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進藤光撚起一顆栗子捏了一捏,覺得殼軟,“都說了不要擱袋子時間太長,熱氣熏了就不好吃了啊。”
高永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電腦,不答反問,“之前在複盤?”
進藤光與高永夏是不打不相識,而如今到了不再鬥氣的年紀,也就平衡心态,坐下來與對方研讨一番。
要說高永夏這個人吧,還是有點才能的——
官子部分進藤光從未見誰占過他一絲便宜,甚至在中國棋院接風的幾番友誼賽中出現了無誤差的零瑕疵封盤,棋譜拿去給院生,就是個教科書的模板。
進藤光移動鼠标,關閉了遠程通話,“沒,在與和谷聊天。”
高永夏沒再追問,他點了點頭,去一旁的衣櫃拿出換洗衣服,進了浴室。
總算是解放了進藤光。
那人乍一進來不覺得,時間稍長了,一身酒氣在整個房間裏蔓延開,聞得他幾乎反胃,趕緊開窗。
要說公費來中國,簡直是上天賜予他的最大福利,只除了一點。
他客居的這個國家,遠着不說,歷史記載就有着幾千年的酒文明,而這點還與日本本土完全不同。
雖則像他父親這樣,公司職員結束一天後通常去居酒屋喝上三四番,但那叫小酌,吃的菜也就巴掌這麽一小碟,而中國就得滿滿一桌,可見陪下去的酒得有多少。
拿他剛來的那一頓舉例吧,這邊棋院早接待出經驗了,進藤光吃得就差沒圓潤地滾回去。
也正是這一頓,至此之後進藤光對中國人的宴請敬謝不敏。
原因很簡單,中國的老傳統,有席就有酒,所謂酒席酒席是也。
這第一頓接風酒席他就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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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中方也考慮得周到,席上都是小年輕,跟他差不多年紀,偏偏資歷要比他老許多,一個個拿起酒杯就開始擺前輩的譜兒,大有你不喝幹這口以後就別想在這邊棋院混的架勢。
進藤光看着那濃濃酒精味的白酒,頭皮都炸了——他們還美其名曰先測一下他的酒量,啥酒量啊,他充其量就喝過含酒精的果味飲料啊,喝了一口就吐掉的喂!
其中勸酒的一人還算厚道,見僵持不下,出來解圍,說再怎麽着,今天也是接風洗塵,為客哪裏能這麽不配合,至少喝一調羹吧?
進藤光看了看眼前的調羹,看着挺淺,一口的量,忙不疊點頭答應了,一旁的楊海都來不及拉他。
結果呢,那個人拿過調羹,豎着往水杯裏一擱,指着調羹柄勺末端倚靠的杯沿高度倒完酒,一字一句地強調,“這就是一、調、羹!”
進藤光:“…………………………”
進藤光都想哭了。
難道自己還沒歷練呢就要倒在起跑線上了咩?
這時候,誰都沒料到,旁邊一直一聲不吭看着的高永夏,冷不丁伸出一手,端過酒杯,抽出調羹,揚起脖子一倒,只聞噔地一聲,酒杯往桌子上一擱,空了。
這番動作流利地一氣呵成,周圍好幾個人看得傻住,微微張着嘴巴完全不知所措,楊海回過神,忙調動起氣氛,“來來,吃菜吃菜呢,點這麽多吃不掉你們全給我打包回去!”
飯桌上全給高永夏這一手給震住了,那是水杯啊,又不是白酒杯,調羹勺子柄這麽長,一口氣下去,居然還面不改色——
這個韓國人不會是酒桶度量吧?
想捏軟柿子的人瞬間打起了退堂鼓,之前那不達目标誓不罷休的氣勢全給退到腳窩窩裏,一個個只迎合道,“吃、吃!”
進藤光度過了生死關頭,回頭再看高永夏,這厮正用筷子夾了一塊茄子慢慢品,絲毫看不出這就是剛剛一口倒進三兩高度白酒的人。
他是真沒想到,一貫看他不順眼的高永夏會充當救急救難的角色,可剛受了人家的恩,又不是沒良心的人,不得不拉下面子跟他道聲謝,可惜嘴巴比腦子動得還快,一開口就是,“你們韓國沒有這麽好吃的茄子對吧?”
話一脫口,進藤光就想抽自己一嘴巴,這話怎麽說得喂!
緩過尴尬後忙安慰自己,好在對方也聽不懂啊哈哈哈哈哈哈……
高永夏斜睨了他一眼,不吱聲,又夾起一塊慢慢咀嚼,等咽下去了這才說,“嗯,要麽怎麽說,舌尖上的中國呢?”
吭哧一下,進藤光立馬石化,動彈不得。
這一頓接風宴過後還有兩三場,各種名目但凡要喝酒的高永夏全給他滴水不漏地擋回去了。
中國人又不能真撕破面子強灌他,只好看着高永夏雲淡風輕一杯又一杯,最後除了買單的楊海還站着以外,一個個東倒西歪,第二天請假的都大有人在。
高永夏一炮打響,瞬間在中國棋院聞名遐迩,連幾位重量級的國手都過來瞧了。
比下贏誰誰誰管用多了。
“早知道出名這麽簡單,喝個酒就行,真應該把倉田老師拉過來啊。”
因着酒氣想到了這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進藤光碎碎念地合上了筆記本,回頭去廚房燒水煮面——高永夏的習慣,無論在外應酬多晚,回來肯定要吃一碗挂面。
這就是當時進藤光欠了這份擋酒的人情,自告奮勇作的死。
所謂一而再再而三,然後就成了日常。
他倒是反抗過幾次來着,抵不住人家的細長眸子從長長的睫毛後這麽睨了他一眼,心虛的某人不得不任勞任怨——有高永夏在,中國棋士這半年的酒可都只瞄着他去了,再也沒有誰來找過自己的茬。
進藤光熟稔地煮好細面,想了想,從櫥櫃裏找出前兩天江蘇棋友送自己的真空包裝三鳳橋排骨,撕開,往熱氣騰騰的面上一澆,登時香氣撲鼻,就聽有人在廚房門口興致勃勃道,“先來個一鍋吧!”
進藤光:“……………………你不怕身材走形就随便。”
同住這麽久,他算是服了這個騷包,臭美他數第二就沒有人稱自己第一,哪有男人浴後還用乳液與面膜啊!更別提動不動就在他身前秀那堪比模特的人魚線了,第一次見時進藤光就噴了一地的水。
高永夏挑了挑眉,滿不在乎的口氣,“我運動量這麽大,消耗多不怕。”
進藤光想想也對,雷打不動六點起來晨跑,美其名曰生命在于運動,進藤光反駁不得,天天早上被人拉起來去湊熱鬧,當時真是煩不勝煩,都起了要換宿舍的念頭,但跑了一周,回報也是驚人,其他不提,就集中精神度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晨練結束沖澡後再去棋院,那感覺,就像是給這一天充足了電池,能量滿格啊。
不過他鍛煉才起步,運動量不大,高永夏給他制定了一套循序漸進的方案,前半年只要跑個半小時就能撤回宿舍前的公園,拉伸肌肉緩解放松的同時就看早起晨練那幫老爺子耍拳玩。
而高永夏呢,圈好了路線從南三環蹬蹬蹬跑到差不多南二環,買了熱氣騰騰的早點再折返,雷打不動的一個小時。
帶回來的有時候是豆腐花,有時候是煎餅,有時候是燙掉舌頭的鮮肉包。
進藤光算看出來了,這丫肯定不是交流來的,這丫是韓國窮瘋了過來打秋風的!
每天早上中午就盡想着法子換菜色,連帶進藤光一個月都沒吃過重樣的,某人對美食的執着可見一斑。
話題回到廚房,高永夏果然說到做到,只給進藤光留了一小碗——對,目光還微妙地從他露出T恤的腰上掠過——剩下的一大鍋全吞進他的狗肚子裏。
吃飽了舔了舔嘴巴不忘給個中評,“肉的味道太重,浪費了這好一碗陽春面。”
進藤光吐血。
昨天又是誰批評一大碗白面敢情是要茹素還願來着?
這家夥就是越搭理越來勁!
進藤光只顧使勁啃碗裏的排骨,把它想象成某人的手指,咬得別提多惡狠狠,剛努力啃完一塊,眼前一花,又一大塊落入他的碗裏。
進藤光頂着一嘴的油花花擡頭。
高永夏輕咳了一聲,“都說了肉放太多了,影響味道。”
進藤光:“…………………………”
進藤光忍無可忍,你不要吃扔垃圾桶啊,扔我碗裏算啥回事啊!
高永夏顯然是看出來他的意思,眉峰一挑,“你放的,你負責。”
接下來毫無懸念,進藤光哼哧哼哧把剩下的三塊排骨都負責掉了。
只吃了小半碗的面,偏偏這一袋排骨都進了自己的胃袋,某人再度吃撐。
晚上臨睡前對着鏡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進藤光絕望了,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來中國不吃夠本,怎麽對得起機票住宿錢與中國人民一片拳拳之心!
但按照這等吃法,估計回日本,塔矢亮都要不認識自己了吧?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進藤光歪着肚子一上床,很快沉入了夢鄉。
而夢境之中出現的人,正是他才挂在嘴邊的塔矢亮。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覺得高永夏屬于那種,要麽看不上眼,要是看上眼了,絕壁會護犢到底的人……
進藤光:每天投食還要牽出去溜圈啥的,我咋覺得他在養寵物……(摔!)
CC:……你這麽呆,怎麽可以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