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男裝的第六天

“你來這裏幹什麽?”

黎原問完這句話,視線一轉,便瞧見男人指尖猩紅的煙。

頓時,心口像是被燙了一下。

在他的記憶中,這個人素來沒有抽煙的習慣,哪怕工作再繁忙,也只會猛灌咖啡,從來不會靠吸煙來解乏。

那麽,為什麽抽煙?

心情不好?

為什麽心情不好?

他腦中肆意暢想着,一雙疑惑的柔亮眸子卻緊鎖在男人身上,絲毫沒發現自己将人看得多麽不自在。

本來盛檩擡起手習慣性地想再吸一口,被這般緊盯着,碰到嘴唇的手指一顫,竟然給默默地放了下去。

許是放下還不行,面前的人依然仰起臉,直勾勾望着他。

幾秒鐘後,面龐依舊冷肅的男人不堪眼神壓力,将半截煙掐滅,燙手似的扔在了地上。

這個動作瞬間拉回黎原的注意力,他刷地低下頭,瞅瞅那煙,再擡頭看男人,眼神很嫌棄:“你怎麽亂扔垃圾?”

盛檩:“……”

黎原嫌棄完畢,摸出鑰匙開門,剛走進玄門彎腰脫鞋,男人也擠了進來,手裏還捏着半截熄滅的煙蒂。

見狀,黎原壓了壓唇角,換好鞋起身,表情淡淡:“沒你的拖鞋,你出去吧。”

這次先前乖乖滅煙撿垃圾的男人卻沒聽話,直接跨過玄關吸塵的墊子大步走進房間,很是熟悉地将煙蒂扔進茶幾旁的垃圾桶,然後坐到紫色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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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條長腿自然分開,脊背後靠,姿态不算随意,但也不拘謹。

黎原扯了扯嘴角,懶得搭理,更沒有招呼客人的意思,拎着順道買回來的兩顆小青菜進了廚房。

一日三餐都可以在學校食堂解決,不需要自己下廚,只有回來比較早的時候,黎原才會簡單煮碗面。

今天恰好回來早一些,小青菜用來配方便面,增加點維生素。

洗好青菜,煮鍋裏已經咕嚕嚕冒着沸騰的水泡,黎原拿出一袋紅燒牛肉面,拆開将面餅放進鍋裏。

凝神想了想,到底忍不下心,歪出身子朝廚房外喊:“你吃飯了嗎?方便面吃不?”

男人坐在沙發上正盯着灰白牆壁出神,聞言慢悠悠轉過頭,近乎沒有猶豫地點了點頭。

倒是一點不客氣。

黎原嘀咕一句,又從櫃子裏随便拿出一包老壇酸菜面,面餅放進鍋裏,跟剛才的一起煮。

面條煮得差不多了,盛起來分成兩碗,然後重新盛一鍋清水煮青菜和雞蛋,調料包則拆開放在軟熱的面條上。

拆到老壇酸菜包的時候,黎原心上咯噔一下,一種難以形容的奇妙緊張感讓他把酸菜包放下了。

他依稀記得,那人好像不怎麽喜歡吃酸,那就不放了。

随手将酸菜包随手扔進垃圾桶,他自個也不怎麽喜歡這種悶悶的酸菜味,沒有徐媽自家腌制的爽脆,當時沒注意才會瞎買了這一袋。

沒多久清湯燒好,黎原把湯澆到面上,簡單拌了拌,端着兩只面碗走出廚房。

他一出現,沙發上的人立即起身,大步走來,将燙手的湯碗主動接了過去。

這會兒倒是挺機靈。

屋子太小,沒有安置餐桌,黎原平時都會放一根塑料小板凳在茶幾邊,把茶幾當餐桌用。

他直接坐到小板凳上,微微低頭吸溜面條,時不時睨了眼側邊的男人。

男人同樣端着碗,慢慢地吃面,察覺他的視線時便會擡眸,與他靜靜對視。

氣氛有點微妙,卻有種別樣的溫馨。

吃完面條,黎原去廚房刷碗,兩個碗不費時間幾分鐘就返回客廳。

此時男人卻不在沙發上安分坐着了,而是立在床與沙發的中間,望着那半卷的粉色珠簾。

下一秒,手一擡,珠簾漂亮的散開。

黎原抽了抽眉毛,這人怎麽跟他當初的舉動一樣?

略略一想,他解釋道:“這個花裏胡哨的簾子可不是我裝的,原本就有的,還有沙發、茶幾都是上位租客姐姐留下的……床也是。”

不懂為什麽要解釋,好傻氣。

黎原懊惱地抿了抿唇。

他的話似乎提醒了珠簾邊的人,那人回眸淡淡地看他一眼,随即撥開簾子進入“卧室”,從容自若地躺在了床上。

躺成直溜一條,雙手交疊放在腹部,閉着眼睛,很安詳。

“……”

什麽意思?

要睡覺回家去睡啦!

黎原睜着難以置信的大眼睛,想把人拽起來,又慫唧唧不敢靠近那張十幾個小時前才發生過什麽的晃晃床。

算了,惹不起。

既然床被霸占,他只好守住沙發這點小地盤,從背包裏抽出畫夾,繼續還未完成的插畫稿子。

天色漸漸暗下去,燈光已亮起,瀉下一室暖融溫馨。

房間裏依然安靜,唯有筆尖觸摸白紙的沙沙聲。

黎原專注的目光柔和地垂落于畫稿之上。

他卻不知,一簾相隔的男人早已醒來,正惬意地側着身,用一雙深邃的黑眸越過珠簾,亦如繪畫般描摹着他。

眼眸中的男生,與照片上瞬間定格的模樣相同。

沒有飄逸漂亮的裙裳,沒有披肩烏亮的長發,沒有精致豔麗的妝容,只有簡樸的T恤長褲,貼耳的短發,以及不再用脂粉妝點的素淨臉龐。

可撇開穿着裝扮,那張臉其實跟從前并無差別,一樣有粉白的軟唇,纖長的眼睫,俊俏到近乎漂亮的五官。

每一處,都會不知不覺将人的心魂撩撥幾分。

而那雙盈亮如水的眼眸望着自己時,一如從前,同樣有着愛意的光芒。

盛檩擰了擰眉。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病了。

明明來之前一直告誡自己,這個人只是個善于僞裝的騙子,可真的見到了人,又會無法自控地被他吸引,被他随口的話語左右,任由其擺布。

不知不覺就忘了來這裏的初衷。

不是陪伴,也不是專程來哄人的,是來……平息被欺騙的怒火。

他不愛我……

就在此時,腦中蹭地冒出一個冷寒的聲音,頃刻間奪走了那點動蕩的溫柔與理智。

在怒意和欲念的不斷驅使下,盛檩猛然站起身,揮開珠簾大步闖入另一個靜谧祥和的空間。

水晶碰撞發出悅耳的鈴叮聲。

黎原聽見聲音,擡起舒然柔和的面容,看向站在身旁的高大男人,下意識笑了下:“你醒了。”

卻不想,他話音剛落,男人眼神一暗,快速朝他俯下了身。

雙唇很快被吻住,身體順勢倒向沙發,黎原察覺到男人的動作,當即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這一出和昨天的情況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基本相同,都是一個禽獸爹生的。

片刻後,熱切的親吻結束,他死勁推了把禽獸的胸口,沒好氣罵道:“怎麽動不動發……你吃藥了?”

不說藥還好,一提起,盛檩就想到當初自己被愚弄的那些夜晚,胸膛起伏兩下,又扣緊懷裏人的手腕。

“沒吃。”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帶着點不忿沉悶的調調。

不過黎原沒在意,終于聽見這道熟悉的低沉聲音,他竟然有點高興。對于男人剛才粗魯咬人的行為,也不怎麽生氣了,就當被大狗啃了。

半晌,放棄掙紮的黎原突然想起什麽,用膝蓋撞了撞男人的腰窩。

“等等,我包裏有個東西,你去拿過來。算了,直接把包拿來。”

他微挑着眉,一副居高臨下女王似的命令語氣。

然而真實情況是,大半個身子陷在沙發裏,碎發搓揉得相當淩亂,嘴唇也很軟很紅,完全是柔弱好欺負的樣子。

大抵是這份柔弱感動了男人,他沒繼續擁抱懷裏的人,起身大步将包拽了回來,動作很迅速,看得出很急。

黎原稍稍撐起身,一邊在背包裏翻找,一邊撅着嘴巴嘟哝:“急色鬼……”

嘀嘀咕咕老半天後,他總算找到先前路邊小店買的東西,重新慵懶地仰靠着沙發,往前遞了下:“喏,使使這個……我明天還要上學,你注意點,不要再像昨天那樣,疼……”

一個“疼”字,仿如一根軟針猝不及防紮進胸口。

也紮破了心間積蓄的怒意,絲絲地瀉着氣。

盛檩低着頭,怔怔地看着那管藥膏狀的東西,卻還試圖抵抗一下。

他分明是來宣洩不快的,為什麽要這麽聽話?

遲遲不接,腰窩又挨了一腳。

“不用就一邊去!”

黎原撩起泛紅的眼尾,滿臉的嫌棄和不耐煩,撐了撐身,看樣子是要起來。

眼看懷裏人就要逃走,盛檩眼皮一抖,終于放棄抵抗,一把将藥膏奪走扭開蓋子。

黎原扯了個抱枕靠着,勉強滿意的“啧”了一聲。

這還差不多。

……

睡了一覺,身體總算不像昨日那般疲憊,也就一兩次,睡眠還算充足。

黎原掀開眼皮,打了個哈欠,摸摸床邊,依舊空蕩蕩,沒有溫度。

徬晚來,半夜走,不嫌累?

睡一晚能怎麽樣?

他心裏吐槽歸吐槽,倒是不覺絲毫難過,畢竟老男人的口是心非屬于老毛病了,而且看這個勢頭,指不定今晚還得來。

想想又覺好笑,跟個生悶氣的大狗似的。

罷了,不跟大狗勾一般見識。

距離上課的時間還早,他穿好睡衣起身,打算收拾下昨日淩亂的沙發,以及意外發生時掉在地板上的幾張畫稿。

走到茶幾邊,卻發現沙發上的靠枕好好立着,看樣子是整理過了,散亂在地的畫稿也整整齊齊地疊放在桌上。

更神奇的,畫稿旁還擺着一排削好的素描鉛筆,筆尖很長,一看就是用美工刀慢慢削出來的。

“……”

所以半夜睡不着,削了鉛筆才走的嗎?

閑的?

黎原搖搖頭,愈發搞不懂這人。

倒是後來用筆的時候,他發現比自己削的好使多了,回家路上就大發善心在路邊小店買了雙拖鞋。

十塊錢一雙,不能再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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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老壇酸菜面,還是不忍心給盛總吃,饒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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