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觀衆席籠罩在黑暗裏，舞臺上的燈光四射，臺上的舞者随着鋼琴清脆的樂聲翩翩起舞，如魚得水，配合無間。
她穿着白色的長裙，勾勒出迷人的成熟?女性曲線，白皙的手臂舒展如鶴振翅，裙擺随着她的舞步擺動，露出□□的玉足和形狀優美的小腿。她舞至彈琴人的身邊，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們對視一眼，樂聲一轉，她随着音樂舞步愈發輕快。
楚子航坐在黑暗的觀衆席中。他看着舞臺上的表演，視線停留在正在起舞的美麗的女人身上。
他安靜地看着，女人的白裙子在他眼裏旋轉，凝成一朵美麗而永不老去的花。
表演結束後，掌聲震耳欲聾。彈琴的男人站起來走到跳舞的女人身邊，他們交換了一個溫柔的親吻，而後鞠躬謝幕。
女人在後臺時收到助理帶來的一捧花，芳香四溢的粉色康乃馨。她的眼神動了動，看到花中的一張卡片，上面是她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字體。
【不論怎樣，你是我的媽媽。我會永遠愛你。】
她怔愣着，一滴眼淚沿着她的臉龐滑落。她的手指輕輕摩挲着卡片上的字，擦幹眼淚，她問身旁的助理：“送花的人呢？”
“已經離開了。”助理說。
回到後臺的楚爸爸擁抱了抱着花的楚媽媽，看着對方還有淚痕的臉，他問：“怎麽了？”
“子航來過了。”楚媽媽輕聲說。
楚爸爸看到了卡片上的字，他輕嘆了一口氣：“子航他，是個好孩子啊。”
楚子航走出演出廳，帝都的夜色已經深沉。他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出神地看着街道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他想起小時候在後爹那棟大別墅裏，那些咬着牙彈琴彈到手指抽搐的日子。那時候他有父母親在身旁，媽媽像個沒長大的小女孩，喜歡抱着他撒嬌。父親外出巡演的日子，他負責照顧媽媽的飲食起居，監督她不要喝酒，睡前喝一杯牛奶。
她有時會心血來潮，跳一支舞給他看。她那麽輕盈，旋轉的舞步像陽光雀躍在樹梢。雖然楚子航從來沒有說過，但是媽媽一直是他眼裏最美的女性。
他不會表達愛。他所能夠做的，只是做一些小小的事情罷了。小到媽媽可能都沒有察覺。
楚子航靠在椅背上，帝都冬天的寒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他輕輕哼唱道：
“You showed me 你指點我
When i was young just how to grow 當我還年輕該如何成長
You showed me everything that i should know 你指點我應知的一切
You showed me just how to walk without your hands 你指點我離開你的手怎樣獨自走
Cause mom you always were the perfect fan…… 因為媽媽你永遠是最完美的支持者”
他閉上眼睛，眼睫毛上沾上一層水潤。他不是個完美的兒子。父母離婚、親爹還在的時候，他那麽厭惡自己的家庭。覺得全天下沒誰比他更慘了，別人都是一家和和睦睦，而他家庭破碎，媽媽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去跳舞，只想勾搭上一個金龜婿。親生父親那麽不争氣，跑了大半輩子的龍套，幾乎看不到何時才是出頭之日。就算媽媽再婚了，親爹還是那麽一副吊兒郎當滿不在乎的樣子。他多想揍那個男人一拳，沖他大喊：“你真的不難過嗎？你不生氣嗎？你的老婆被別人搶走了啊！你為什麽還笑得出來？！”
親爹死後，他不顧家人的反對毅然放棄留學的機會去做了練習生。最開始他住着十六人的宿舍，地方小的根本伸不直腿。每天沒日沒夜地練舞練琴，上各種各樣的課程。食堂的飯難吃得讓人反胃。每天晚上他都能聽到宿舍裏有人在哭，有人窩在被子裏給父母打電話，說多麽多麽辛苦。楚子航總是輾轉反側，那些聲音總是會讓他想起，他如今孤身一人。
他曾經用新的手機號給媽媽打過電話，卻不敢出聲。媽媽在那頭問是誰，他一直沉默直到她不耐煩地挂掉電話。幾次之後他的號碼被拉黑了，再也打不通媽媽的電話。
楚子航太喜歡這首歌的歌詞，“Cause mom you were the perfect fan”，媽媽才是支撐着他一路走來最完美的粉絲。沒有她，他堅持不下去的。
他為了爸爸的遺願進入娛樂圈，為了媽媽看到他成功的那一刻而堅持。好像這一路拼搏的路上，父母都在他身邊。他不再是那個倔強又叛逆的孩子，覺得全世界都欠他的。他知道，他并不孤獨。
上帝如此偉大，給了他一個家，和他愛的人。
“I LOVE YOU MOM。”楚子航輕聲唱。話語随着口中的白霧散落在夜空。
從帝都回到仕蘭市，回到路明非的病房。路明非正在和芬格爾窩在一張床上看新番，笑得東倒西歪不能自已。楚子航皺了皺眉頭，走過去不容置疑地把對方按在床上，查看路明非手上的針頭有沒有被扯松。
“啊，你回來啦！”路明非還在傻笑。
芬格爾趕緊爬下病床，整理了一下自己亂成一團的金毛，一本正經地咳嗽道：“咳，既然萌萌回來了，我就先回去了。”
“哦哦，師兄再見！”路明非毫不挽留地揮手。
“……師弟，你的熱情太讓我感動了。”芬格爾滿眼辛酸淚，師兄是塊磚，哪兒有用哪兒搬！正主一回來就忙着趕人太讓人心酸了！戰友情呢！師弟！
“一向如此！”路明非繼續揮手。
芬格爾蔫搭搭地走了。
“生病的時候別這樣胡鬧。”楚子航說，合上了手提電腦。路明非唏噓地看着動漫裏的萌妹消失在他的視野裏。
“因為真的閑得要發黴了，一只手在打針，連撸個管兒都不方便。”路明非嘟囔。
楚子航聽到這種言論，腦子裏配合地蹦出了畫面，突然有些想發笑。他湊上去和路明非接吻，路明非仰起頭閉上了眼睛。
“帝都是不是很冷？”路明非問。
楚子航的唇還貼着路明非的，他說：“有點，為什麽這樣問？”
“因為你很冷啊。”路明非又吻了回去，将對方的唇吻暖。
“你的接吻技能點快要點滿了啊楚子航。”好不容易分開了，路明非氣喘籲籲地說，“見到你媽媽了麽？”
“嗯。”
“她和你說了什麽？”路明非一臉緊張。
“她沒見到我。”楚子航說。
“啊？別告訴我你只是偷偷看完了表演。”路明非說。
“差不多吧。”楚子航說，“不過我送了她花。”
路明非有些擔憂：“還是盡快和伯母解釋清楚吧，你們畢竟是親人啊。有媽媽多好啊，沒必要鬧成這樣。”
“我知道的。”楚子航說，“可是有時候你無法控制自己，雖然你知道心裏有多愛她，但是卻總是會和她鬧別扭。”
路明非愣了愣：“是這樣麽……不太記得了。”
“鬧別扭也好啊，總比我連個鬧別扭的對象都沒有棒多了。”
楚子航輕聲說：“對不起……我不是想……”
“沒事的。”路明非沖楚子航笑了笑，“別同情我，我現在可也有鬧別扭的對象了啊！”
楚子航一愣。
“但是我還是要道歉，上次不和你說清楚是我的錯。”路明非說，“我一開始也不知道我弟那小鬼是明星，還是他在國內出道的時候才知道的。和他的聯系一向不多，說想當他的臨時助理也是我的意思。因為太久沒工作，我怕到時你複出的時候我會應付不來啊。”
“不想和你說，是不想被當成弱者看待啊。楚子航，你在奮鬥，難道我不是麽？這不是你一個人的戰鬥啊。”
“……”楚子航一時內心有點複雜。他也許是太護着路明非，一直想讓對方站在他身後就好，可是路明非想的是和他并肩作戰。
“那天不和你解釋，讓你傷心了，對不起啊。”路明非說。
楚子航說：“沒有什麽對不起的，我們之間的事，說清楚就好了。”
“嗯……啊對了，還有啊。”路明非看着楚子航，笑容突然燦爛起來，“你是不是填錯電話號碼了？”
“啊？”楚子航難得露出疑惑的表情。
路明非晃了晃手機：“今天突然有個奇怪的人給我打了電話，說是找你。”
“誰？”
路明非拉長了音調，裝成一副正經的腔調：“說什麽——親愛的楚子航先生——您關于楚君焰的試鏡已經通過了什麽的——”
他突然裝不下去了，放聲狂笑起來。他的笑聲出自肺腑，震得他喉嚨發痛，眼淚突然就沒有預兆地湧了出來。
“我是不是在做夢啊……我是不是在做夢啊楚子航！”他大叫着，淚眼朦胧地看着楚子航，眼淚流得他滿臉都是。
楚子航握緊了他的手，他把手固定在路明非的腦後，瘋狂地吻上路明非的嘴唇。全是苦澀的鹹味，但是楚子航覺得眼淚的味道燙得他心髒都在發痛。
路明非發出一聲嗚咽，抱住楚子航用力地回吻。他們激動地難以言語，只有靠親吻來表達。
他們等這一天，太久，太久了。
空姐端着托盤從座位間的過道裏穿過，右肩被突然站起來的乘客撞了一下，她被撞得一歪，脫口出一聲驚呼。一只手從身後扶住了她的腰，托盤也被穩穩托住：“你沒事吧？”一個低沉的男聲問道。
“沒……沒事。謝謝。”空姐站穩身子，回頭看到扶住她的男人非常高大，戴着帽子，帽檐遮住了他的臉。男人非常紳士地收回手，說了聲請小心。空姐道謝後一邊繼續往前走一邊紅着臉想，這個男人長得如何呢？身材那麽好，人那麽紳士，肯定是個大帥哥吧？
飛機不久後在仕蘭機場降落。男人沒有帶任何行李，他雙手插着兜，在機艙門口停留一會兒擡頭看了看碧藍的天空，呼了口氣：“……還是有點緊張啊。”
本來按照他一貫嚣張的性格，他從來不會緊張的，除了每次見到那個人。
他老遠就在機場大廳的人群裏看見了在打電話的紅發女人，她在他眼裏永遠那麽閃耀，比任何女明星都要吸引他的目光。男人偷偷地繞到她身後抱住了她，女人一愣，剛回過頭就被男人偷了一個吻。
諾諾嘆了口氣，說了幾句就挂了電話。她有點好笑地拍了拍正牢牢抱着她的男人的臉：“你怎麽一個人提前跑過來？你的助理和經紀人都快要吓出病來了，剛才還打電話來問我你是不是在我這。”
“因為想你了。”男人毫不害羞地說。
“哦？為了我擠經濟艙？那我還真是受寵若驚啊。”諾諾摸了摸男人有點汗濕的臉，知道這個人一向百般挑剔一絲不茍的大少爺性格，擠經濟艙着實讓他受了很大的委屈。
“真的想你了，所以想快點來。經紀人一直磨磨唧唧地不讓我過來，還找人看着我，我只好自己翻牆跑出來了。”男人強調，将頭靠在諾諾的肩膀上，“如果不是工作的原因，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你啊。”
“……少肉麻，你是傻瓜嗎還翻牆逃出來？”諾諾有些無奈地說，“總之，歡迎來到中國啊。下次能走正規途徑麽？恺撒加圖索先生。”
男人笑了笑，歪頭的時候一絲金發從帽子裏滑了出來。
楚子航起床的時候，床上只有他一個人，桌子上已經擺好了熱氣騰騰的早餐。路明非從廚房裏探出頭：“起來了？吃飯吧。”
“嗯。”楚子航應着，從身後圈住穿着圍裙的路明非，柔柔地吻上去。
“卧?槽！幹嘛啦！”路明非被鬧了個大紅臉，“一大早就不正經！”還有你沒刷牙！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樣的你就特別想做點別的事。”楚子航認真地說。
“……”路明非。
……這個老流氓是誰啊！
吃早飯的時候，楚子航問：“現在身體還會不舒服麽？”
“啊？”路明非疑惑地張大嘴。
“你才出院沒多久，身體還沒痊愈。今天拍定妝照你就別去了。”楚子航說。
路明非生氣地說：“怎麽可能不去啊！都等這天這麽久了！”路明非瞪着眼，“反正我老命就一條，大不了打一架，你來攔我吧。”
楚子航愣了愣，低頭喝粥，沒再出聲阻止。
吃完飯後，路明非幫楚子航穿上西裝，楚子航微微低頭讓路明非把領帶繞過他的脖子，在對方打領結的時候他看着路明非垂下眼時輕輕顫動的睫毛。
路明非一邊打領結一邊說：“沒幫別人打過領結……總覺得怪怪的啊。”
“有人幫你打過麽？”楚子航問。
“啊……”路明非一怔，想起一些難過的回憶，他輕聲說，“有，不過都過去啦。”
楚子航聽他說這句話，心裏微微一動。他捧着路明非的臉，輕柔地吻着路明非的眼睑，路明非吓得手一用力一推，把領結勒在楚子航的脖子上。
“你幹嘛！”路明非推開楚子航，又忙着去扯對方的領帶，楚子航看着路明非手忙腳亂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笑什麽笑！”路明非強忍住內心蒸騰的“撲倒他！”和“抓花他的臉！”的咆哮，楚子航永遠是笑起來殺傷力MAX，讓弱渣路明非簡直腿軟難以招架。
路明非正在心裏大聲說白爛話來掩蓋內心少女般莫名其妙的悸動，楚子航卻突然認真地說：“因為很開心。”
“啊？”
面對路明非一臉疑惑的表情，楚子航卻保持了沉默。
——因為你終于忘記她了，我真的很開心。
這樣的想法大概有點陰暗吧，楚子航心想，所以他不想讓路明非知道。
時隔差不多半個月，李嘉圖的演員才拍定。酒德麻衣在一年前就開始為李嘉圖選角，現在總算将整部戲的陣容給确定了下來。
這次他們所有的主演将拍一系列的定妝照作為開機之前的宣傳，然後由劇組組織聚餐讓大家好好認識。楚子航和路明非到攝影棚和諾諾碰頭，諾諾明顯一副心情大好的樣子。她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說：“哎喲，可真是帥啊，好久沒見你穿西裝的樣子了。”
“對了，裏頭蠻多大人物的，好好認識一下啊。”諾諾指了指攝影棚沖楚子航眨了眨眼，轉頭對路明非說，“還有你，好好辦事，別出差錯，OK？”
“OKOK。”路明非忙不疊地點頭。
楚子航一進攝影棚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金色的長發異常耀眼。他凝視了一會那個背影，就聽見一旁的路明非驚訝地叫道：“卧?槽！那是恺撒？”
“沒錯。”楚子航低聲說。
“……我靠，我可以說我緊張不？”路明非有些抖，他難以自抑心中的激動，“好想上去要簽名啊！”
這時恺撒突然回過頭來，一眼就看到了穿着黑西裝的楚子航。他似乎認識楚子航，眼睛一亮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伸出手：“是楚子航麽？”
“是。”楚子航伸手和他握了握。恺撒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經常聽諾諾說起你。”
路明非內心爆出一個震驚的表情，這尼瑪是什麽信息量？恺撒和諾諾……恺撒和諾諾？！
“過譽了。”楚子航淡定回答，“不過是個無名之輩而已。”
恺撒笑了笑：“只是暫時的無名之輩吧？”他壓低聲音說，“諾諾說你是可以作為對手的人……可別讓我喪失鬥志啊。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現。”沒等楚子航做出反應，他轉過身沖楚子航揮了揮手，又大步離開了。
楚子航沉默地看着恺撒和周圍的工作人員說笑，路明非在一旁弱弱地說：“我感到帝王的氣場将我震得絲毫不能動彈啊，根本硬不下頭皮上去要簽名……”
“還有話說恺撒和諾諾是不是那什麽……”路明非小聲問。
楚子航：“那什麽？”
“大概……葉勝和亞紀那樣？”路明非小心翼翼地舉例。
“應該是像我和你這樣。”楚子航面色不改地糾正，“諾諾曾經是恺撒的助理。”
路明非有些癡呆：“呃……雖然沒錯可是聽起來為什麽有點別扭？”
楚子航将日本刀慢慢抽出刀鞘，“村雨”修長的刀身慢慢顯露。村雨在殺人之後，會自動從空氣中凝結水汽清洗刀上的血跡。楚子航将刀指向前方，凝結的水汽沿着刀身從刀尖滑落，他金色的眸子凝視着前方，眼神中充滿了淩厲的殺氣，讓對視之人無不恐懼顫抖。
攝影師讓楚子航換了幾個動作，一邊拍一邊連連稱贊。楚子航換上卡塞爾的校服，又拍了幾張學院風的照片。好不容易拍完了他的單人照，他走出攝影棚，路明非很利索地給他遞上水。
楚子航看了路明非一眼，路明非突然吓得往後退了一步。
“怎麽了？”楚子航問。
路明非捂着心髒呼了口氣：“……你沒取美瞳，吓了我一跳。”
楚子航摸了摸眼睛，想起他現在帶着黃金色的美瞳，難怪路明非會被吓一跳。
“你再看看我。”路明非突然出聲。
“嗯？”楚子航側過頭，然後聽見快門咔擦一聲。
“……”楚子航無奈地看着對方喜滋滋地把新的照片做了壁紙。
攝影師叫他去驗片的時候，他看到照片裏的自己黃金瞳裏滿溢着濃厚的血腥氣和殺氣，那種圍繞着屬于“楚君焰”的孤寂讓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
也許以前的他也是“楚君焰”式的人物，但是有幸，他有了路明非。他不是那個孤獨的殺胚，拿着妖刀指着全世界的嗜血者。
因為在路明非的手機桌面上的他，黃金瞳裏溢滿了自己都從未察覺的，如水般的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 好久不見_(:з」∠)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