在維尼亞大酒店地下停車場的保姆車,諾諾正靠在車邊打電話,她一臉凝重,見到楚子航他們來了,微微點點頭,拉開車門示意他們上車。

等楚路二人坐好,諾諾也挂了電話,坐在他們對面。沉默了一陣後路明非首先沉不住氣開口:“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諾諾說,“目前我所了解到的情況是,葉勝被黑社會綁架,他們的頭頭以葉勝為威脅讓何潇赴約,然後就變成了現在的狀況。”

路明非說:“何潇之前有和我通電話,我錄了下來。”然後他将那通電話的錄音播放給諾諾和楚子航聽。

諾諾聽完後臉色陰沉:“看樣子,毒品應該是混在了酒裏。”

路明非看了保姆車一圈,問:“葉勝呢?”

諾諾說:“錄口供去了。他一切正常,只是他也是當事人之一,難免會……”

“他們會有危險麽?”楚子航問。

“那到不至于,只是……”諾諾沉默了良久,她看了看楚子航和路明非,才接着道,“其實吸毒這件事,可大可小,主要是看上面是什麽态度,藝人是可以被公司保釋出來的。何潇這是初犯,最多不過拘留十來天再交點罰款……”

路明非一聽就放心了,提在嗓子眼一晚上的小心髒終于慢悠悠地落回了原地。

諾諾皺了皺眉說:“別高興太早。本來這不是件大事,但是這次上面的反應很奇怪。剛才我和經理秘書通了話,看樣子……他們不打算保何潇。”

“什麽!”路明非吃驚,“為什麽?”

“不保釋的話,會怎麽樣?”楚子航問。

諾諾說:“法律有規定,吸毒勞教可達兩年。另外,何潇還把一個黑社會打成了重傷,也許還會加一重故意傷害罪。”

楚子航不說話了,他面色有些陰沉,靠在椅背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路明非說:“諾諾姐,我們去和上面說說情吧?要他們把何潇保釋出來。”

“我試過了,上面說,具體的決定還沒下來,得等今晚緊急會議商量後的結果。”

路明非說:“這種事情還需要讨論嗎?總不能讓何潇坐兩年牢吧!他可是幫公司賺了很多錢啊!”

諾諾冷笑一聲:“路明非,你給我弄清楚了。涉嫌吸毒——暫且不管是主動還是被迫,對于一個普通人也就罷了,對于一個藝人來說,他以後只剩兩條路——被無限期雪藏和改行。這樣他還能賺錢嗎?”

“……”路明非瞪着眼,說出不話來。他不懂得這種思維邏輯,只因為不能再繼續賺錢,所以公司就這樣輕易地放棄藝人?即使這會毀了他一生?

“那會怎麽樣?HYC會怎麽樣?”路明非急切地問,他感到胃在抽搐,難道是晚餐吃的川菜太辣了?

諾諾看着楚子航,對方側着臉,一言不發。她知道他明白,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麽。

“HYC……會解散。”諾諾慢慢地說。

路明非愣住了,他從來沒想過哪一天HYC會解散。

他們剛拿到最佳組合獎和金曲獎,馬上要發行第三張專輯,還有幾場大城市的演唱會要舉辦,現在正是事業的上升期,怎麽會說解散就解散呢?

因為在所謂的權利和利益面前,他們只是小人物麽?任由別人搓圓揉扁,彈一彈指就決定你的命運?

不是說命運都在自己手中嗎?路明非開始懷疑這句話。他的日子一直過得很平淡,沒有什麽大起大落,每天覺得還活着就是最開心的事了,人沒有期望,就不會有失望。可是現在不同了,他開始貪心了,他希望HYC能更紅,可是現在HYC要解散了。

“一定還有什麽辦法的!我們怎麽能放棄?”路明非看着諾諾,諾諾嘆了口氣,沒有回答。路明非又看向楚子航:“難道真的要看着HYC解散麽?”

楚子航也沒有回答。車裏一時沉默下來。

路明非洩了氣,靠在椅背上。嘴上說着是要去争取,可要怎麽做?他沒有錢,沒有權,誰會聽他的?

諾諾的手機響了,她擺擺手沖兩人示意:“我去接個電話。今晚估計有的忙了。”她拉開車門下了車。

路明非側過頭,看見楚子航閉着眼睛頭靠在椅背上,他看起來很平靜,像是早已接受了所有的結果。路明非突然想到,這件事從頭到尾,唯一沒有被卷進去的只有楚子航。那麽就算HYC解散,楚子航也可以一個人發展……莫非……

路明非打住了這個可怕的想法,他知道楚子航不是這種人。那麽是誰?用這種下作的手段逼HYC解散,卻又沒有波及楚子航?

“楚子航,你說……這件事是不是杜堯幹的?”路明非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楚子航睜開眼,對上路明非的眼睛,他沉默了一會,說:“是我害了他們。”

路明非一臉驚慌,連忙擺手說:“怎麽會是你的錯?如果真的是杜堯幹的,那也是他混蛋。”

“路明非,有時候一些事,真的不是我們想怎樣就怎樣的。”楚子航說,“我不信命運,可是有的時候我們不得不向權與力屈服。”

“……”路明非答不上話。權與力這種東西,的确是很強大,特別是在階級社會,像他們這種在社會底層掙紮的小人物,永遠不會理解那種可以操縱別人生死的感覺。難怪那麽多人如此渴望權與力,掌握了這種東西,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吧。

“那你要怎麽樣?向他屈服麽?”路明非問,“屈服的結果你知道是什麽嗎?”

楚子航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路明非:“如果是你,你會害怕嗎?”

路明非哈哈笑了一聲,他覺得自己笑得有點幹:“害怕呀,怎麽會不害怕。你不知道,我膽子超小的,連鬼片都不敢看。我現在也很害怕,害怕明天到來,害怕HYC會解散。”

路明非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溫暖的手握住,修長的手指扣入他的指縫,緊緊握住。路明非一愣,看向楚子航,楚子航卻側過了頭看向窗外。

“別害怕。”楚子航說,“不論結果會怎樣,明天會怎樣。我在這裏。”他說完,轉過頭來看路明非,黑色的眼睛在停車場昏暗的燈光下似乎閃耀着光芒。

路明非看着那雙眼睛,想起很久以前錄完節目的那個晚上,他也是和楚子航兩人,在黑夜裏交握着雙手,為對方提供勇氣。路明非感到很溫暖,這個人,可以把這一個晚上帶給他的恐懼全部驅逐。他這樣想着,手慢慢回握住楚子航的手。

“我也會在。”

第二天,當紅組合HYC成員何潇吸毒被抓的新聞席卷了整個娛樂圈,占滿了各大娛樂報刊的頭條。

路明非騎着單車來到“皇冠”娛樂公司樓下,那裏圍滿了記者和粉絲,有些粉絲在失聲痛哭,他們都不敢相信自己喜歡的偶像竟然會去吸毒。還有一個女粉絲一邊哭一邊撕海報,海報上的何潇被撕得支離破碎,碎片灑了一地。

路明非把單車停得老遠,看着這一幕,他覺得眼睛很酸。他還記得的第一次來到這幢大樓前,他帶着滿腔的熱血,希望能做一個當紅明星的助理。而現在他站在這裏,看見被風吹起的紙屑上何潇依舊帥氣的臉,淚水模糊了視線。

路明非把那份手機錄音交給了諾諾,諾諾和楚子航連夜參加了公司的緊急會議。路明非不能參加,只有焦急地等待。一個多小時後商量出的結果是,公司會保何潇,但同時何潇必須支付高額的違約金,并再也不能被公司啓用。

出了這樣的事,“皇冠”放棄何潇,也不再會有其他的經濟公司會要他,他的星途就到此為止了。

“皇冠”開出的違約金價格是650萬,何潇本人根本拿不出這麽多錢,他們雖然收入很高,但是大部分被公司提成走了,留下給他們自己的并不多。楚子航和葉勝都掏出了自己的積蓄,幾個人東拼西湊才勉強把錢湊齊。

路明非的存折裏也只剩下幾千塊,房租都不夠幾個月用的。好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敢回去見叔叔嬸嬸,免得被他們罵敗家。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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