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諾諾敲了敲病房的門,推門而入的時候床上的人也側過臉來朝她颔首。
諾諾其實在開門的一瞬間看到他收起左手放到了床側,想到楚子航的手,諾諾也不好說什麽。她回給對方一個點頭,在病床邊坐了下來。
“還好吧?”諾諾問,楚子航看了看紮着針的右手手背,說:“我沒什麽事,醫生說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我不想因為我一個人耽誤整個劇組。”
“酒德導演那邊我招呼過了,她說讓你休息幾天也好,畢竟你最近很不在狀态。”諾諾撫了撫劉海,楚子航說:“你對病人說話也很不客氣。”
諾諾笑了笑,完全不在意楚子航對她的指責:“我現在只是在和我管的明星說話而已,工作不認真當然得指出來。”她頓了頓,“其實這次也并不是完全的禍事。大明星火場英雄救美的事情可是鬧得沸沸揚揚,多少粉絲天天為你的安全呼天搶地痛哭流淚,熱門微博頭條三天都還沒掉出過前三,微博狂漲了一百萬粉絲,報平安的微博轉發量六十餘萬次……我知道你不愛聽這些,不過,既然有人要拉你下水,我們憑什麽不借這件事炒作?不要以為你身後的公關團隊是吃素的啊。”
楚子航垂了垂眼:“謝謝你,諾諾。”
諾諾嘆了口氣,她擡起頭看着天花板,輕聲說道:“其實我還蠻怕的。剛得知慈善晚會現場失火的時候,我心裏想娛樂圈又得有一次大動蕩了。聽到高幂說你返回去救蘇茜,我就想,見鬼了,還真的有這種傻X,英雄主義的電影演多了,真以為自己爆個血就是超人啦?你和恺撒都一樣,瘋子一樣的腦回路,為了心裏那些虛無缥缈的正義感,連命都不要了。值得嗎?”
值得嗎?
很多人問過楚子航這個問題。
雜志專訪的主持人問,你放棄了出國深造攻讀碩士學位的機會,留在“皇冠”做一個小小的練習生,值得嗎?
蘇茜問,你有那麽好的家庭條件,優渥的經濟支持,但是卻放棄一切,孑然一身從頭開始,你要多走多少彎路,值得嗎?
值不值得呢,楚子航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再來一次也好,不管留在火場裏的是誰,他都會回去救人。
這并不是愚蠢不愚蠢的問題,可能的确是楚子航妄自托大,以為自己是超人,結果險些把自己的命也給搭進去。可是,他會去救人,只是這麽簡單而已。
別人看起來多麽滑稽荒唐,但是這便是他所堅持的,可笑的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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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那麽多人問我值不值得,”楚子航說,“哪有想那麽多,想幹就幹了。”
“哈?”諾諾驚訝地挑了挑眉,“這還真是……你的作風啊。”
諾諾走後,楚子航擡起自己的左手,手掌手腕處都包着繃帶,他試着動了動,手指僵硬地抽動了一下。
楚子航放下手,他将頭靠在柔軟的枕頭上,側過臉看見枕邊那根淡黃色的手繩,繩子上有燒焦的痕跡,中間被不知道什麽利器刮裂了,斷成了兩截。他擡起左手吃力地抓住那根繩子,将它塞入了枕頭底下。
突然有人敲門,楚子航把手放回原處,問:“誰?”
“子航,是我。”是蘇茜的聲音。
“進來吧。”
蘇茜打開門,楚子航看到她身後還有一個女生,有些面熟。蘇茜介紹說:“這是阮雲,她專程來找你道謝的。”
楚子航想起來她是那天被困在洗手間的另一個女星。那天他護着阮雲滾下樓梯後背部因受到重擊而昏迷,幸虧是蘇茜将他們拖到一個煙霧較少的角落,他們才能熬到火警的救援。
“楚子航,那天的事,真的很謝謝你。”阮雲說。
楚子航說:“沒什麽,不用和我道謝。只是你為什麽會昏迷在女洗手間裏?”
阮雲有些猶豫,蘇茜拍了拍她的肩膀,朝她點點頭,她才開口道:“我是被人迷暈在廁所裏的……”
楚子航問:“你知道是誰麽?”
阮雲搖了搖頭,她輕聲說:“他是從身後襲擊了我,我根本來不及看他的長相。”
“那性別呢?”楚子航問。
“是男人。”阮雲說,“他的手掌很大,是男人的手。身高大概比我高半個頭。”
阮雲的身高是一米六二,襲擊者的身高大概是在一米七五以上。那天現場往來的都是明星大牌,男人在這個身高範圍內的數不勝數,僅憑這點線索實在難以排查。
“照這個狀況,給你下藥和縱火的人,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楚子航問。
阮雲咬了咬唇,看了蘇茜一眼,蘇茜嘆口氣說:“我來幫你說吧。”
“什麽事?”楚子航疑惑地看了看阮雲又看了看蘇茜,蘇茜沉聲說:“其實,阮雲在這之前就有收到過恐吓。”
“是恐吓信和一些豔照。”阮雲低聲補充,她的臉頰通紅,似乎感到非常羞恥,“那是很多年前……我早期的确有依賴潛規則上位。”
楚子航沒有答話,阮雲的聲音有些顫抖:“我不知道是誰……他手裏有我全部的把柄,只要他爆出來……我現在的一切就都完蛋了!”
“別擔心,小雲,他現在還沒有爆出來,說明是想從你這裏得到什麽,也許他只是想要一場交易。”蘇茜安撫着阮雲。
楚子航把視線從阮雲和蘇茜身上移開,望向窗外,他皺起了眉頭。
——不,不是那麽簡單的。
如果恐吓信和之後的縱火嫌疑人是同一個人的話,這個人的目的就不是普通的交易級別了。他分明是想殺人滅口。
“阮雲,你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楚子航問。
阮雲聞言苦笑了一聲:“當明星的話,不受人委屈就只能得罪人了吧,不過我真的想不出誰會這麽恨我。”
楚子航并不認同阮雲說的一些話,但是他也不會反駁。照阮雲的說法,她可能得罪過不少人,看來她提供的線索都沒有什麽實際用處。
沒過多久,阮雲的助理找了過來,她只能告辭,說好有了線索下次再聯系。阮雲離開後,蘇茜在楚子航的病床邊坐了下來,有些擔憂地問:“你的手……還好吧?”
楚子航看了一眼放在身側的左手,傷口已經不痛了,但是有些東西,是再好的藥也治愈不好的。
“沒事。”楚子航說。
蘇茜苦笑:“楚子航,你偶爾也關心一下自己吧。最近你雖然看起來和以前一樣,專注地工作、專注地拍戲,可是我知道,你的心根本不在工作上。還有啊,你不要忘了……雖然你現在是一個明星,但是……”蘇茜伸出她的雙手,她的手指修長,手指骨節有些突出,十指分開手掌弓起,她在空中做出了一個标準的鋼琴起手式,她黑色的眼眸望着楚子航的眼睛,沉聲道,“你的爸爸是個鋼琴家,你也是個鋼琴家!手就是鋼琴家的生命,而你現在,已經失去這條生命了!如果你再不能讓自己好好入戲,拍出超人一等的作品出來……你就永遠不可能超越Alta!”
楚子航一震,回望進蘇茜的眼中,那一瞬間他似乎從她眼睛裏看見了另外一個人,那個人說如果你不忍下這些痛苦,你就一輩子都沒辦法打敗杜堯,一輩子都沒法為HYC正名,一輩子都沒法為你和你爸爸洗白……
【路明非,他是一個好孩子,願意這樣幫你,你也一定不能讓他失望啊。】
【我會的。】
【我絕對不會,讓他失望。】
楚子航擡起左手,他的左手神經受損,五根手指看起來依舊修長有力,而事實上連握拳都變得很困難。他不能彈鋼琴了,他希望父親不要因此責怪他。
“我絕對不會,讓他失望。”楚子航沉聲說,他的眼裏仿佛燃着火光,左手的手指微微抽搐着,像是回應他的誓言。
“對了。”蘇茜離開之前突然說,“剛才阮雲在的時候我不太好說,之前在洗手間,我進去的時候并沒有人。她是在我之後進來的,她還沒有進入隔間就被襲擊了,而我因為聽到動靜從隔間的門縫裏看了一眼……”
“什麽?”楚子航問。
蘇茜将手指着自己的左手上手臂:“那個襲擊阮雲的人,他這裏有一塊很大的青色紋身。”
楚子航愣了愣,“青色紋身?”
有些明星的确有紋身的癖好,不過在手臂上紋那麽大的青色紋身的确是少數,也許這就是突破口?
“謝謝你,蘇茜。”楚子航說。
蘇茜搖搖頭:“沒什麽,這麽一個禍害在,為法律出力是公民應該做的嘛。你好好養傷吧。”說完她揮了揮手,離開了。
楚子航想了想,印象裏并沒有誰在手臂上有青色的紋身。這時護理工進來給楚子航送晚飯,楚子航看到一個多出來的保暖瓶愣了愣:“這是什麽?”
“啊,這是雞湯,楚先生正是要補身體的時候嘛。”護工笑着說。
楚子航揭開蓋子,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他怔愣了一會,無力的左手手指突然發起抖來。
楚子航喝了一口湯,還很燙,燙得他舌尖發麻。
“這是誰送來的?”楚子航問。
“這、這是我做的……”護工小心翼翼地說。
“是誰?!”楚子航擡高聲音,他突然強硬起來的樣子把護工吓了一大跳。
“是一位先生!他……他不讓我說!”護工看起來特別惶恐。
楚子航愣了愣,然後道歉:“……抱歉,不該那樣說話,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你先回去吧。”
護工戰戰兢兢地離開了。
楚子航從病床上起來,走到窗前,他用手指勾起窗簾,露出一條縫隙,縫隙裏他可以看到住院部的門口。有一個人正慢慢地往外走,夕陽西下的時候,他的影子被拖得很長很長。
從高處看,那個人一點也沒變,走路的時候拖着步子,肩膀往下塌着,垂着頭,頭發還是一如既往的亂七八糟。他走得很慢很慢,仿佛時間都被拉長了。
突然,那個人停住了步子,回過頭來,仿佛心有靈犀一般地看向了楚子航所在的地方。
楚子航感到心髒跳動的聲音回響在他耳畔。他們遙遙地相望,然後路明非自嘲般地笑了笑,收回目光,繼續往外走。
楚子航站在窗簾的陰影裏,像一座沉默的塑像,望着路明非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