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雨水沿着楚子航的臉龐慢慢滑下，他站在大廈的樓頂，穿着一身聯邦快遞的制服，手裏提着村雨。暴雨已經将他的身體都淋透了，他靜靜地站在雨中，被雨水潤透的睫毛遮住了一雙可怕的黃金色的瞳孔。
攝像機貼在楚子航的臉上，拍着他的臉部特寫。酒德麻衣皺着眉頭，喊：“咔！”
緊繃的工作人員們全部洩了氣，楚子航也動了動，抖落了睫毛上的水珠，一旁的灑水車也停止了灑水。
酒德麻衣把楚子航叫了過去，又和他說了幾分鐘的戲。楚子航點了點頭，酒德麻衣說：“诶，最近雨戲多，讓你助理多給你準備點姜湯，別淋感冒了。”
“謝謝導演關心。”楚子航說。酒德麻衣說：“你好好拍，一次過，懂？”楚子航點點頭。
楚子航又站在大廈邊，灑水車對着他開始灑水。拍完臉部特寫，楚子航吊着威壓從樓頂上一躍而下，酒德麻衣又喊：“咔！”
楚子航又反複跳了三次，酒德麻衣才讓這條過了。這天戲拍完後，大家都疲憊不堪，楚子航更是淋得濕透了，披了大毛巾坐到保姆車上去吹熱空調。
“子航，姜湯。”小王把保溫桶遞給楚子航，楚子航說了謝謝，揭開蓋子，聞着姜湯的味道默默出神。
之前路明非也經常給他熬姜湯，還有冰糖炖雪梨，以防他感冒咳嗽拖着鼻涕去拍戲。現在姜湯還是姜湯，可是總是覺得少了點味道。
小王開着保姆車送他回家，說：“明天劇組休息一天，劇組裏幾個人都要去帝都的那個大型慈善晚會。”
“知道了。”楚子航說，“明天什麽時候的機票？”
“早上九點，我會來接你。中午順便去把那個名表廣告拍了……”
“好的。”楚子航點點頭，下了車。
小王還沒說完的話咽回肚子裏，一臉茫然地看着楚子航進了別墅。楚子航從進劇組以來就一直有點找不到狀态，以前一次過的戲現在要反複拍好幾次，也可能是這一部他是主角，所以酒德麻衣對他的要求高了。不過他的态度非常配合，不管給他安排了什麽工作，要他反複拍多少次，他都是“好的”、“知道了”，倒是惹不起人什麽脾氣來。
小王隐隐約約猜出來是他來楚子航手下工作之前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他又不敢打聽，只好快被自己八卦的心憋得死去活來。
第二天楚子航飛到了帝都，中午去替某名牌手表拍了廣告。就在鏡頭面前站了一下，擺了幾個動作，幾千萬就彙到了他的戶頭。
楚子航為晚上那個業內的公益晚會捐了一千萬，也算是大客戶了，必須要露面的。
晚上他攜着女伴蘇茜走紅地毯，在簽名版上簽下自己的名字。蘇茜受邀在《龍族》裏演了一個配角，戲份不多，是個暗戀楚子航的女生，頓時兩個人的緋聞舊賬又被翻出來炒，這回連夏彌也給卷了進去。但是人家小龍女絲毫不在意，外面炒得天昏地暗，他們還是該幹嘛幹嘛。
“說起來，上次和你鬧緋聞，還是和柳淼淼争你。這回還是三角戀，只是對方換人了。”蘇茜對着鏡頭笑了笑，然後對着楚子航的耳邊輕聲說。
楚子航說：“柳淼淼的事，你知道是誰幹的？”
“剛聽聞這事的時候，只是想着因果報應。後來仔細想想才發現不對勁來，那個爆豔照的分明是想拉一堆人下水。”蘇茜挽着楚子航的手，兩個人一邊低語一邊微笑着迎着衆多閃光燈緩緩步入會場。
楚子航紳士地為蘇茜拉開椅子，讓對方落座，他皺眉：“這次涉及的幾個高層……有幾個我都有接觸。”
“杜堯？還是趙孟華？趙孟華都被吓得直接跑去結婚了。”蘇茜笑得一派溫和，看得出柳淼淼的封殺讓她非常高興，總算是報了當初的仇。
楚子航想了想，搖了搖頭，并不打算多說。那次鴻門宴的事情，除了HYC三個人、路明非和諾諾之外，沒有人知道，他也不打算告訴蘇茜這件事。
各方冗長的發言過後，食物端了上來，大家都在互相走動寒暄，氣氛活絡了起來。
來公益晚會的都是業內的紅人，明星、導演、制片人、監制……說是名為公益，實際上就是業內的一場社交大會。大家随便捐點錢給舉辦方，然後借這個場合打人脈。
楚子航不知道和多少人握手、寒暄、喝酒。還有幾個導演說龍一拍得很棒期待龍二他的表現，有空的話他們也有幾個本子讓楚子航考慮考慮……楚子航一圈下來又留了不少電話號碼。
他不是很喜歡這樣的場合，但是蘇茜說得對，明星六分是靠人脈吃飯的，所以再不喜歡也得硬着頭皮上。一般這時路明非會和個小尾巴一樣跟着他，一邊往嘴裏塞着吃食一邊把名片塞給上來打招呼的人點頭哈腰說哦哈喲哦哈喲這是我們家的楚子航哦平時托您照顧了。楚子航說他不必對着誰都狗腿樣，畢竟他現在不是當時那個過氣明星了。再說了，那些人平時哪有照顧過他。
……又想起他了。楚子航閉了閉眼。路明非就像一個躲在他潛意識裏的小孩，時不時要跑上來載歌載舞一圈。他下意識地把右手搭在左手手腕上，撫摸着手腕上那根手繩。
楚子航回到座位上，蘇茜正在和邊上一個女星說說笑笑，看到楚子航來了，她招呼對方：“子航，這個就是我的好閨蜜，萬博倩。博倩，這個就是大名鼎鼎的楚子航啦。”
“你好。”兩個人打了招呼握了手，蘇茜說：“你們先聊着，我去個洗手間。”
蘇茜拎着小包走了。楚子航和萬博倩聊了幾句，蘇茜和萬博倩是拍電影《我的閨蜜》的時候認識的，結果兩個人還真成了閨蜜。這時高幂走了過來，和楚子航打了招呼，就坐下來和萬博倩說話，兩個人似乎很熟的樣子。楚子航也不好打擾他們，找了個借口就起身離開了。
楚子航走到露臺上去醒酒，雖說他酒量比常人大，但是今晚的确喝得有點多。他拿着手機刷了刷微博，感覺沒多大意思，不知道路明非平時都是哪來的熱情。他收起手機，望着夜空上一輪缺了小口的月亮，突然想起蘇轼的詞來。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得知路明非離開的消息，就像他當初知道男人死掉的消息一樣。總想着肯定是騙人的。
楚子航知道自己的生命裏幾乎沒什麽事情是可以套上“要是……就好了”這樣的句型，他也奢望過，要是路明非是和他開玩笑就好了。可是終究不是。
楚子航安靜地望着燈海璀璨的帝都城。突然他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道。
“起火了！”
楚子航拉開露臺的厚簾子，看到剛才還觥籌交錯的會場此時一片混亂，滾滾的濃煙從四面八方朝會場湧來，女星們尖叫着踩着高跟鞋奔跑，連幾十萬的小提包都來不及拿。男星們還算鎮定，幫着工作人員疏散通道，讓女星們先走。
濃煙已經有些影響視線了，楚子航掏出一條手帕，從桌子上随手拿了一杯水倒在上面，捂住口鼻，順便提醒周圍的人盡量彎下腰走路。他環視了一圈，并沒有看到蘇茜的影子。
應該已經出去了，他想着。在會場四周檢查了一遍，發現并沒有人漏下，于是随着隊伍從安全門出去。濃煙已經蔓延到了樓下好幾層。好多人被嗆得直咳嗽，楚子航把手帕給了一個女星，自己用袖子湊合一下。
“蘇茜——！”
他突然聽到有個女聲在叫蘇茜的名字：“蘇茜！你在哪？”
他回頭看，是萬博倩，高幂正攬着她的肩膀護着她下樓，她剛才還順直的短發發尾有些被燒焦了，萬博倩哭着說：“我沒看到她……她肯定還在廁所裏！”
“別鬧，你先出去！我去廁所看看。”高幂大喊。
楚子航立刻往擠開人群往樓上爬，他抓住萬博倩的肩膀說：“蘇茜還在樓上？”
萬博倩吓得滿臉都是淚：“我沒看到她出來！誰去救她？”
“我去。高幂你送她出去，去醫院，她被燙傷了。”楚子航拍了拍高幂，就往上爬，高幂在他身後喊：“楚哥！你小心點！”
楚子航背朝他揮了揮手，像他們第一次見面，高幂沖他喊全力以赴，他也是這樣揮了揮手。這是一個男人要上戰場時的動作。
楚子航逆着人群而上，很快消失在了視線裏。
高幂扶着萬博倩迅速下樓，他想着一定要趕快出去，找消防員去救楚子航。
楚子航往上爬了兩層樓，樓上幾乎沒人了。大家都沒空管他這個逆流而上找死一樣的人，這種場合誰管你是什麽大明星，誰的命都沒自己的金貴。
他彎着腰，找到了之前那扇安全門，可是安全門被鎖死了。楚子航有些吃驚，是誰，出來之後還鎖住了安全門？
濃煙熏得他眼睛都有些張不開，楚子航被嗆得咳嗽了幾聲。他摸索着找到了安全門不遠處的消防栓和消防斧，他用手肘撞碎玻璃門，拿出消防斧，緊繃住手臂的肌肉，用力砸到安全門上，猛砸了幾下，鎖松動了，他一腳踹開了安全門。
安全門後全是黑煙，撲面而來。楚子航卧倒在地，抱着一瓶滅火器往前爬。還好之前有宴會，桌子上的杯子裏還留了不少水，楚子航一杯一杯地往自己身上倒，他的頭發被濃煙卷起，發尾都化成了火星散在煙塵裏。
他平時都很注重健身，憑着過人的體力他很快爬到了洗手間，聽到女廁裏傳來呼救聲。
“蘇茜？”楚子航喊。
“子航？！”裏面傳來蘇茜驚喜的聲音。
洗手間的煙比外面少，楚子航站了起來，摸了摸女洗手間的門把，這裏也被人從外面鎖了！他大喊：“你離門遠點！”
他用消防斧用力劈鎖，門把整個被他劈開，他踢開門，看到蘇茜正窩在水池邊，渾身濕透了，她撕了塊裙子上的布料捂着口鼻，眼睛裏全是眼淚。
“快走！”楚子航走過去扶起蘇茜，蘇茜說：“還有一個……”
“什麽？”楚子航回頭望去，才看到角落裏還有一個女生，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蘇茜說：“我來的時候她就昏迷在這裏了……”
楚子航說：“你能走嗎？”
蘇茜點點頭，自己站了起來，楚子航把手裏的滅火器塞進她手裏：“彎腰走，遇到有火就噴，少說話。”
蘇茜點點頭，楚子航上前将女星背了起來，女星的身上也濕透了，估計是蘇茜給她淋了水。蘇茜用膠布将一塊濕布貼在女星和楚子航的口鼻上，他們對視一眼，楚子航點點頭。他們就冒着濃煙往外走。
出了安全門下樓的時候楚子航開始力不從心了。他再有力氣也架不住缺氧，眼前一陣一陣發着黑。突然，他感到腳下一空，蘇茜叫了一聲：“小心！”
楚子航第一個反應是護着背後的女星，他抱着女星往下滾了好幾層樓梯，左手上的東西突然刮到樓梯扶手上的花紋，楚子航感到手腕一痛。
他撐着劇痛睜開眼，看到手臂上猙獰的傷痕和手腕上斷裂了的手繩。
他腦中一瞬閃過那個夜晚，安靜的保姆車裏，路明非的眼睛在路燈的照耀下潤着柔和的光，他說：“我這兒正好有根漂亮的手繩送你要不要？”
“……”
楚子航胸口一痛，剛才後背的撞擊讓他嘔出一口血來，徹底昏迷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